边缘人的感觉(3)
      
          原来,他们这里刚好招美工,差不多5分钟左右,那个小伙子拿着我写的广告
      找他们老板娘看了看,说OK,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我第二天上班时,很是为500元的底薪,奖金100到300不等的工资高
      兴了一阵子。后来才知道高兴得太早了。老板娘给了张字条给我,上面写的是每天
      的工作任务:星期一至星期五,信息类广告每天60张,4个2m ×4m 的宣传栏
      每天要更换内容;星期六和星期天,信息类广告每天40张,现场招聘广告有多少
      做多少。4个宣传栏照例不变。意思也就是说,每天下来要写超过80张广告,而
      且按照要求:每张工种信息不低于6条,每条信息不低于10个字。事情到了这个
      份上,哪里还有什么自由!另外两个美工来自湖南,为工作量太大发牢骚说:“这
      活路不是人干的。”
      
          第二个月发工资,扣去办暂住证费用和50元罚款,我领了345元,老板娘
      说我的字写得没有他们两个湖南的好,而且有一次看见我把“人才市场”的“人”
      字写出了头,像个“×”字,所以奖金扣发。我笑笑说:“老板娘,我以后会改的。”
      老板娘抱着双手说:“你知道了最好,不然我随时要你滚蛋。”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墨水打翻在地上,把晾在一旁的广告弄脏了,刚好被老板
      娘撞上了,她非要我把那些广告弄干净。我说那我重新写一遍吧,她说不行,还随
      手拿了我脱在旁边的衣服(天热)去擦。我没敢吱声,眼睛一下子绿了瞪着她。结
      果,她当然没有擦干净那些广告,而我那件衣服却成了抹布了。事情的结局,罚我
      的款:100元。
      
          这事情说小不小,但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抵抗情绪。明里暗里,我们(包括
      两个湖南美工)经常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招工住处泄露给那些前来求职的打工一族,
      他们就时常塞来一包香烟,或一瓶可乐什么的。而这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家庭贫穷、
      文化低下的年轻人,往往是受了“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这句流行语的影响,
      背起一个牛仔包就上了火车的。一般说来,我们所掌握的住处都是比较可靠的,其
      中包括招工的时间、公司的名称、工种类别、电话号码和乘车线路等,如果方便,
      我们也会给水火之中的老乡或朋友,写个详细的地址和电话,让他们能够更快地去
      接洽和进厂,然后自己也替他们高兴。接下来的两个月,听说公司营业额比以前少
      了2万多。
      
          “写字匠”这份工作,我一共干了9个月。
      
          时间是公平的,带着报复心理的我,以自己从事的工作之便,并不矛盾地帮助
      了数以百计的求职朋友(其间我4次被罚款,多次被老板娘骂尽了祖宗十八代),
      使原来并不光彩照人的我,还原了过往岁月里丧失殆尽的最初的良心。所以,在我
      最终被炒了鱿鱼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点感激。打心眼儿里,我想对那个老板娘说
      :真的谢谢你!
      
          %%% 内心的苦闷向谁诉
      
          既然他们是诗人,那就听一听他们用心灵唱出来的歌声吧!
      
          黎启天的诗——《大哥炒了老板的鱿鱼》
      
          大哥最近很忙
      
          摩托车后扬起灰尘
      
          正午我在交通灯下遇见他
      
          漆黑的身影爬过斑马线
      
          “数月前就炒了老板鱿鱼”
      
          他很快就把尴尬从脸上摘掉
      
          “千万,别——”
      
          他让目光逃向远处
      
          他的语言在红灯下止步
      
          “让妈知道了,不好!”
      
          “……其实,这比上班还辛苦”
      
          一支烟灭了红灯还亮着
      
          但他必须坚持,每日
      
          准时早出晚归
      
          方舟的诗——《疯子》
      
          我跺了一脚就地震了/然后很多伤者/以沉默对我发泄怨恨
      
          我不是有意的我说/我愿意加入援救队/为自己的那一脚赎罪
      
          别理他这个人是疯子/——警察说/这以后我当真疯了
      
          疯了的我在街头/为死伤者唱歌/歌声引来围观的人群
      
          他们有的叫好/有的扔石头/有的面无表情
      
          原来他们也疯了/所以选举我/成为演员
      
          咀嚼这些诗句,是否能品味出内心深处那淡淡的一点苦涩与哀愁?
      
          在这些诗人中,我看出似乎黎启天与方舟的“能量”较大,黎启天成功地组织
      了一次全国性质的“南粤诗会”,方舟呢,也帮助不少人排难解纷,是个热心肠的
      “鲁仲连”式的人物。
      
          但是在他们的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无奈。
      
          方舟告诉我说:“那大约是1996年,接到举报,我作为记者,陪同劳动局
      去检查那个台湾人开的塑胶厂,这是一家有着300多工人的厂子。工人吃饭从来
      没有吃饱过,为什么?15分钟的吃饭时间,排长队,那个买饭菜的窗口很小,只
      能伸进一只碗。车间里气味很不好。群众不敢同我们谈话,有的趁老板和管理人员
      不在,悄悄给我们递纸条。不少女工手臂都烂了,宿舍里到处都是蚊子。老是加班
      加点,工人们经常昏倒。她们无法出去看病,因为若要看病必须三个人同行,而且
      必须有老板签字的假条,老板有时根本就不批,把假条压上一个月两个月,不是把
      病人的病压好了,就是压得没法治了。你说夏衍写的‘包身工’,我看那就是包身
      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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