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的感觉(2)
      
          我含着泪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踏上了归程,一跨进家门便泣不成声。我来到一片
      荒丘上哥的坟头,长跪不起,长哭不已。哥走了,他抛下了我们,包括两个雏女,
      一个两岁,一个一岁。哥生前担任民兵营长,为了给清贫的家以补贴,他买了放映
      机。哥是在去外地收账的归途中惨死的。头部有七八处伤,随哥同去的本村一个青
      年回来居然说,哥是被鬼魂迷住,不小心摔死的。而公安局的勘验结论却是他杀。
      这名青年劣迹斑斑,恃仗有五兄弟,不务正业,偷盗行恶,曾受过哥的责骂,后来
      得知他与主管此案的一个副局长居然是亲戚。
      
          案子悬着没有任何动静。为了讨一个说法,我踏上了漫长的上访路。从县里到
      州里,从州里到省里,从省里到北京。有时是我与父亲一起去,有时是我一个去,
      有时是父亲一人去。我们卖了耕牛和一些值钱的东西,为节约开支还背着被子带着
      干粮,风餐露宿、披星戴月……
      
          后来我背起行囊,重新飘泊,先后去过深圳、东莞、广州、海南、浙江等地,
      饱尝颠沛流离之苦。有一次,在广州找工被骗,被诈去至关重要的50元。为了省
      1元坐公交车的钱,我只好从一个叫棠下的地方步行一个多小时到火车站赶火车,
      并从广州一直饿到家里。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又无田无土(此时已从凤凰迁至麻阳
      老家),只有租种田地,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而且常有人登门索债。面对一张张
      愁苦的脸、嗷嗷待哺的嘴,我只有借了车费又走出家门。
      
          人才与劳动力市场2001年春节后,我告别一家老幼,背着两万多元的债务,
      再次南下广东,这次经一名初中时的老师介绍,进了他所在厂做绘图员。在这里,
      我学会了电脑,后来又任了厂报编辑。上班时间虽长,但工作稳定多了。心中堆积
      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便拿起搁置了多年的笔,诗文陆续散见于国内数十家报刊,2
      002年夏在东莞发起并创办了大型诗报《行吟诗人》,近万言的《南方行吟》推
      出后反响强烈,并已有诗作被收入《2002中华诗歌精选》等选本。我一边默默
      地工作,换取不高的工资,省吃俭用,养家糊口和还债;一边坚持写作,努力地调
      整自己,让自己一步步从苦难的阴影里走出。一些曾经耿耿于怀的事情已看得很淡,
      如初恋女友离去当初是伤心至极,如今却平静如水。
      
          陶天财:《南方打工备忘录》
      
          2001年,我到福建,经人介绍进了一家矿泉水瓶厂。别的女孩能做的事,
      我才干了11天就受不了。于是辞工出去,好像外面可以捡到黄金一样,纯粹一个
      不知天高地厚的脓包。如今工作不干了,抽好烟喝好酒,十多天工资三下五除二用
      得精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游游荡荡。
      
          真正产生偷的念头,是在一个月以后的事。那天一大早,我刚从一个同学的厂
      宿舍寄宿起来,空着肚子在工业区的街上闲逛,还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欣赏上班路上
      的人群。大概是在十来分钟以后,街上的行人稀少起来,只有几家卖早餐的店铺拉
      开了卷帘门在做生意,我往前走到一家银行的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辆单车停在那
      里;我上前看看,没锁,篮子里还放着新鲜的茄子和西红柿。
      
          于是,一场残酷的思想斗争开始了。我想,从这车的款式和篮子里的蔬菜来看,
      车主一定是个女的,而且刚好这时候银行开门了,一个妇女正在银行里不知存钱还
      是取钱。我的心咚咚直跳,告诉自己说:干吧,凭这车七成新的货色,少说能值五
      六十元钱,有了这些钱该多好,起码能解决一个星期的温饱了——再说,她一个女
      人,即使发现了,又怎么追得上,喊也没有用。这年头谁都不会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我心一横,拖过那车骑了上去调头一蹬,箭一般地跑了。
      
          人心是永远不能满足的,这次的侥幸得手之后,我变得更加贪婪,以至于从此
      把这偷鸡摸狗的事当成了一份职业来干。我想,有了钱就好办了,一天搞3辆,两
      天搞6辆,一个月下来一万八千不就是到手了吗?打工,打什么鸟工,累死累活才
      他妈三四百块钱。想归想,后来有一次在一个商场门口作案,车刚骑出去不到50
      0米,一辆摩托车追了上来。我拐弯进了一个胡同,把车一丢,匆忙躲进一幢住宅
      楼的垃圾房,才算捡回条小命。从那之后,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两个哥哥不再
      理我,亲戚朋友指桑骂槐,走在街上好像每个人都在防备着我似的。而平时里,只
      要有个穿公安制服的人从面前路过,我准会吓出一身冷汗。
      
          三个月狼狈不堪的日子过去了。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忽然想起了白发苍
      苍的爸爸妈妈,想起千里迢迢来信鼓励我好好做人的老师,想起我春去秋来不曾见
      面的初恋情人——我决定洗手不干了;于是,我收拾行李,再次来到广东,重新寻
      找我的人生价值。
      
          到了东莞之后,翻出牛仔包里那本皱皱巴巴的高中毕业证,一个人坐车去虎门
      ××人才市场。
      
          我绕过拥挤的人群,看见两个美工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大汗淋漓,手上龙飞凤
      舞。为了打发时间,我就凑上去看,随口问道:“喂,兄弟,你们这里要人不?”
      其中一个抬起头看了看我问:“会写毛笔字吗?”我心中一喜,这正是我的特长,
      以前在县里还拿过奖呢。我直截了当地答道:“当然。”“那太好了,”那个小伙
      子给了我纸和笔:“墨汁和颜色在这里,你先写张广告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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