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民办教育的福音,还是劫难?
      
          “……那天有个海外的朋友来找我,说他想在广州办一所学校。我说你不要办
      了,办了就死掉了,我们办了也就办了。你办了,肯定比不上名校办民校。应该说,
      以后纯民办学校的,很难见到今天在场的这些面孔了,可能出现新的面孔,格局是
      两回事了……”
      
          伤感的气氛霎时笼罩着会场。这是在2003年8 月广东主流民校高层峰会上,一
      位民办学校校长的发言听上去更像是“壮烈牺牲”前的悲情告白。
      
          沉默很快被打破,不时有激烈的火花溅射出来。
      
          “10年前我们面临的是政策风险和政治风险,大家都不敢戴民办的‘帽子’,
      我们要为生存斗争。现在我们过上了一点好日子,大家又争着戴民办的‘帽子’,
      一戴就可以高收费呀!但我们是高投入才高收费的!那么,公平竞争究竟体现在哪?!”
      说这话的是广州民校中的“老字号”——南洋英文学校董事长林经嘉。
      
          “你不能拿纳税人的钱投资到民校,这是不公平的。有人还借助这个《法》瞎
      搞,我们就有困难了,这个困难是政府的不公平造成的!”英豪学校创始人陈忠联
      直率放言。
      
          本来是盘点广东民校十年来发展历程的报告会,却开成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
      “论战会”。
      
          这样的论战在我随后参加的“21世纪教育沙龙”上又亲历了一次。8 月22日,
      由福特基金会资助、《人民政协报》和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联合主办了教育沙龙,
      主题是“民办教育的发展空间”,而此时距离9 月1 日《民办教育促进法》的正式
      实施不过8 天时间。
      
          论战是由著名教育法学专家劳凯声教授的一句发问引起的。
      
          “很多人反对独立学院政策,我要问一下,为什么你要反对?为什么公立学校
      不能进入这个市场,进入这个市场,妨碍谁了?打破了什么?我想相当多的民办学
      校办学者是不是觉得公立学校进来以后,对自己构成威胁了?”
      
          话音未落,西安外事学院院长黄藤争着首发一“炮”。
      
          “……妨碍了谁?肯定直接妨碍了像我们这些真正民办学校的利益了。它的不
      公平在于投入、政策上的不公平。如果允许现在的公立教育来办民办学校的话,一
      定会制约真正民办教育的发展,最终也会对中国教育的真正合理格局形成必然的后
      遗症。”
      
          紧接着,全国政协常委、苏州市副市长朱永新就给与会者敲响了一记“警钟”
      :“浙大膨胀了,华中膨胀了,北大、清华再膨胀……那么,中国离世界一流大学
      越远了还是越近了?我个人认为越来越远。独立学院政策最终会拖垮中国的名牌学
      校,不利于真正产生中国的世界一流大学。”
      
          “名校办民校”  到底如何?独立学院的背景怎样?为什么在近两年的民办教
      育界引发了如此广泛和强烈的“狂轰滥炸”? 
      
          有人把当下的名校办民校归纳为三种类型。一是“卖招牌”型,名校仅仅输出
      品牌,由此衍生的民校与之没有根本的联系,前者坐收渔利即可;二是“联姻”型,
      名校与企业、个人或社会组织合作办学,名校的品牌、师资和管理与社会资本结合,
      走一条“克隆”名校之路;三是“一校两制”型,名校招生划分为计划内和计划外
      部分,计划外自然高收费,看似两部分学生享受的是同一设施、师资和管理,其实
      暗地实行的是“双重标准”,也就是典型的“校中校”。
      
          在实践中,名校办民校有着五花八门的表现形式。在江西赣南地区采访时,我
      发现,“转制”在这里的公办中小学中十分盛行,纯民办学校则为此恐慌不安。为
      何?“转制”出来的学校有着不同的别名,诸如“公办民营”或“民办公助”。这
      种公私混合型的“杂交品种”为公立学校校长所看好,跃跃欲试的不在少数。一中
      设“实验一中”,二中不甘落后地也设“实验二中”,蜂拥而上,好不热闹。用一
      位公立中学校长的话说,这种转制学校就好比有一个当大官的老爸,又有一个大款
      老妈,有钱有势,日子能不好过?!而在当地,纯民办学校越来越岌岌可危了。
      “我们等待着这场劫难的降临!”一位民办学校校长忧虑、悲壮地宣告。
      
      
      
          而在华南地区,名校办民校一开始就附着在地产楼盘的售卖中“出笼”,有人
      称之为“名校和名盘的联姻”。一时间,地产教育的概念炙手可热,不久就风生水
      起,直到现在都热度不减。但地产商、业主和政府都渐渐感到,这台戏不那么好唱
      了。业主抱怨“名校”娩出的“民校”收费太高,清醒过来既而叫道:“要公办,
      不要民办!”地产商有苦说不出,高投入换回的却是“吃不饱”的生源,想脱身岂
      一个“钱”字了得!轮到政府瞪眼了,面对的是“名校”云集,“麻雀学校”横生,
      这个残局该谁来收拾?
      
          独立学院甫一问世,打出的也是“办学机制多元化”的大旗。独立学院,又称
      “二级学院”,就是公办普通高校利用其品牌资源,按照民营机制运行、降低录取
      分数、实行高收费的学院。由于它依托名校,尤其是毕业文凭为“××大学××学
      院”,因而对学生有很大的吸引力。无疑,对民办高校则构成强大的杀伤力。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现有25个省市举办的独立学院共300 多个,现有本科在校
      生40多万人,今年计划招生30万人。浙江和江苏两省是公有民办二级学院最多的省
      份。浙江省20所本科院校创办了19所公有民办二级学院。其中不乏成功者,如浙江
      大学举办的城市学院和宁波理工学院、华中科技大学举办的武昌分校等等。
      
          此前,教育部一直未对“二级学院”问题明确表态,认为要尊重群众的首创精
      神,允许探索,不必急于表态。今年5 月,教育部确定了积极鼓励独立学院发展的
      态度和政策,各地、各部门和各高校都要因地、因校制宜积极发展独立学院。并且,
      今后国家将在本科招生计划上对独立学院进行倾斜,希望通过独立学院的发展,促
      进民办高教真正成为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政策一出,掌声有之,嘘声有之。喝彩者自然是公立高校,还有一些专家学者
      和教育部门;忧虑者自然是纯民办高校,而一些意欲进入民办高教领域的社会资本,
      则首鼠两端,四处游走,费尽心思地开始思忖:到哪里去找一顶合适的“红帽子”
      戴戴?
      
          尽管教育部要求独立学院突出“优”字,做好“独”字,即独立学院必须是独
      立法人,要实现校园、财务、管理、文凭的独立;强调  “民”字,必须走民办机
      制,坚持体制和机制创新。但在教育界内外还是众声沸腾。 
      
          积极的评价,认为此举标志着高等本科教育已经向民间资本开放,有利于通过
      吸纳民间资本,迅速扩大高等教育资源;有利于克服投资激励不足,促生新式财产
      权。
      
          争议性的意见,认为此举虽然在短期内能够迅速扩大高等教育资源,但从长远
      看,独立学院的发展和对它的倾斜扶持,打压了业已苦苦办学多年的真正民办高校,
      使它们很难与挂着名牌大学字号的独立学院竞争。
      
          是制度创新还是政府主导下的不公平竞争?
      
          是扩大了高等教育资源还是会造成长远的萎缩?
      
          是促进还是阻碍了非教育领域外的资源流入教育领域内?
      
          这些似是而非的命题像冬季的晨雾,萦绕在教育界内外,潮湿、混沌。就在《
      民办教育促进法》正式实施的这个秋天,穿梭于民办学校、各种教育论坛和沙龙间,
      我收获的却是意外的忧虑、彷徨甚至悲壮的复杂气息。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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