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舜禅让的政治谎言(2)
      
          关于舜归政丹朱的做秀,司马迁这样写道: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
      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
      “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
      
          试比较一下,一个是当政近三十年,又是当今摄政王,满朝文武几乎尽出于他
      栽培;一个虽然是太子,却早被政敌加上了不贤之名,并被幽囚多年。一无羽翼、
      赤手空拳的太子又怎么能与积威积权的摄政王抗衡呢?只要脑子没进水,没有人会
      不朝舜而朝丹朱的。舜的摄天子政,在数千年后还有王莽的居摄和假皇帝相媲美。
      有趣的是,舜假惺惺地叹气:“天意如此!”王莽后来废汉时也有样学样地说是迫
      于“皇天威命”。不管是不是王莽东施效颦,但起码王莽看清楚了尧舜禅让的实质。
      从来惟大英雄能识英雄,也惟大奸雄能识奸雄。后文要说的王莽、曹丕、司马炎、
      刘裕等,都是舜数千年后的私淑弟子和知音。
      
          这种政治权谋就怕有了开头,坏的先例一开,就免不了骨牌效应。舜费尽心机
      地登上天子位,却也同时坐上了政治火山。帝尧留下的烂摊子要他去收拾,天下虽
      然一时被他恐吓住了,但他接收的只是个泽国,洪水泛滥经年,人民几为鱼鳖。要
      想真正坐稳天下,当务之急是把水治好,只有先服了水,才能真正让人心服。没办
      法,舜只得起用出于治水世家的禹。在此之前,舜杀了禹的父亲—治水的鲧。杀人
      父用人子,舜难道不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吗?可是除了禹,没有人有能力治水,
      舜不得不控制性地使用禹。禹后来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除了表明他敬业外,
      也许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让帝舜抓住他一丝一毫的缺失。如果他治水过程中过家
      门而入的话,帝舜完全可以因此下诏斥责他“疏于职守”,“为家忘国”,甚至扣
      上更严重的政治帽子:罔顾圣恩,不体朝廷拳拳爱民之心,为儿女私情而忘君臣大
      义。大禹后来以俭朴著称,恐怕也与他所处的百般猜忌的政治环境有莫大干连。
      
          对于大禹来说,怀抱血海深仇,在仇敌手下讨生活,只能如履深渊,如履薄冰。
      后来的汉光武帝刘秀颇得大禹遗风,当他哥哥被所谓的更始帝刘玄杀害后,刘秀没
      有逞匹夫之勇,而是继续面不改色地效忠于刘玄,终成大业。大禹的行事低调,使
      得他在极具心机的帝舜手下没有出什么差错。也许是人算不如天算,怀抱原罪的大
      禹后来竟因为治水这件苦行而最终夺得天下,并顺利传位于子而成就了夏朝的帝业。
      当然这是后话。
      
          而当大禹奉诏治水时,洪水已经成了国家的心腹之患,治水也自然成为国家压
      倒一切的任务。整个国家都被动员起来,所有的衙门、所有的资源和所有的人都要
      为治水让路。在此过程之中,国家的权力中心无形中就与治水指挥部重合起来。国
      家的生杀予夺,人事上的升迁进退,都可以凭对治水的态度“一票否决”。这在帝
      舜是不得以为之,但在大禹来说,却是个天与的莫大机会。最终,大禹疏通九河,
      引江入海,建下旷世之勋,也因了这一德被万民的震主之功,更主要的是在治水过
      程中无形中控制了整个国家机器,掌管了整个国家的人财物,大禹的光芒盖过了帝
      舜。在伯益等部将的拥戴之下,禹受舜禅也就顺理成章了。
      
          历史在此又简单地重复了一下。禹受舜禅,也照抄帝舜当年的旧作:“禹辞辟
      舜之子商均于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
      
          不过大禹不像舜当年那么做作,没有说什么天命不天命的。虽然也是“辞辟”
      了一番,那也是程序的需要。大禹虽然也是逼退了帝舜,强行当上天子,但同帝舜
      全靠沽卖孝名来获取政治资本相比,毕竟建立了惠泽苍生的不世奇功。其践天子位,
      也算实至名归,人心所向。
      
          起自田土的帝舜,终被玩水的人所取代,最后去南方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就
      地为陵。可怜一个苦孩子出身的退位天子,演了一辈子的戏,到最后收场时,只有
      娥皇、女英双美哭陵。也许这所谓的巡狩就透着蹊跷:一个被迫退位的前天子还南
      哪门子巡?何况那时所谓的南方可不能与现今的烟柳繁华、温柔富贵的南方可比,
      那个听起来就恐怖的蛮荒瘴厉之地原是最好的流放地。舜之所谓南狩,恐怕只是政
      治流放的代名词。不然,他的两位遗孀怎么哭得那样伤心,以至血溅青竹,洒泪成
      斑,最后殒为湘妃,魂绕九嶷。帝尧二女一辈子荣华富贵,父亲和丈夫先后贵为天
      子,晚年却迭遭政治打压,最后竟然还蒙尘南荒,怀着不尽的愤懑而去。其情其景
      真正是“人何以堪”!
      
          不过自帝舜始,禅让也形成了一个规矩:受禅天子也不逼人太甚,还保留了退
      位天子及其继承人部分特权,允许他们以客礼见天子,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正如
      曹丕废汉献帝为山阳公,仍允刘协在封地奉汉正朔,并言,“天下之珍,我与山阳
      共之。”但实际上,他们彼此都从内心不想见到对方,一个怀着道德上的愧疚,一
      个受不了君臣易位的尴尬,所以是以君臣之礼相见还是以客礼相见,从一开始就是
      不会成为现实的事。退位君主虽然保有封地,其实就是被监视居住,被软禁在封地。
      到此之时,即便继续享有天下之珍,又同嚼蜡何异?
      
          从舜禹受禅的被历史神化,我们就明白了什么是政治神话,什么是政治谎言,
      明白了为什么谎言被一再重复后,就成了绝对真理和不可颠覆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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