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心满意足地走出动物园,我看见马路旁边的树上布满了嫩叶,叶子在微风中
      轻轻晃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嗅着这沁人心脾的清香,我突然意识到,春天就
      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这是咱们伟大首都北京的春天,是我来北京后所经历的
      第一个春天。这个春天,对我来说显然是极有纪念意义的。
      
          我的心情因为意识到春天的来临而兴奋,于是便临时决定再去天安门看一看,
      因为昨天刚到北京时虽然路过那儿,但我只是隔着车窗雾里看花,并没有机会仔
      细瞧一瞧咱们伟大的天安门广场。
      
          从动物园到天安门,我不知倒了几趟车,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可下了
      车,我才发现下错了站,竟提前在西单图书大厦下了车,打听到这儿离天安门已
      经没有多远,我便决定步行着往天安门去,这样就可以更仔细地看一看长安街两
      边的风景了。
      
          走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生活似乎是别人的,而你只能是一个
      心静如水的行走者。我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于是便钻进一个小胡同里买了两个烤
      红薯,这是我最爱吃的,虽然这儿的价钱要比我们老家贵得多,可我还是毫不心
      疼地掏钱买了两个。
      
          我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往天安门走,突然狂风大作,我有幸遭遇了北京数十
      年来最大的沙尘暴。漫天黄沙叫我看不清对面的街道,天空是灰黄的一片,太阳
      化成了紫色的小小的一轮,诡异地挂在天空的一角。我不敢再吃烤红薯了,因为
      只要一张嘴,沙子总是拼命地往我嘴里钻。我把红薯用纸包起来放进了口袋,想
      等风沙过去再吃。
      
          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居然还有很多人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东西,他们难道不
      怕沙尘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个少妇的脸上还蒙着纱巾,每当要往嘴里添加
      食物的时候,她就小心翼翼地把纱巾撩起一点,再把小勺子送进去。
      
          这少妇长得很丰满、很漂亮,让我看得走了神,就在我想入非非之际,我不
      幸遇见了警察。“你,站住——暂住证!”警察拦住我,冷冷地说。“暂住证?”
      我不知暂住证是何物,看着警察戴着白手套伸向我的那只手,我赶紧从口袋里往
      外掏东西,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了刚刚放进口袋里的那半块红薯。
      
          我被塞进了一辆警车,被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露天沙场,在那儿做起了苦力。
      我被强制筛了一个多月的沙子,凑齐了回家的路费,他们就要把我遣送回原籍了。
      这段经历我不愿多费口舌,我怕再重复讲一遍,我会屈辱得流泪。
      
          我知道我必须在遣送途中逃走,否则就会被强行送回我现在还不愿意回到的
      家乡。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机会偷偷地逃了出来,由于慌不择路,我几次摔倒,
      腿部两处受伤,但我却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北京城的方向走去。
      
          我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才回到我的租住地。这时,我才知道,因为失
      踪了一个多月,我刚刚交过的一个月房租已经过期了,房东只好打开我的房门,
      将我的行李通通卖给了收废品的,以此抵偿我欠下的房租。现在住在这间屋里的
      是一位做小买卖的中年男子。
      
          我觉得房东太狠心了,他居然把我最值钱也最心爱的吉他也给卖掉了。这把
      吉他,是我在读中学的时候,利用暑期到砖瓦厂做了一个月的砖坯才挣来的,被
      我视若珍宝一直带在身边,我准备在北京安顿下来后就背着它去地铁口唱歌。没
      了赖以生存的吉他,这彻底打破了我去做地铁歌手的最初设想。就这样,除了身
      上穿的这身破衣服,我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生存是我眼下亟需解决的大问题,我晚上睡在桥洞里,饿了就去捡垃圾桶里
      的残羹冷饭。这样熬过了最初的几天,我就有些挺不住了,这主要是来自精神上
      的压力,一个人混到了这步田地,那滋味比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我必须尽快改变这种状况,否则我真的就要在北京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这么年轻,刚到北京还没等实现自己的报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那真
      是冤得慌。
      
          或许是上天可怜我,不愿让我就这么早离开人世,一次我正在桥底下睡大觉,
      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他对我说他是美院的老师,他们学校现
      在正缺一名人体模特,见我这么好的体形像个乞丐似的躺在桥下怪可惜的,问我
      愿不愿意去他们那儿当模特。
      
          我就跟着这位好心的老师来到了美院,在他们那儿做起了人体模特。那时候,
      由于一些传统观念在作怪,做人体模特还是个说不出口的职业,所以愿意去美院
      做人体模特的人很少,这就给我提供了一个生存机会,让我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有
      了一碗饭吃。
      
          其实,自1912年刘海粟创办我国第一个裸体画室算起,人体模特在我国
      已有90多年的历史,然而到了今天人们去艺术院校做人体模特还要被视为见不
      得人的事,他们的待遇之低令人惊讶,而他们所受到的歧视和世俗偏见的压力,
      远远超过了物质生活本身的压力。所幸,在北京没有认识我的人,只要能有口饭
      吃,我是不太在意别人瞧我时那怪怪的眼光的。
      
          我第一次做模特是个坐姿,一早上四节课上下来我的四肢又酸又僵,但看到
      学生的画后我的成就感彻底将我的劳累驱散。为了能给学生当好模特,我把学生
      的人体教材借回去仔细阅读,并反复练习各种模特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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