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总是在编:行进中的思考者(2)
      
          采访者:你认为《新闻周刊》的成长空间有多大?
      
          钟诚:现在我们表述发行量是十八万,但中国市场远远不止这样一个量。在一
      个成熟的中产阶层为主的社会里,《新闻周刊》这样一个杂志应该是社会当中最主
      要的、最有影响力的杂志。在国外中产阶层比较发达的社会,这样的杂志发行量最
      大、影响最大。只要有报摊有销售杂志的地方就能看到。
      
          在美国,物流非常发达,杂志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送到订户家里、信箱中。这种
      杂志订户非常多,忠诚度很高,一旦成为这个杂志的读者,那么他可能世代阅读、
      终生阅读,他们的子女在进入主流社会后,也开始阅读相关的或者同一本杂志。所
      以,我们这个杂志有很广泛的前景,如果中国经济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中产阶
      层茁壮成长的话,可以说《新闻周刊》将和中国的中产阶层一起成长。
      
          采访者:你认为《新闻周刊》在中国的生存空间有多大?
      
          钟诚:如果说你狭义地理解生存空间是一个制度问题的话,那我理解的空间是
      一个更大的市场空间,对周刊来说,这个市场空间应该是非常广阔的。有人问我,
      在网络时代,你这个平面媒体尤其是这么慢的平面媒体怎么生存?在网络技术的冲
      击下,可能电视、日报、晚报、晨报,受冲击比较大,但是像周刊这种相对传统的
      媒体,越是有一种古典、高档的色彩,阅读它反而成了很高雅的事情,在翻阅中有
      特殊的满足感、贵族感。
      
          采访者:可否说说《新闻周刊》的特色?
      
          钟诚:在我们创刊第一年的时候,别人把《新闻周刊》评为中国“四大新锐周
      刊”。“新”表现在外观上很新,创刊第一年是三本,包装也很新,我们的有些观
      点、写法也很新,根本是因为观点很新、我们运作媒体的观念比较新。“锐”指的
      是我们是一个时政杂志,锐利表现在它的思想性上,只有在思想性上达到一定的高
      度和冲击力才能称之为“锐”。
      
          采访者:如果用“新锐”两字评价你,你满意吗?请用一句话评价一下自己,
      可以吗?
      
          钟诚:你看我像吗?既不新又不锐。我觉得,你的人和你的产品,既相关又不
      相关,产品具有特定环境下的产品属性、市场属性和社会属性,个人具有个人属性。
      我评价自己既不新又不锐。我喜欢传统的东西,有时候还淘换点古董,倍儿旧倍儿
      旧的。平时谈话声音也不大,说话也不斩钉截铁,表面上看也比较温和。
      
          采访者:如果这次让你下岗,你会考虑换职业吗?
      
          钟诚:这是我现在正思考的问题,没有什么特殊答案,传媒会是我最主要的选
      择。
      
          采访者:能谈谈你对中国传媒发展走向的预测吗?
      
          钟诚:这个我想得很多,用“三、四、五”来说吧。我们探讨未来的时候要有
      假设前提条件,预测中国传媒发展走势首先要有三个前提:一,中国经济发展要保
      持现有的发展速度,也就是说从2000年到2020年中国有一个继续翻两番的目标,就
      是继续保持每年百分之七至八的增长率;二,思想要继续解放,这是环境和政策层
      面的;三,制度继续创新,这是人的层面上,作为传媒从业人员,无论领导者还是
      参与者,他们在不断探讨制度创新,愿意做出一些新的东西,甚至愿意为尝试而付
      出代价。
      
          “四”是四个方面军,我将国内传媒依据体制、归属特质分成四大军团。一,
      “中央军”:《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经济日报》,这些属于由
      国家拨款的。二,“地方军”:各省的日报、晚报、都市报,隶属于地方的新闻机
      构、宣传部。三,“八国联军”:指的是外国背景的媒体。四,“杂牌军”:《新
      闻周刊》等只要不归其他三方的都是杂牌军。“杂牌军”是现在最鲜活,成长最快,
      人才最集中,市场化最快的。这几大板块互相有大的冲突、大的穿插、大的整合、
      大的机遇。冲突指的是有时候你死我活,《人民日报》订数的变化,是因为都市报
      的订数上升。穿插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人民日报》这样的报业集团,居
      然出现了《京华时报》这样和我们想像有很大差距的新媒体,传统的“中央军”中
      派生出一个很有实力、很有前景的地方军。我觉得,下一步它们会出现一个互相整
      合的问题,不可能永远是这样一个方式。最后,我估计“杂牌军”可能会分化,向
      “中央军”靠拢或向“地方军”靠拢,或向“八国联军”靠拢,整合成三足鼎立的
      局面。“地方军”现在的实力、机制、人才、发展势头最为看好。“八国联军”最
      大的优势在于资金优势和管理优势,但劣势在本土化——媒体是本土化要求非常高
      的特殊产品。
      
          五个前景:一,华文传媒将成为世界性的投资热点,中文媒体将成为异军突起
      的传媒产业。二,会形成几个传媒中心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香港等。传媒
      行业会成为这些大城市的重要行业,由传媒衍生相关的印刷行业、纸张行业、广告
      行业、公关行业等,也会有较大的发展。三,会形成几个有世界影响的华文媒体,
      比如全世界知名的中文为主的电视台、报纸,成为有世界影响的华文媒体。四,会
      出现一些重量级的、以传媒业为背景的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些人不一定是传媒人,
      也可能是传媒投资人。五,会催生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传媒理念,随着传媒业的不断
      发展、成长,真正有本土价值的、有创新精神的理念、理论、方法会诞生出来,对
      整个新闻行业、新闻事业有价值的东西会沉淀下来。不同于中国传统也不同于现代
      西方流行的这些新闻理念,会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创新出来,为后来人所接受,并继
      续实践。
      
          采访者:最后我想请教一下,你在做新闻工作中有什么得与失?
      
          钟诚:我都是失,没有得。如果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我认为做传媒也是一样。
      做新闻的最大失误就是,你总觉得你在追求真实,追求客观,但实际上你总也得不
      到。因为传媒本身的运作规律、市场的运作规律、人的局限性、认识的局限性,决
      定了现实会永远出乎我们的理念。客观、公正、理性,就像挂在拉磨的驴前面的草
      一样,吸引着我们前进却永远得不到。
      
          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就无所作为。也许人生、世界就是悲剧,但我们还是要
      有所作为。做传媒要有理性,理性也包括你要对传媒本身的终极性悲剧有一个认识。
      
      
      
          采访钟诚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这位原本总是忙得不亦乐乎的“新锐”杂志总
      编暂时赋闲,让我们有了与他深入交谈的机会。
      
          钟诚,名如其人,对人对事都诚心诚意。这是朋友、同事对他的评价,也是他
      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他的办公室面积不大,办公桌、书架和双人沙发几乎填满了整
      个空间。窗台上有一幅照片:一脸和气的钟诚笑容可掬,出现在《中国新闻周刊》
      封面上,上有四个大字“总是在编”。
      
          钟诚平静地说:“我可能是最后一次以总编身份接受采访。”
      
          在接受我们采访的第二天,钟诚被免职。这个“总是在编”的传媒人,暂时选
      择了悠闲的“学习”生活。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将就此离开传媒界。
      
          钟诚说:“幸运的本身就是我已经付出代价。”我们坚信,在付出代价之后,
      中国传媒界的幸福将越来越大。
      
          做媒体要有一个理性的头脑和火热的心。心是火热的,但脑子一定是冷的,要
      像冰箱一样冷藏、冻起来,不是不思考,而是要把很多东西还原到那种状态,要冷
      处理。但心要热的,对待社会上发生的新闻,要及时做出职业新闻人的反应,要快
      捷、要有同情心、要有公正心、要有公正意识。这些必须要结合。
      
          一个自称“既不新也不锐”的传媒领军人物,钟诚在几年中参与造就了颇为
      “新锐”的《新闻周刊》。他离开了,留下了思索。他还会回来,因为他有理性的
      头脑和火热的心,这几乎就是为做传媒而生就和锤炼的。
      
          钟诚,男,1980年考入北师大实验中学。1983年至1987年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系。1987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国新闻社工作至今。1999年参与创办后又出任《中
      国新闻周刊》总编辑,该刊以新锐而著称,曾两次休刊。2003年改任副社长,并进
      党校学习。
      
          2002年在北京大学经济研究中心EMBA学习。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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