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亲人
      
          一个人最怕的是精神孤独,在国内从来就没有体会到这种强压式的孤独。自从
      与小何分道扬镳成为竞争对手之后,这种孤独与自闭与日俱增,加之残酷的生存环
      境,使人窒息。
      
          而最难让人忍受的是:遇到问题没人商量,遇到困难没人分忧,遇到痛苦没人
      倾诉,一切的一切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我只能报喜不报忧,我不能让家人因为我
      的痛苦而痛苦;也不能让厨师知道我的困难而动摇军心。尤其在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里根本无喜可报,自己还要违心地编造一些美丽的谎言,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厨师,
      生怕被他们识穿。甚至有时我妒忌那6 个福建人,至少他们之间还能有说有笑、互
      相扶持。
      
          这时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一个共进退的搭档。我弟弟一直很想来伊拉克和我一起
      闯荡,多次在电子邮件中提起。我父母也希望我能有个好帮手,因为他的英语要比
      我好许多。我内心里是多么希望他来帮我,但最后还是悲壮地回邮件说:如果由于
      意外一下失去两个儿子,父母将没有子女送终。
      
          在我去伊拉克之前,曾经把我淘金计划详细地告诉了连襟梁毅斌。不过我这位
      连襟兄弟根本不相信我真有去的那一天,我这个兄弟在武汉安安稳稳工作了19年,
      连跳槽的经验都没有,接到他要来伊拉克帮我的电话时,颇感意外。
      
          他告诉我,他在单位改制小组,负责企业人事改革,不知革掉多少人的饭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绝良弓藏。看到了太多的人生悲喜剧,多少人,就在一夜之间,
      失去了几十年赖以谋生的工作,手里仅仅剩下一把计算到毛票的工龄买断钱。工作
      多年,老老实实做着领导分配给自己的任务,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事业,现在人事改
      革已经到尾声了,改革再深入下去就是针对他们那一群正科级干部了。对于一个35
      岁的男人,再没有多少时间可折腾了,国企的惰性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耗尽了他所有
      的热情。他现在已经辞职了,单位补偿了3 万元人民币,这是19年工龄的全部折抵。
      他已经把这些钱兑换成了美金作为来伊拉克的资本。
      
          见他来意已决,我也再没说什么,只是详细告诉他一些出国注意事项和需要从
      国内带的调味品清单。由于我现在是孤军奋战,不能去约旦首都安曼接机,他语言
      不通加上安曼到巴格达死亡公路的危险,一直非常让我担忧。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担
      心,安慰我说:我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不怕!好在当时绑架中国人的人质事件没
      有发生,也许即使发生我这位连襟兄弟也会义无反顾地过来。
      
          由于我已经多次往返于约伊死亡公路了,对这条道路上的交通状况比较了解,
      我反复叮嘱他坐最便宜而又最安全的大巴(10美金),不是省钱,因为所有绑架或
      抢劫都是针对GMC 下手的(GMC 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一款越野车,非常适合沙漠环
      境,当地几乎所有豪华包车都是这个品牌,也被当地人泛指豪华包车),因为能坐
      得起GMC 的人不是外国人就是有钱人,太招摇了。
      
          2003年12月8 日,早上8 点半,我们准时出门准备到绿区的餐厅上班,这时我
      总有一种预感,不自觉地双眼在大街上扫荡,我知道老梁兄弟12月5 日已经从香港
      机场登机前来,由于巴格达连普通电话都还没通,更别说手机了。自从他上了飞机
      之后,我们的联系也就中断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巴格达,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
      安全,天天去网吧上网希望他能在约旦给我发一封邮件。大约走了5 分钟,突然发
      现前面50米处一栋大楼的墙角下隐约站着两个东方人,身旁大包小包的。“一定是
      他们”。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跑了过去。美不美故乡水,亲不
      亲故乡人,当我看清他的面孔,激动得半天无语。
      
          从激动中缓过劲后,问他们这一路的行程,也是坎坎坷坷。早上6 点他们就到
      了长途车站,下车后立即叫了一辆破旧的奔驰车,直奔海法,没想到司机往前开了
      500 米后就说已经到了海法。由于语言不通,没法交流,只能下车,付了1 美金的
      车费(妈的,又给宰了,在巴格达外国人坐车的起步价是500 第纳尔,合不到半美
      金,本地人250 第纳尔)。没想到海法挺大,有几十栋大楼,大楼的门牌有的有,
      有的没有,加上那么多行李,他们只能傻乎乎地站在这里守株待兔。
      
          6 点多钟空荡荡的海法大街,偶尔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路过,每个来往的伊拉克
      人都会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一会儿,然后说上几句听不懂的话。每次有人从他们面前
      走过都会引起他们的不安。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不知道战火下的人民是否友善?
      
          站在这里仅等不是办法,容易成为绑架目标,老梁计划开始在一栋栋大楼前叫
      我的名字。当刚叫没几声,便引来了更多的人围观,也许这些伊拉克人从来没有见
      过有老外在大清早,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叫人。看来这个办法也行不通。好在上天保
      佑,在等了两小时之后终于见到我了,否则后果真难以想象。
      
          我打发厨师先去餐厅工作,然后带着老梁和小彭(与老梁同来的厨师)到住所
      落脚。我想安排他们先休息一下,不知是兴奋过度还是刚才惊吓过度,他们没有一
      点倦意,洗漱完毕就匆匆随我赶去了绿区餐厅。
      
          从此我再也不那么孤独了。老梁的到来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精神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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