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与达尔文 其实我曾经是一个多梦的少年，梦中的一切似乎特别真实。记得有次我从一个 虚荣的冠军梦中惊醒，顿时发觉自己的现实与理想相距甚远，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幼 稚。但我的理想却源于那个天真的梦，那个梦里我成为了闪耀光芒的武打冠军，我 独创的老虎功夫威震天下，虚荣的形容词大把大把地占据我的思绪。悄悄地我醒了， 虽然发现那是一场天真的梦，我还是傻傻地笑了。不过，日后它成为我脑海里的烙 印，一直激励着我。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刻骨铭心，正是由于这些事，我发觉我长大了，心理更 成熟了。 一次与同学打赌比武，赛前我非常自信，把自己想像成那场梦境中的我。然而 我失败了，就在那败下阵的一瞬间，我十六岁的美好梦境被涂上了一层永远抹不去 的阴影。一旁助威的同学给胜利者的掌声，伤害了我的骄傲，伤害了我的自尊。 我咬紧了牙关，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宿舍，一下子倒在自己的床上。 “唉……”自己第一次发出长长的叹息声，我真的败下阵来了吗? 这样下去我 算什么? 我的心灰得像冬季的成都气候，刚刚冷却到零度以下，甚至结成了冰。我 累了，我烦了，我突然开始讨厌功夫这种东西。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心最深处 呐喊：“阿虎，再不振作熊熊的热烈激情，再不坚持武士的精神去练功，你这辈子 就完了! ” 于是，我又开始了自己的疯狂训练，虽然在别人看来有点自虐倾向，但我依然 走自己的路，练自己的功。严寒的冬天早上，同学们还舒服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我就一个人悄悄地溜出宿舍，一招一势地练起来。由于时间太早，天还未亮，没有 陪练，我索性找来棍子包踢过来打过去，一个人尽兴在训练场上，舞得棍子包开了 花，我也累得汗流浃背。有时自己不免发牢骚，担心要是付出了得不到回报，我该 怎么办呢? 现在想想，年少的我太过轻狂。不过，那时候自己练就的本领竟然成了 《黑客帝国》Ⅱ中里维斯舞棍动作的雏形，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个时候，理想徘徊在十字路口，突然之间觉得生活没有了阳光，没有了歌声， 甚至没有了明天。自己迷失得忘却了记忆，也根本摸不清前进的道路。有时候，我 孤独地走到被雨淋湿的石板路上，一脸的无辜，一天到晚都浮躁不安，总觉得世界 末日快来临了。这种虚拟而又真实的表象重重地占据了我十六岁的心境。 于是，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悄悄离开了武术学校，没有告诉任何人…… 暂时还不想回家，我怕见到家人的尴尬。一个人慢慢游荡在东大街，又过了青 石桥，走到展览馆。猛地抬头向广场望去，视野真开阔啊! 远远地看着和我年龄相 仿的少年们高高兴兴背着书包，不停地在路上嬉笑追逐，享受着少年的美好时光。 他们像一群轻舞飞扬的蝴蝶，自由自在地在草丛里玩耍。回头想想，我每天就知道 舞棍挥刀，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那样纵情玩耍呢? 我多想自己也变成一只蝴蝶，轻 轻松松地飞起来，去享受大自然的自由! 好梦不过三秒钟，我的思维一下子又回到 了那场可恶的我败阵的比赛。那种久违的内心呐喊又开始不停地在耳畔徘徊：“一 定要去拼! 怎么可以败阵回来? ”我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找不到出路，对着辽阔的 天空大叫大嚷，发泄出心中的不满情绪。街头匆忙的行人简直把我当作神经病，一 边调侃一边嬉笑，说老实话，我当时心里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有 心理医生的话，我的痛苦肯定能减少很多了。 我还是不停地穿梭在成都的大街小巷，自己也记不清楚走了多少条街，穿过了 多少个路口……天色已经慢慢黑下来，摸摸口袋，身上仅有的几个钱已经用光了。 街上灯火辉煌，格外耀眼，我趁着夜色，拖着又沉又重的脚步走回了家。好像走了 半个世纪那么久，才到家门口。这时，看见慈祥的母亲焦急地站在大门口。母亲一 脸的懊恼，看见我就不停地掉泪大哭：“幺儿啊，我的幺儿啊，你怎么了嘛? ……” 她抱着我，用力抚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见我没缺胳膊少腿，母亲这才平静了不 少。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我假装坚强，表现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骗过了母亲。 母亲正欲起身给我做吃的东西，“妈，我没有饿! ”我不假思索，阻止了母亲 的行动。其实母亲从来就有一种习惯，生怕我吃不好，永远喜欢说那句话：“幺儿， 多吃点儿，多吃点儿呵……”我心里一直深爱着母亲，世上真的只有妈妈最好，无 论我遇到什么困难，总是母亲最能理解我。 “妈，我只是想回家来休息段时间，武校嘛，我不去了! ”顿时，这突来的冷 空气，弥漫至整个屋子，本来氧气不足的房间更让人窒息。这时，父亲、母亲、姐 姐都愣住了，久久没有一点声音。我们相对凝视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三个人一起冲着我说道：“你没问题吗? 去武术学校是 你自己一定要去的，我们都一直尊重你的意见。” “对，我以前是一定一定一定要去的。但是，我输得很惨，所以我真的不去了。” 说完这席话，我已经有气无力了。还没等大家准备好，就草草地丢下一句：“我要 睡了! ”就自顾自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我居然倒头就真的睡着了，连 梦都没有做一个。 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父母都上班去了，姐姐也上学去了。空荡荡的屋 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第一次感到怪可怕的，可怕得让我胆战心惊。大厅鱼缸里的 金鱼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我这才发现金鱼的存在居然能给空荡荡的家添上一份生 机。随手给金鱼们添了一些鱼食，真想将一肚子的委屈向这群可爱的小生命倾述， 而我却弄不懂金鱼的语言。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摇摆着小尾巴，接受了我丢下去的 “食”。我感觉肚子有些叽里呱啦地唱歌，走进饭厅那一刻，目瞪口呆了，眼泪刷 地一下掉了下来。餐桌上有我爱吃的红烧排骨，还有又香又溶的绿豆稀饭。那个时 代，家里不算富有，而像炖排骨之类的菜只能在招待客人或者周末才能出现在餐桌。 想到了我那慈祥而善良的母亲，此时此刻，我的心有些颤抖。妈，我的好妈妈…… 桌上还有一张纸：“幺儿，你多吃点儿，我上班去了，武校的老师很担心打来 电话找你，我告诉他，你没事的。他说让你多休息两天吧。如果你累了，就休息吧， 妈下班回来再给你弄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像打破了调味 瓶，酸甜苦辣同时涌现在心底。 昨夜确确实实我睡得很香，今天好像精神也好了许多，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我好久没有看电视了，从沙发边拿过遥控器，索性拿起来摁了那颗红色的电源按钮， 顺势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出今天的节目——《达尔文的故事》。 达尔文，1809年2 月12日出生在苏格兰塞费恩河畔鲁兹巴利的一个小镇上。祖 祖辈辈都是医生，因此他父亲希望他长大以后也做医生( 其实，在我的家里父母也 要求我做医生，毕竟医生可以救死扶伤，造福人类) 。但达尔文却沉醉于研究生物 学学科，他父亲知道后相当反对，还认为他不务正业。( 我想想我的情况，何尝不 跟达尔文一样呢? 我父亲也认为我练武属于不务正业，不过他还算比较“开放”， 允许我到武校学习。而我如今一败涂地，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父母呢?)后来，达尔 文学了神学，在植物学教授汉斯罗的培育下，又系统地学习了植物学、地质学等， 经过不懈的努力和奋斗，他终于成为了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学者。在其大学毕业后， 更是以一名博物学家的身份，连续五年出海进行环球科学考察，五年的辛苦磨难， 为他日后的光辉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节目里说达尔文有晕船的毛病，昼夜呕吐不止，同时他还患有心脏病，但他凭 借顽强的毅力，还是继续着他的考察。他爬上一座又一座的雪山，曾经冻得全身麻 木，又常被暴风雪袭击，但他考察的激情仍旧火热，五大洲的地质和生物分布被他 记录在了他的日记本里。而当他形成进化论的理论后，又不遗余力地写下了《物种 起源》一书，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岁了，整整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当他发表这部 巨著时，已经是1871年，又是整整二十年。 我被达尔文的顽强生命力所征服，再看我自己，遇到那么点小事就这样，我需 要反省我自己。正在这时候，母亲带着忧伤的表情回到了家。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一点，母亲没有吃午饭就赶回了家，又抓住我左看 右看，还轻轻地抚摸我的骨骼，骨骼在皮肤的里层深藏着，肯定是摸不到的。“嗯， 确实没问题，手完好，脚正常，脑袋在脖子上边随便可以动。幺儿，我的心终于踏 实了。” “妈还要去上班，幺儿你再休息会儿吧! 你还想吃些什么……”母亲总有说不 完的话。被母亲一阵唠叨，害得我连《达尔文的故事》都没有看完。他后来怎么样 了?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好奇心还未被满足，我想应该买本关于达尔文的书 回来读读了。 这时，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回武校去，继续练我的功夫! 打定主意，便马 上给家里留了一张字条：“亲爱的爸爸、妈妈、姐姐：请别担心我，我回武校去了， 今年输了，明年再来好了…………永远爱你们的老虎。” 那年，我，十六岁。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