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污染世界?
      
          贝尔丁里奇·莫尔丹对我说:“作为一个欧洲人,无论你是喜欢美国,还是不
      喜欢美国,都没有关系,但是你要知道,美国代表着未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
      己的观点是多么的令人感慨。作为一名捷克共和国的前环境部部长,莫尔丹是在1994
      年的一次采访中讲这番话的。现在我到了他的家乡布拉格,看到有一家麦当劳餐厅
      占据了温塞斯拉斯广场的一角,它与旧的议会大厦只有几步远的距离。这个街区的
      下方有一家专业咖啡连锁店星巴克。该广场的前面还有几十个生意兴隆的其他零售
      商店。自动收款机在这个古老的城市中星罗棋布。有一天,我在一家因特网的咖啡
      店里吃了一顿午餐,那里的英文菜单和质朴的气氛,简直与西雅图或旧金山的连锁
      店没什么两样。
      
          那时我热切希望,莫尔丹能够陪伴我进行全球旅行,是因为我写这本书。因为,
      他将会发现当人们越过了欧洲的领地之后,世界美国化的趋势更加显著。美国对于
      全球的渗透,可以通过英语在国际商务、旅游,以及通信方面的普遍应用加以证明。
      其他的事例包括了迅速繁殖的快餐业,垃圾电视节目的兴起,以及总体上日益模仿
      美国的消费习惯等。所有这些现象激发了个人主义,也使日常生活加快了步伐,并
      且鼓励外国人模仿他们曾经批评过的、举止粗野的美国人的生活习惯。在所有这些
      现象的背后,还有一种不太显眼的影响力,越来越多的国家已经采用了亲近企业的
      自由贸易思想体系,这种意识形态在过去25年里一直支配着美国的政策制定。因此,
      媒体上所谓的全球化大体上就是美国化,即便实施这种体制的公司与美国没有特殊
      的关系。
      
          我与莫尔丹共同旅行的第一站将是姆潘代,那是南非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我
      要向他介绍一对15岁的双胞胎姐妹。那是在一个上午,我在沿着去临近村庄的土路
      散步时遇见她们的。这对双胞胎姐妹长着高挑的个头,她们正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很乐意停下来给我指路。姐妹俩看见我这样的一个白人旅行者,感到很好奇,
      咯咯地笑个不停。停止了笑声之后,她们便开始与我攀谈起来。在这个地方,大多
      数的孩子们一点英语都不懂,学校位于很遥远的地方,而且对于他们来说,学费太
      昂贵,他们多数的家庭负担不起。但是,这两个女孩的英语讲得十分流利,这要部
      分归功于他们的哥哥。她们的哥哥在几百公里之外的一个叫伊丽莎白港的工业城市
      里当一名教师。
      
          当得知我是来自美国之后,她们姐妹两人相互交换了喜悦的眼神,并欢呼起来
      :“R ·奥凯利!”。原来她们想到了在电视上见过的那名年轻的美国歌手。像十
      几岁的女孩子崇拜歌星一样,她们两人都喜爱那名歌手。说话声音比较响亮的那个
      女孩叫巴锡瓦,她大声宣布:“我要嫁给奥凯利。”她问我是否认识他。因为她认
      识住在她的村庄里的每一个人,而相比之下,毕竟R ·奥凯利和我都住在美国。
      
          当我提到我的一个弟弟是一名演员时,巴锡瓦问道:“是杰基·陈那样的演员
      吗?”我的回答再一次使她感到失望。我弟弟是在舞台上演戏的,是一名戏剧演员,
      而不演那种空手道犯罪的电影,或者是枪战片。巴锡瓦喜欢杰基·陈的电影。她说,
      她长大后要“当一名电影制片人,要拍摄像杰基·陈那样的电影。然后,我就能够
      变成富人了。”她的妹妹咯咯地笑起来。“然后,你要嫁给杰基·陈吗?”
      
          这场对话交流值得一提的原因在于,这两个女孩都不是城市里的孩子。当你来
      到南非共和国立法机关所在地,或者她们的首都约翰内斯堡时,你在那里能找到任
      何一个欧洲国家或者美国在城市中所能够提供的大多数的物质享受:卫星电视、唱
      片商店、电影院等,因此,南非城市中的年轻人精通美国的通俗文化,这并不是一
      件稀奇的事情。可能还记得本书开始时提到的马尔科姆·亚当斯吧,他就是如此着
      迷美国的通俗文化。但是,在巴锡瓦和巴锡薇的居住地,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山村,
      那里的居民连电都没有,更谈不上电视了。可是她们却是音乐电视热心的追随者。
      
          姆潘代位于特兰斯凯的最南边,是南非历史上最不发达的地区。纳尔逊·曼德
      拉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像南非的大部分地区一样,特兰斯凯的自然景色真是美极了
      :众多峭丽的山脉,深邃的远景,起伏的丘陵上点缀着各类家畜,浪花飞溅的河流
      拦腰截断了陡峭碧绿的山谷。要到达姆潘代,你必须离开位于该地区的首府乌姆塔
      塔的现代化公路,然后向南行驶最后的一百多公里。道路的状况,会使你感到越走
      越艰难。直到最后,你只能行驶在有车辙的土路上,这时你的卡车会颠簸得好像一
      匹受惊的骏马。村庄零落散布着圆锥形草屋,那个村庄本身座落在一系列起伏连绵
      的小山丘上,从那里可以眺望到迂曲壮观的印度洋海岸。
      
          我到达那里的那一天,就发现自己沉浸在一次家庭团聚的亲情气氛中。一群喝
      得摇摇晃晃的青壮年汉子,嬉闹着正在离开一次室外的聚餐会,沿着道路向下走去,
      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用结巴的英语与我打招呼,坚持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一堆篝火
      上烤着牛肉,袭人的香味扑鼻而来。不一会,其他参加聚会的人也用微笑欢迎我,
      并且用科萨人使用的班图语与我打招呼。
      
      
      
          我被带入了一个方形的建筑物里面,屋子里面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吊门,所以
      屋里的光线暗淡。在左边,有三排妇女坐在地上,双腿笔直向前伸展,她们头上戴
      着黄色、猩红色,以及天蓝色的围巾。屋子右边是一排男人们,他们坐在板凳上或
      倒扣在地面的塑料桶上。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一条狭窄的走道,走道上不时有人站起
      来唱歌或者跳舞。坐在前排的一名妇女用一根棍子敲打着一个塑料浴盆,带领大家
      唱起歌来。还有一个装着热玉米酒(用玉米做的酒)的金属桶,被一个接一个地传
      递着,每个人都从这一个容器里取出酒来喝。这是一种喜庆和欢快的气氛。这时站
      起来一个男人,他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作了一个简短、忧郁的发言。听众都低着
      头尊敬地听他讲话,有一些人交头接耳低声称赞他的观点,然后唱了一支非常优美
      的圣歌。我旁边的那个男人懂一点英语,他对我说,刚才的发言和所唱的那支歌,
      都是为了纪念一位已故的家族的长者。
      
          黄昏的落日西斜。屋内惟一的光线来自门缝里照射进来的几缕微弱的阳光,室
      内的光线十分暗淡。后来,有人生了一堆火,以便照明和取暖,但是木材太珍贵了,
      不能有太多的浪费。这时大家干脆坐在黑暗中低声唱歌,拍手,传递着玉米酒。如
      此看来,没有电的人类照样可以享受幸福生活,想到这一点使人感到欣慰。事实上,
      几百年之前,人类都是在没有电的条件下生活的。毫无疑问,电给现代人的生活带
      来了很多方便,但是同时也让我们失去了一些可贵的东西。那时人们靠日升日落的
      节奏来控制起床和就寝的生活,晚上人们看到的是火光,而不是电视屏幕。这种根
      深蒂固的原始生活已消失了。
      
          姆潘代的生活很迷人,因为在这里能清楚地看见现代化生活已经闯入了这个传
      统的社会。像巴锡瓦和巴锡薇这对双胞胎一样的少女,对着遥远世界里的通俗歌星
      唱着她们最喜爱的歌,高科技电声乐器伴奏的爱情歌曲使她们激动万分。但她们与
      成年人居住在同一个村庄里,而这里的成年人仍然在一个光线暗淡的草屋里,一边
      喝着自家酿造的玉米酒,一边编唱他们的歌。
      
          对于目前流行的全球化的评论,主要是痛惜全球化摧毁了传统文化,正像全球
      化促进了实利主义和个人主义一样,从而排除了团体的价值,以及可继承的传统文
      化的发展。毫无疑问,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是这个问题从总体上是个复杂的问题。
      我从自己的游历亲身体会到,生活在传统文化中的许多人都欢迎现代化的来临,而
      且他们的理由是可以理解的。在这次旅游之前,我在南非、肯尼亚、乌干达、苏丹
      的农村待过几个月,但是直到来到姆潘代之前,我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任何平常的
      家务杂事,例如,他们使用新鲜的牛粪清洁木屋的地面,正像美国人每隔几个星期,
      要给他们的木地板上光一样。非洲农村的家庭主妇们也要经常打扫她们的地面,以
      减少灰尘污染。我观察的那名妇女手里提着一桶牛粪,膝盖下面有一盆水。那盆水
      是从很远的河里打来的。她用手将粪便和水混合起来搅拌,直到混合液体的浓度像
      熬成的稠粥一样,然后用她的手掌将调好的东西铺在地面上反复擦洗,使地面上出
      现了一条条均匀的长长的弧线。你可以想像的到那股难闻的味道,但是对于她来说,
      那只是日常家务,就像美国人往洗碗机里装上要洗的碗碟一样。我认为,这个家务
      活虽然是日常工作,但是做起来并不舒服。如果这位妇女想在她的生活中用更多的
      现代化手段,又有什么人会谴责她呢?
      
          问题在于传统社会中的成员,不愿意欣赏现代技术,而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
      现代技术为人们带来了诸多的方便。还没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他们认为很珍贵的
      习俗和价值突然完全消失了。这个过程并不新鲜。1958年尼日利亚作家奇努阿·阿
      切比在他的小说《全面崩溃》中,仔细而正确地分析了非洲农村现代化改造的结果。
      在过去的10年里,现代化的全球进程的规模和速度都是前所未有的。正像姆潘代所
      显示的那样,现代化已经渗透到世界上最贫困的大陆上最贫穷的角落。不论好坏,
      没有任何国家能像美国一样显示其现代化的内涵。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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