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平生第一次做买卖
      
        在死亡笼罩的柳州车站,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月,到了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日,
      火车才离开了那又脏、又臭、又乱,并充满恐怖和死亡危险的魔窟,驶向了田野,
      使我们重又呼吸到新鲜空气,享受那大自然的美景。列车又一次次的跨过铁桥;穿
      过山洞;驶过峡谷,向着我们的终点站——金城江,奔驰前进。
      
        这一段,相对桂林到柳州段,则少了那么一些危险、悲惨和事故,但火车缺煤
      少水的事,仍时有发生。有一次,火车肚子又闹饥荒,停在了一片荒野之上,附近
      又无小溪与河塘,只好派人到最近一个车站,挂电话请求再派车头来,这就不是一
      个小时能解决的问题。于是有一位同车的同事,向父亲建议,要父亲同他一起,到
      附近一小镇去贩肉来卖。他告诉父亲,战前他去过那里,肉很便宜,买上二、三十
      斤,不愁卖不出去,因为逃难的人,已好长日子没尝过肉味了,只要有肉卖,肯定
      都抢着买一点。可父亲就是担心卖不出去,若卖不了,这么大热天,自己也不可能
      都留着吃,再说也舍不得那么大吃,但心里又还是很想做这笔生意,能有机会赚几
      个钱,贴补一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就是这种矛盾心理,使父亲犹豫不定。最后
      还是在那位同事的再三鼓动下,才下定决心,试他一笔。父亲从母亲那里要了几千
      元钱,就与那位同事上路了。两个小时过后,只见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两个人影渐
      渐走近,可以看清,两个人手中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父亲买肉回来
      了,我立刻下车去迎他们,并接过父亲手中的肉,大概有十好几斤,都是一串一串
      分开称好的。
      
        肉买来了,现在的问题是谁去卖。父亲是一名职员,用现时的眼光来看,属知
      识分子范畴,对于做小生意的叫卖,确实难以启齿。这叫卖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
      到了我头上。然而我也是个读书人,对于做小生意叫卖这档子事,认为是低等的,
      至少是穷人家干的,而我现在是名技术员的儿子,干这挡子事情,似乎是件丢面子
      的事。所以当父亲把我叫过去,要我去叫卖时,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心里真说不出
      是一种什么滋味。父亲把肉分两半,把一半装在脸盆里,交给了我,并向我交待:
      
        每串肉要卖多少钱;怎样与人家讲价钱;至少要卖多少钱,如此等等。
      
        正当我心情紧张,转头准备去叫卖时,忽听汽笛响了,知道要开车了,顿时,
      我像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松了一口气,于是我和父亲上得车来。虽然这时我
      的心情暂时缓解了一下,但我却没心思欣赏那美丽的田园风景,却是一门心思的想,
      想我马上就要开始做小生意了,一个学生家去做小买卖,那多不好意思呀!但转念
      一想,逃难的日子才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设法赚点钱,往后的日子又怎
      么过?我做小生意,不偷不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不管怎么想,怎么安慰自己,
      总还是很紧张,很害怕,离下一站越近,就越发心慌。汽笛长鸣了,到站了,这做
      小生意的第一步,终究是要迈出去的。
      
        临下车叫卖前,父亲又叮咛了一遍,我端着盛肉的脸盆,抱着一种喘喘不安的
      心情,走得离我们工厂八节车皮远远的,因为这附近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而且还有
      我的同学,我怕他们看见,我怕他们说:
      
        “一个技术员的儿子,还出来卖东西。”
      
        最后,我还是壮着胆子,扯着嗓子,终于喊出了这艰难的第一声,
      
        “卖肉啦!”
      
        “好新鲜的肉啦!”
      
        这一声音发出去,立刻招来四、五个人围了上来,价也不还,提了肉就走。还
      没走三、四节车厢,肉就卖完了。因为车站上就我一个卖肉的,列车上那么多的难
      民,多少日子没吃肉了,都蛮想买一点。再说我卖的肉,价钱也算公道。第一次做
      买卖,就胜利而归,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一路小跑步的回到车上,父亲一看就知道
      肉全卖出去了。他一手接过钱,一手抚摸我的头夸奖道:
      
        “伢子真不简单,才十一岁的人,就会赚钱了。”
      
        接着父亲将剩下的一半肉拿出来,并从中取出一块后说:
      
        “这一块留着自己吃,其余的都拿去卖。”
      
        这时我来了一个180 度大转弯,已经完全没有紧张感、自卑感和怕人笑话等,
      有的倒是赚钱的喜悦,我迅速接过脸盆,就下车去了。每当一个人喊我,
      
        “卖肉的小孩过来。”
      
        我的心就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很有把握的会将我的货销出去一部分,我就可
      以从中赚一点,享受着那赚钱的喜悦。不多时,我脸盆里的肉又全部卖完了。我蹦
      着,跳着回到了车上,把钱交给了父亲,父亲将前后的钱一清点,共八千元,除去
      六千元本钱,净赚了两千元,也就是有33% 的利润。此时,父亲不是愁肉卖不出去
      了,而是闲肉贩少了,父亲后悔的说,
      
        “早知如此,多买五斤、十斤的,还能多赚点钱。”
      
        火车在这个站停了大约一个小时,不仅把肉全卖了,母亲也将饭弄好了。
      
        车开了,我们就一起围坐着,品尝着母亲用刚才留下来的那块猪肉,做的美味
      菜肴,边吃边说笑,不仅净赚了两千元,还赚了一顿吃的。这顿饭,也就算是庆祝
      我们第一次生意的成功。饭后趁余兴,开了一个小型家庭联欢会,几个妹妹跳一个
      舞,我唱了一支歌,是我小时候常唱的“小夜曲”
      
        “铃儿响叮当”一支小提琴曲。式这是我们逃难以来,最快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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