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漂流的日子
                        
        乘船两宿一天,累的不轻。终于在第二天夜里,我们抵达了上海。
                        
        远远的,见到江面上出现了来往的小船。有人介绍着说,我们已经置身于黄浦
      江了。丈夫用手指了指前面,说,“看,那就是东方明珠——亚洲最高的电视塔。”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了,在众多楼群灯光的掩映下,一座美丽的珠塔耸入云
      霄,格外璀璨。心里不禁感慨,我马上就要到达著名的上海了。先前只是在电视里
      见识过灯红酒绿的大上海,而今我就要亲临这个地方,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姐姐开的饭店不在闹市区,而是郊区的一个停车场。来吃饭的,大都是长途货
      车司机。这也就给小店蒙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
                        
        来吃饭的司机经常会说些荤话,有时还会拽着小服务员的胳膊亲上两口。刚出
      校门的我,自然有些不适应。姐姐们习惯了,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大姐长相隽秀,
      大个儿,勤快,干活麻利,负责配菜。大姐夫也是大个儿,只是长相不敢恭维。大
      嘴叉,笑起来显得更大,不过人很豪爽,负责进货、跑外、招待客人。二姐小巧,
      与我丈夫相差两岁。当年曾复习了两届,总以几分之差而与中专失之交臂。人很开
      朗,心肠热,健谈,也负责招待客人。二姐夫个儿小,口吃,用公公的一句话来形
      容就是:他往板凳上一坐,腿儿都够不着地。可是人家有手艺,是厨师,在店里负
      责炒菜。这四个人的合作,应该是天衣无缝。
                        
        我们在饭店暂时安顿下来。我会帮忙洗碗摘菜,或记账点菜。
                        
        没几日我便看出了问题。这里其实不太适合本分人家的孩子。因为司机长期跑
      外,妻子又不在身边,都有一种性饥渴。他们看到小服务员就挑逗,揩油水,有的
      甚至还要找小姐。
                        
        而二姐好像还能应付,她说关键看自己。人家摸一把,亲一口也无所谓,关键
      是不跟他单独出去就不能怎样。可是二姐夫一直看不惯司机们对二姐的轻佻。要是
      有哪个司机对二姐有些不敬的动作,他就在里面敲马勺。二姐就得进去解释。一来
      二去,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再加上有些司机唯恐天下不乱,总是阴阳怪气地对二姐
      说,“你怎么找这么个对象,天下男人死绝了吗?”二姐倒是能对付几句,但我已
      分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游移。冥冥中,我感觉到了他们婚姻的危机。我时常会劝二
      姐,“二姐夫那样,也是为了你好,说明他在乎你,而且这地方人心险恶,鱼龙混
      杂,不太洁净,所以要格外小心才是。司机无论说什么,又有几句是真话?”二姐
      就会很委屈地,“还不是为了赚俩钱,谁知他就是不理解。”回过头来再劝劝二姐
      夫,“我二姐也不容易,来吃饭的还不是冲着二姐的好客吗,你何必如此小气呢?
        她始终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做什么?“我的劝说其实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两
      个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吵。
                        
        在饭店忙了几天,二姐建议丈夫,带我去市里逛逛。于是,我和丈夫来到上海
      市里。
                        
        在一家商店,我们买下了我们家第一样家用电器:照相机。大概花了二百多,
      当时在商店里丈夫就给我拍了一张。后来到了城隍庙,丈夫叫我给他照。由于第一
      次用照相机,总是摆弄不好。搞的丈夫很急躁,满脸不耐烦。我很不开心,心里合
      计着,还没结婚,就这么没耐性,所以赌气胡乱给他拍了一张。结果竟把一个女孩
      子的胖后背和丈夫拍在了一起。现在每每回头看那张照片真是觉得好笑。但当时,
      我确实很生气,我们两个有一会儿谁也不说话。开心的游逛蒙上了不悦,最后丈夫
      妥协,建议去黄浦大桥。
                        
        来到黄浦大桥,放眼望去,真是很美。
                        
        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上飘着艘艘渔船,还有海鸥滑翔在江面;远处东方明珠傲然
      挺立,婀娜多姿。丈夫拍了好多东方明珠的远景。大桥上人来人往,还有好多外国
      人。
                        
        这时丈夫建议我在旁边的石栏上照两张。我一看石栏里面还有美丽的小花,顿
      时忘记了不快,“我要到下面的花里拍。”于是,我们跳过石栏,站到花丛旁,我
      摆好了姿势。
                        
        谁知还没照,就过来一警察,喊了一句啥,我也没听清。但当他指着花坛旁边
      立着的小牌子时,我立刻明白了,上面写着:“禁止入内拍照”。
                        
        于是我忙着解释,“我们是辽宁过来的学生,第一次来到上海,没有看到标牌,
      我们不拍了,好吧?”可是那个警察丝毫不肯通融,非要我们交60元钱罚金。我的
      天!60元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哇。
                        
        那警察见我们迟迟不交,就把我们带到桥下,他的办公室。指着墙上的条例给
      我们看,嘴里还嘟囔着一串儿听不大懂的上海话。丈夫在边上,开始埋怨我不该到
      花丛里。我一下子难过的要命,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冲
      着那警察哽咽着,“我们是第一次来上海,谁知道上海竟这么多规矩,早知道还不
      如不来了,什么臭上海!”我哭地一抽一抽的。
                        
        谁知那警察见到我这阵势,竟然慌了。这下他的话我听清了,“小姑娘,不要
      哭,不要哭!走吧,走吧,不罚你了,下次注意哟!”
                        
        丈夫立刻过来,拽着我离开了。大上海之游就这样,在我的泪水中结束了。
                        
        在车上,丈夫打趣我,“你还真行,到关键时刻金豆子还值俩钱。”我锤了他
      一拳,“还不是你扫兴,你要不唧唧歪歪的,怎么能发生这么糗的事。丢死人了,
      跟你在一起,竟干蠢事。”
                        
        再次回到姐姐的饭店,我安定下来,在姐姐的饭店里点菜记账。大姐夫和二姐
      去送水拉客人,生意还算红火。到吃饭点儿的时候,人多,很忙,桌子都摆到了外
      面。
                        
        丈夫公子哥似的在一边享清闲。有时候我忙不过来,就瞪他几眼,一点也找不
      上活。人家可不管那套,照样我行我素。
                        
        等到半夜了,客人都走了,二姐开始数钱,脸上便洋溢着笑容。打烊了,二姐
      热情地招呼我回去睡觉,一路上问我想不想吃什么。我说“不吃,这么晚了。”
                        
        等回到住处(上海四合院的一间),丈夫早睡着了。我们开始洗漱休息。看得
      出二姐很喜欢我,因为我的开朗能干,坦诚大方,而且我们年龄也接近。
                        
        大姐对我也行,不过有一件事情让我很不高兴。就是那次我提议,该包点饺子
      使饭菜多样化。二姐响应我,我们两个动手就干起来。谁知到中午的时候,还没包
      完。这时来了几个人,看我们占着地儿包饺子,就转身去别人家吃了。大姐一看就
      开始埋怨,叨咕了好几遍,那样子有点像婆婆。我有些烦,我为了什么呢?
                        
        时间还真快,转眼半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婆婆打电话来,先跟两个姑娘唠,询
      问情况。然后二姐把电话给了我,婆婆在那边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问,“梅子,
      怎么样?”
                        
        “还行吧。”
                        
        “那就让小海自己回来得了,让他边上班,边给你找工作的事。你这半年先在
      你姐姐饭店里帮忙,等到年关一起回来。”婆婆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还是觉得我姐姐这里不缺人。”我在犹豫。
                        
        “不缺什么,你在那里,你姐姐就不用雇人了不是?”
                        
        “那——,好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
                        
        就这样定了,丈夫自己回去,我心里很矛盾。我是决定跟了丈夫的人,可现在
      竟然要和这些不太熟悉的人为伍,置身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我心里说不出的迷茫。
                        
        而且接下来又发生了两件事,让我感觉更恐怖。
                        
        那天,姐姐的房主来收房租。刚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谁也没注意从哪里冒出几
      个气势汹汹的持刀人。迅速走到房主身边,用刀背儿对着房主一通乱砸。那声音大
      得根本不像是在打人。房主登时倒在地上,双手抱头,佝偻成一团。
                        
        然后这几个人叫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房主慢慢爬起来,满脸是血。姐姐拿来手纸,房主擦了擦血迹,一瘸一拐地离
      开了,没人报警,也来不及报警。
                        
        这一幕,看得我惊心动魄。明明是电影里才会有的镜头,就发生在我面前。而
      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悄悄结束了,太吓人了!
                        
        又过了几天,快到吃饭点儿了。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摆好桌椅。突然过来几
      辆车,把跟前几家饭店外面摆的桌椅全都扔到车上拉走了。姐夫紧抢慢抢,还是拉
      走了好几个桌子。没了桌子怎么做生意呀?姐夫就到城管那里去问,刚好其他饭店
      的老板也在。城管的所长正在训话,说是不允许摆在外面,影响市容。并让每个老
      板回去写检讨书,保证以后不摆在外面。
                        
        姐夫耷拉着脑袋回来了,说明了缘由。大伙都猜是不是城管又变向地要罚钱呀,
      还拿什么检讨书做幌子。
                        
        那也得写呀,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了我,于是大姐夫开口了,“小海媳妇儿,这
      事就得你写了。”二姐也撺掇,“梅子,只能你写了,这里就你文化高。”看着大
      伙期许的目光,我不再推脱,拿过纸笔,想了想。几分钟之后,把它交给大姐夫。
        大姐夫拿着检讨书,装了点钱又去了城管所。
                        
        我们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就见大姐夫打着三轮车把桌子全拉了回来。我们都围上去,迫不
      及待地问,“咋样,罚多少?”大姐夫开始张开大嘴叉,笑个不停,并在我面前竖
      起了大拇指,“哎呀!小海媳妇儿,真有你的,真不愧是大学生!读你那检讨书,
      给那所长都逗乐了。真会整词儿,说什么让人家过来”观光,视察“。那所长临了,
      说了句啥?你猜?”
                        
        “啥呀?”
                        
        “人家说,”真看不出,你这小店竟然还有高人“。我心里合计,能不高吗?
        人家大学生在我店里打工,能不高吗?“大家都开心地笑个不停,我也始料未
      及。
        没想到,我的一张检讨书,竟然让他们免掉了罚款。
                        
        他们更喜欢我了。因为我里里外外,拿得起放得下。来客人时,算帐麻利;司
      机揩油时,嘴不让人,甭想平白地赚我丝毫便宜。还记得有个河北大叔很喜欢我,
      每次来到店里,总是面面地叫上几句,“小凤——(二姐),小梅——”对于他的
      浪调,我不太以为然。因为他50多岁了,只把他当个长者。有一次给他上菜时,他
      趁机亲了我胳膊一下。我瞪眼看了他一下,他嘻笑着承认错误,“误会,误会,就
      是香一下。”我无言,可是在心里,我愈发觉得:对于我,这根本不是久待的地儿。
                        
        八月份离年关还有四五个月,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
                        
        马上要开学了,丈夫要走了。我有不舍,也有迷茫。他走的那天,我失魂落魄。
                        
        刚好下午来了一本地人吃饭。这人长的五大三粗,脖子很短,胳膊上刺着龙。
        给他点菜,他便斜着眼看我。“有对象吗?”
                        
        “问这干嘛?”
                        
        “有没有?”
                        
        “没有。”我骗他。
                        
        “咱俩处呗?”
                        
        “处呗。”我开心他。
                        
        他不再看我,一个人就坐那喝起酒来。两瓶喝光了,脸色发红,眼睛有些醉意,
      可还在要酒。我见势不妙,把姐夫喊出来,姐夫又递给他一瓶。他指着我,问姐夫,
      “她是谁?”
                        
        “我小舅子媳妇儿。”
                        
        “你胡说!”他一把拽住姐夫的脖领子。我一见,赶忙上去,冲他喊道,“你
      松开!”他看了看我,松了手。
                        
        我便对姐夫说,“姐夫,你先出去吧。”姐夫看了我一眼,我递了个眼色,姐
      夫出去了。我就对那人说,“你先喝着,我去给你拿点花生。”来到厨房,我告诉
      二姐说,“那人好像不怀好意,你结帐吧,我先回去了”。
                        
        我独自回到了住处,想想刚才,有点后怕,更加觉得这个地方根本不是我待的
      地方。越想越难过,竟抽泣起来。晚上姐姐们回来,见到我这个样子,二姐就打趣
      地说,“小海刚走不到一天,你就想哭了?”
                        
        “不是,我要回去,这里不适合我。”我态度坚决,姐姐们也考虑再三,不再
      挽留。
                        
        就这样,在丈夫启程的第二天,我也上了船。我们竟然一先一后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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