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当警察(二)

　　　　　　　　　　　　　　首位海归特警以前也经常回国，但从没呆这么久，无论是直接的交流，还是所见所闻都比较有限。而这次回国，却是换了一副心态，不知不觉地开始从内部观察。于是，没想到却生出了很多不快。有一次与读者对话时，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回国效力。我说，问我为什么不回来就跟问我当初为什么要走一样，如果有公平的赛马机会，我为什么要去飘洋过海受洋罪？如果我回来也有公平的竞争机会，那我为什么不回来？这几年，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回国工作的机会，我知道这是东华多年来日思夜想的期盼，也是我的婚姻几乎翻车的主要原因。无论是国内到美国的招聘人才交流会，还是互联网上的回国工作机会，我都会看准一丝希望就去尽九分努力，连回国探亲都在找工作。可惜我学的这个专业太特殊，我的经历太独特，我每次自报山门，人家都用吃惊的神态望着我，“你这个专业太特殊了，我们还没有需要。”我明白，国内最需要的是纯技术人才，我这个领域实在有点过于敏感。《我在美国当警察》出版之后，强大的媒体造势把我的故事传遍祖国各地，无论是警察还是普通读者，在怀着好奇的心情浏览了我在美国的奋斗经历之后，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我的警察内心世界和我的真正价值。开始探讨真正的现代警察应该是什么样，中国警察应该如何迎头赶上。有一次在北京西单图书大厦签名售书，一位女士举着《我在美国当警察》排到了我的面前，我说，您不是刚才让我签过一本了吗？她对我说：“我是刚买了一本，觉得你写得很不错，所以再买这本书送人。” 我问：“您送给谁？”她说：“我还不知道，您认为好警察应该是什么标准，就在这上面写几句话，等我见到这样一位警察时，就把书送给他。”这位女士的话很让我受感动，这是多么朴素但又可贵的参政议政意识，警察也需要理解，需要支持，她要送给警察的不仅是一本书，而是市民对警察的殷切希望，一味的负面指责是于事无补的。我想了想，在扉页上写下十六个大字：“忠实法律，精通警务，不畏权势，除暴安良”。这位女士连连说：“好，好，等我找到又一个让我崇拜的警察的时候，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他！”在天津图书大厦，一位女士排长队为的是给正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买书，她请我在书上为孩子写句鼓励的话，我想，现在的大学生条件太优越了，算得上是在密封的玻璃罩里成长的，于是便在书上写下“在实践中成才” 几个字。过了不久，我从网上看到一篇题为“三代人与书”的文章，就是那位女士写的，她说自己年轻时赶上了上山下乡，在最困难的岁月，是父亲给她的书鼓励她考上大学，成为一名科学家。现在她把我的书送给读大学的儿子，是希望用我在美国奋斗的精神鼓励他早日成才。她在文说，平时给儿子买什么贵重礼物他都不懂得珍惜，但看到这本书时，却小心地把它装进书包，返校后不久便给家里发来电子邮件，说这是妈妈到目前为止送给他的最宝贵的礼物，他会牢记我的赠言，早日成才，报效国家。许多警校和公安机关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去为他们讲课，指导实战演练。在与国内警察面对面的接触之中，我把美国警察的先进管理理念、方法，以及警务技能传到了国内。这已经不是过去那种从书本到书本的文字演绎，也不是像说大鼓书似的听着热闹，听完就忘，而是一种警察与警察之间的经验交流，没有高深的理论，更没有繁琐的文字修饰，完全是一线警员每天遇到的实际问题，而且这些问题是无法从现有教科书中找到答案的。我大声疾呼，扩大警察的执法权！应该像美国那样，一警多能，交通，治安，刑事，全方位负责，并且配备行使这些权力所必备的辅助警械，如辣椒水，手铐，警棍，步话机，当然还有手枪，世界上有不带枪的警察吗？与此同时，还应为警员提供强有力的法律支持，维护警察的执法权威。当我听说某地一名交警为了让违章司机交出驾照，竟连续给司机敬了七十多个礼时，听说某地一名交警当众向一名堵塞交通但拒不将车驶离的司机下跪时，我不禁拍案而起，这不是警察的错！那些离一线警务实践太遥远的高深理论探讨该暂时停一停了。我极力提倡保护警员安全，减少警员伤亡。为此，我专门写了一本教科书：《石警官生存手册》，希望能为减少警员伤亡做一点实事。在我的血液里，也曾经融入过不怕牺牲的精神理念，甚至在我当了美国警察之后还影响着我的执法行为，我要用我的现身说法，转变传统的自我献身观念，树立没完成任务先伤亡不是好警察的观念，提倡身经百战，毛发无损。对立功警察的奖赏制度，也应建立在实际解除危害大小的基础上，而不能再以警员受到伤害的轻重程度为基础。我反复强调基层警务的重要性，呼吁把有限的财力、警力向一线倾斜，要规范一种机制，年轻警员不愿再呆在厅里、部里，而主动要下到所里、队里。现有机制不改，警力不足的问题就永远也得不到解决。但是归根结底，提高警员素质是根本，离开这个根本，任何形式上的千变万化都将无济于事。在警察招募、训练和执法规范，警务管理方面，我觉得在中国大有用武之地。当年在美国打拼是为了圆我的美国警察梦，我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现在，我又为自己的人生提出新的目标，新的挑战，我要回国当警务教官。到杭州讲课间隙，主办单位问我：想到哪里转转？旖旎的西湖美景虽然令我心旷神怡，但我提出到岳王庙凭吊，这位为国捐躯的大英雄是我心中最崇高的榜样。每次来杭州，我都要在“精忠报国”四个大字下面留影一张，我要以自己的菲薄之力，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在去往某地警校的路上，主办单位提供的汽车忽然抛锚了，我冒着雨在下面推车，帮助司机把汽车重新发动，一路上灭火七八次，我就推了七八次。我想，为了能够让大家接受我的这些理念，推几步汽车算得了什么。但事情并不如我所愿：我担任教官的设想一直都没有下文。有人跟我说：麻烦就麻烦在你的国籍上，人民警察的队伍，能请一个美国人当教官吗？难道全中国都没人了？在美国，就因为要当警察，国籍曾经卡了我五年的时间，而今，想不到这得来不易，帮我圆了警察梦的美国国籍却成了我参与中国警务建设的障碍。共同之处在于，不管在中国还是美国，我都不能在我最钟爱的领域里放手施展。东华曾经对我说：其实你这人不适合呆在美国，更不适合呆在中国，因为在哪里你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管理者和决策者。在她看来，我观点太多，心气太高，指挥欲太强，能跟我合作的人太少。现在想来，最了解我的人莫过于自己的老婆东华。最后我虽然还是按照她的心愿回到了中国，但等待我的却依然是壮志不酬的郁闷。十七年前我绝然离国而去，十七年后又踌躇满志而归，但我究竟能不能遇到伯乐呢？近年来归国的海归不少，但像我这样只为干事不为挣钱的还不多。我很有自知之明，再进国家机关是不行了，用国内网友的话说，我在美国吃了那么多的苦，就是因为在我前面有一层看不见的天花板，阻挡我不能马上圆了警察梦。谁知现在回国了，又遇到了同样的天花板。我最好能到公安院校当教官，凭自己在美国的学历，经历，当个教官应该足以胜任。如果因为国籍问题不能如愿，那就到媒体当个法律栏目的主持人或专栏作家，不是有这个拍案，那个说法吗，那案拍得不痛不痒，法也说得不清不楚，换了我，保证一针见血，让人耳目一新，而且还得有很高的警务含量，让那些假行家不敢再在人前信口开河，混淆视听。如果这个也不能如愿，我还可以当个职业作家，继续写书。有了这上中下三个选择，我对回国发展充满了信心。再过三天我就要回美国了，我的签证只有半年，假期也已经用光了。半年来，我走了不少省市的公安机关，四处兜售我的警务理念和尚未成文的 “石警官训练法”，大有周游列国的味道。我头上顶着漂亮的光环，所到之处都算得上对我礼遇有加，可就是没有愿意和我长期合作的，想不到我那看似容易的三个愿望竟有这么难，我感到有点绝望了。又过了一天，我已经不再想回国当教官的事，半年多我都没怎么好好上班，还是收收心，继续回美国当警察吧。那位曾经给我算过命的易经大师的话终于应验了，就在准备启程返美的前一天，我被紧急召见进京，我将以特聘警务教官的身份回国训练特警。我毫不犹疑地接受了邀请，有关部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原以为再也找不到我了呢，因为我的所有通讯方式都关闭了。他们事后开玩笑说，再找不到你，我们就要动用侦察手段将你“缉拿归案”了。人生好比一个圆，过了十七年，终于回到了出发点，将这些年自己所学报效祖国人民，是我的最大愿望，也是我圆了美国警察梦之后的又一个梦想。我把美国的一切迅速作了一个了结，如期回国走马上任。用媒体的话讲，我是大陆赴美留学生中的首位美国特警，现在，我又成了首位回国发展的“海归特警”。我为此感到骄傲，这就是我的人生道路，寻找挑战，走没人走过的坎坷之路。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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