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劳拉:穷学生也有艳遇
      
          “嗨,石,去图书馆吗?”我正在校园里走着,罗伯特迎面走了过来,我们
      一起修法医课。在学校里,我白天打工,晚上上课,既没时间参加学生社团的活
      动,和系里的同学们也没多少接触。
      
          不过,彼此之间还是很友善,美国人好像比中国人还懂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道理。不过,这次罗伯特却有话和我说。“石,我想介绍一个女孩给你认识。”
      他边说边调皮地冲我眨了眨左眼。“女孩?我可是结了婚的。”刚到美国的我,
      没有一点幽默感“结婚了又怎么样,呵呵,那些住在一起的中国人,好些也是结
      了婚的吧。”听他这么一,我不禁苦笑一声,说不清是为自己的那些同胞尴尬,
      还是为自己的孤单解嘲。
      
          确实,那年头的中国留学生中,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少,大多数是像我这样已
      经成家了却又“贼心不死”,抛家舍业远渡重洋的。
      
          人在异乡,生活上的艰苦自不必说,身心的孤独也够让人痛苦的,于是,出
      现了不少“抗战夫妻”,一男一女合租同居,不但经济上划算,生理上还可相互
      慰藉,如果彼此学业相近,还可以相互帮助,十全十美。这种做法在中国学生圈
      里早已经见怪不怪,当事人之间也对“临时”的概念相当默契,如果有一方的丈
      夫或妻子终于熬来了美国,那组合便自动解散,绝不会有什么纠葛麻烦。然而在
      这种权宜之计的生活选择背后,中国人一向信奉的婚姻家庭的神圣性却悄悄瓦解
      了。
      
          我从没打算也找人做一番露水夫妻,不是我不寂寞,而是我还是无法突破心
      理的底线,让东华之外的另外一个人做我的生活伴侣,即使是临时的,即使东华
      完全不知情,我也做不出来。看那些露水夫妻们大大方方同出同入,我只为异乡
      生活的艰难而感慨。“哈,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刚刚考取
      康复理疗执照,她很想多吸收些各种不同的理疗办法,你不是懂中国的理疗吗?
      有空去跟她交流交流,帮帮忙吧。”
      
          原来如此。自从李小龙红遍美国,中国“东亚病夫的形象几乎不再存在,相
      反,很多美国人都以为,中国人个个都懂功夫,有绝技,只是含而不露。至于我,
      可确实是懂的,对按摩更有些研究。平时放了学就总是打工,很少有和校园外的
      美国人真正接触的机会,有这种事情,去聊聊也没什么不好。”行吧,她叫什么
      名字?“”她叫劳拉。“劳拉!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美国女孩的名字,也是我最喜
      欢的美国名人之一,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眼前就出现一个金发碧眼、健美活泼的
      白人女孩的形象,这是我最欣赏的一种美国女孩。
      
          好多中国人都说美国女人好像中国产品,傻大粗笨,嫌她们不是太过高大,
      就是太胖,而我的观点恰恰相反,我喜欢高大丰满、五官轮廓鲜明的美国女人,
      还有她们热情爽朗的性格和举止。
      
          所以,初到美国,我常常赞叹:这里的女人个个都像电影明星。这个从事康
      复理疗的劳拉,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呢?几天后,我就见到了劳拉。她的诊所
      开在一栋居民楼的底层,按现在国内的说法叫底商,装饰得十分清爽。至于她本
      人,确实有一头天然的金发和蓝灰色的大眼睛,身材丰满而不臃肿,嘴角微微上
      翘,好像总带着甜蜜的笑容。一个活生生的准电影明星就近在咫尺了。我有机会
      吗?心中蠕动着这个念头,我竟然丝毫没有想起东华,也忘记了自己守身如玉的
      自律,看来,我并不是没有“色胆”,只是缺少合适的机会激发出来啊。那天,
      劳拉躺在理疗床上,让我给她示范中国式的按摩。说实话,接触到那雪白柔软而
      富有弹性的肌体,对我来说其作用如同微妙的电流从指尖丝丝传入,然后又在我
      的身体里乱窜,按摩对劳拉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我可是已经有些快酥软了。
      
          更要命的是,劳拉还要求我躺下来,由她在我身上“演习”。等我真的躺下
      来,抬眼一看,她的面孔离得那么近,顶灯的映照让她的金发显得十分耀眼,从
      耳边垂下来的碎发一缕缕拂上我的面孔,让我竟然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劳拉告诉
      我说,隔着衣服按摩,效果只有一半。按摩“实习”终于结束了,我也不知自己
      是受了一次刑,还是过了一把瘾。随后,劳拉问我:“一起去吃饭吧?”虽说只
      是个穷学生,囊中羞涩,但面对美女的邀请,怎么也不能拒绝。我们来到了拐角
      处的一家快餐店,两人各点各的,端了盘子对坐下来。“石,你是学法律?”
      “是啊,怎么?”“真有意思,又是一个。”看我有点疑惑,劳拉微一笑,大方
      地向我解释:“我前两任男朋友都是学法律的,后一个已经做律师了,我们刚刚
      分手。”我心中一动,赶紧装作专心对付面前的薯条。美国男女朋友相处不像中
      国人那样要直奔婚姻而去,双方合则留不合则分,求的只是一段时间的愉快,谁
      都不会纠缠谁,劳拉的前男友大概也是如此和平分手的,所以她谈起他来才这样
      坦然。我也坦率地说了自己的情况,和妻子女儿已经分别半年了,还不知道什么
      时候才能和她们见面。
      
          听着我的话,劳拉的眼神渐渐溢满了同情。“石,你毕业后想干什么?”“
      我?我还不知道,也许回国也许在这里找工作。”当时打工留学忙得我焦头烂额,
      哪顾得上想以后。“我很喜欢自己这一行,帮助受了伤害的人恢复肢体功能。”
      我一下子有点对她刮目相看了。金发女郎总被人说成是性感而肤浅的,没想到她
      对自己的职业这么有主意,绝对不是个浑浑噩噩的女。我和劳拉在快餐店里坐了
      很久,直到我猛然意识到,去餐馆打工的时间到了,才急匆匆地和她分手。
      
          那天,平时总是很郁闷的小餐馆,在我眼里第一次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那
      以后,我经常出入劳拉的诊所,我们中西医相结合的理疗方式也越来越到位了,
      走在大街上再看女人们的大胸和翘臀,不免常和劳拉做一番对比。劳拉十分聪明
      :她从来不向我撒娇发嗲,也从来不问诸如我爱不爱她之类的蠢话。她是一个独
      立的女孩,美国文化里没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一条。也许我可以离开东
      华,和劳拉结婚──这个念头确实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到美国以来,我看多了、听多了一纸签证就棒打鸳鸯的故事,也知道有很多
      一起来的夫妻也迅速离婚,一向有韧劲的中国人,在异乡的土地上竟然脆弱得连
      自己的婚姻都无法保护。我无法对那些分飞的劳燕们进行道德评价,我只知道,
      谁都不容易。至于我,如果想走一条加入美国社会的捷径,那和劳拉结婚就是上
      上策了,因为,跟美国公民结婚,马上就能办绿卡。把自己交给一个美国女人,
      是很多移民求之不得的事情,而我竟然做到了。
      
          但是,我能真的为了自己在美国混下去,就离开东华吗?如果那样的话,石
      姗又怎么办呢?这几个月,我一直随身带着石姗的照片,还复印放大挂在宿舍的
      墙上,要真的放弃这个属于自己的小人儿,我可真的做不到。我只能采用鸵鸟战
      术,不想这些事情,过一天算一天吧。
      
          但是,不久之后,情势就容不得我犹豫了:一场政治风波席卷了中国大陆,
      美国这边的英文媒体也天天报道,但却满足不了我们这些留学生急切想知道更多
      情况的愿望。终于,美国不再只是在旁边指指点点的旁观者,而是直接卷了进去
      :有一个人躲进了美国大使馆,总统在电视上宣布说,只要中国敢闯馆抢人,美
      国就马上和中国断交。留学生们都骚动了起来,工还是照样打,功课却不能集中
      精力了。要知道,中国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四十多年前,一道海峡分隔了多
      少家庭啊,有些人至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想到这种前车之鉴,人们都坐不住了。
      是赶紧把东华母女接过来,还是趁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
      选择了前者,我最了解我自己,得到眼前的幸福,我会为此负疚终身。劳拉知道
      我开始为东华母女俩忙碌,但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告诉她:
      “劳拉,我的妻子和女儿签证已经办好,很快就要过来了!”她看着我,居然微
      微一笑:“石,我明白,祝贺你马上就和家人团聚了!一时无言的竟然是我。我
      和劳拉之间从没有过任何承诺,我好像也没有必要对她内疚什么,但内心深处,
      却有一丝歉意不知如何表达,也许应该是感谢吧,毕竟是她填补了我的寂寞时光,
      而且从来没要求我有任何回报。
      
          从此,劳拉就像一滴水一样,从我的生活当中消失了。尽管我的大学和她的
      诊所相距不远,但我和她再也没见过面。城市就是这样:有时候它能制造一些颇
      让人尴尬的邂逅,然而大多数时候,它却绝对不会用这种邂逅去替你增加生活的
      戏剧性。后来,当国籍成了我跨不过去的障碍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起过劳拉。
      东华从来不知道劳拉的存在,她有时候和我议论:某某甩了国内的老婆,又在这
      边找了个西班牙血统的离婚女人;某某趁老婆被派到马来西亚工作,又在这边和
      一个同乡好上了,这些人不都是惦记着沾女人的光拿绿卡吗?她可想不到,我也
      曾经有过这种“沾女人的光”的大好机会,只是被我放弃了,为她和女儿而牺牲
      了。劳拉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已经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和东华的矛盾愈演愈烈,发展到几乎没有办法在同一个屋檐下相
      处,她一年能在中国呆上大半年,一是为省钱,二是为离开让她憋屈的英语世界,
      三也是为了找些旅游团的资源。我从不拦她,每次都车接车送到机场。
      
          有一次,在东华又一次乐不思蜀、石姗已经远在加州的时候,我突然心有所
      动,想起了劳拉:她现在在哪里呢?如果劳拉换了地方,我是没办法在茫茫人海
      里找到她的。但,我一直还记得当年她那个诊所的电话。电话打通了,那边是女
      声,但却是个粗粗的中年女人的嗓子,这肯定不是劳拉吧?“我想找一位劳拉小
      姐,她还在这里吗?”电话那端的女人毫不迟疑,说:“请等一下!”不可思议,
      劳拉竟然还在原处,十年中我们一直呆在同一个城市里!很快,劳拉接起了电话 ,
      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听得出,她有些意外,也很高兴。“劳拉,你好吗?这些年
      过得怎么样?劳拉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已经如愿拿到了大学学位,买下了昔日租
      用的那个店面,还请了几个帮手,做起了老板。她还告诉我,她一直都没有结婚 。
      我们在电话里谈了一阵,像刚刚分开不久的朋友一样愉快。
      
          不过,我没有邀请劳拉出来见面,她也没有请我过去做客。放下电话,我坐
      在沙发上,一个人沉思了很久。我不敢肯定劳拉不结婚是因为我,但我心里还是
      有一种负疚,如果……如果……思前想后,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到了该彻底放下
      劳拉的时候了,她,只是我一段秘密的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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