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虎狼窝”当狱警
      
          你想想,犯人弄点毒品不容易,刚要享受,你过去搅了人家的好事,他们不
      跟你红眼才怪。”卷毛少尉继续侃侃而谈:“犯人吸毒不过是小打小闹,看看那
      帮政客、大老板,瘾君子还不是比比皆是,就连咱们监狱局局长都因吸大麻被FBI
      抓了起来,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现在又官复原职。
      
          送走了安娜,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又在隐隐作痛,我的思
      路也从惊心动魄的黑色星期五,回想起五年来当狱警心惊肉跳的日日夜夜。
      
          五年前,我以优异成绩获得刑侦硕士学位,就因为不是美国公民,找工作四
      处碰壁,寄出去的求职信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退回。美国籍也不是想入就能入的,
      得等持绿卡五年以后才有资格申请,我刚拿到绿卡不到一年,离入籍还早着哪,
      看来得考虑东华的意见,准备打道回府吧。
      
          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说华盛顿中心监狱刚刚进行了扩建,急需招募大批新
      警,不要求美国公民,有绿卡就行。虽然狱警比警察矮一截,可也算进了一步啊。
      
          “我不同意。”东华一听我要去监狱工作就急了,“你要能在FBI 什么的找
      个工作,就在美国多待几年,要不就像你同学吴新玉那样,当个律师也行,干嘛
      非去监狱跟犯人打交道,多危险,不等于进了虎狼窝吗”?
      
          我本来也是犹豫不定,进不了FBI ,起码也得弄个正而巴经的警察干干,这
      回倒好,把自己送进深牢大狱了。“有什么办法,就算虎狼窝也得闯,免从虎穴
      暂栖身吧,五年之后再说。”
      
          “什么,你要干五年? 石姗都快初中毕业了,然后就得上高中,高中毕业再
      上大学,咱这辈子不就搁在美国了吗?我累了,想回国待段时间,监狱要是录用
      你,就干两年试试,不行再回头也不晚。”东华又做出了让步。
      
          东华回国一待就是半年,我被中心监狱录取,并以优异成绩从监狱局警校毕
      业,孤身一人参加了人家都是举家前来庆贺的毕业典礼。但我并不孤独,因为我
      认识了安娜。
      
          中心监狱坐落在华盛顿远郊,由于监狱在此,这一带人烟稀少,商业萧条。
      监狱始建于1902年,那时中国还是清王朝统治,可谓历史悠久了。即使在交通发
      达的今天,从市区来一趟也有长途跋涉之感,试想近百年前,这阴山背后的监狱
      真可谓与世隔绝了。
      
          我在美国从警十年,每天都是提前半小时到岗,从未迟到过。两到五米高的
      铁栅栏环绕着监狱,栅栏上一圈一圈缠满了一指多宽、两头锋利的蛇腹形钢刺,
      在阳光下闪着烁烁寒光。犯人要想越狱,得有上刀山的功夫才行。
      
          走进检查室,安娜伸出双手朝我走来,我知道要被搜身,监狱长也不能例外,
      以免有人把违禁品带进监狱。我举起双手等她搜,谁知她竟拦腰把我抱住,把脸
      也凑到我的眼前,我可以感到她的呼吸。幸好我来得早,检查室没有别人。我原
      地没动,任她从头到脚把我搜了个遍,她那双细长的手在我下身揉捏着,摸得我
      蠢蠢欲动。我捏了一下她那坚挺的乳房,安娜像触电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我低声
      说:“这是检查室。”然后径直朝点名大厅走去。这美国姑娘真是敢爱敢恨,大
      大方方。
      
          点名大厅站满了人,我这身材在国内算魁梧的了,可跟美国狱警们站在一起,
      就显得苗条多了。
      
          “点名,点名!”炸雷般的一阵吼,卷毛少尉旋风似地冲进大厅,全场顿时
      鸦雀无声。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会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点名就点名呗,用得着大呼小叫吗?我抬头看看别人,个个若无其事地站在
      那里,看样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被分配到第七监号。老越南是监号负责人,他目光深邃,少言寡语,饱经
      风霜的脸告诉人们他是个历经坎坷的人。五年之后,他与我一起经历了那个黑色
      星期五。
      
          和我一起当班的另一个警员是个超级黑人大胖子,足足有300 磅,一脸横肉
      嘟噜着,大腿上的肉多得都没地方长了,把两条腿挤成了“X “形,走起路来乍
      开两条胳膊,一扭一扭的,活像日本的相扑运动员。犯人几乎是清一色的黑人,
      在我眼里,除了高矮胖瘦之分,模样都差不多。他们也不用干活儿,整天游手好
      闲,就是有一样,不能出去。犯人们见我进来,压低嗓子议论纷纷:“看,这就
      是那个长得像BRUCE LEE 的小子。”
      
          “先别惹他,看样子他会功夫。”
      
          我一机灵,怎么啦,还没认清人头就叫上板了,还真应了东华的话,这是虎
      狼窝呀。
      
          老越南带着我熟悉了一下监号,总共140 名犯人,单人床一排排整齐地排列
      在大厅里,另外还有活动室和洗澡间。老越南告诉我,这是全监狱最乱的监号,
      一多半是判了三四十年的重刑犯,还有背着两三个无期徒刑的,他们本应该关押
      在特级警戒监狱,可那边人满为患,只好临时关押在中级警戒的中心监狱,为了
      便于管理,就都集中在第七监号。
      
          “这太危险了,这不是鸡笼里关狼吗?”我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一双双凶狠
      又深不可测的眼睛。
      
          “说的是,人家特级警戒两个人一个监号,24小时上锁,出入都戴手铐脚镣,
      咱们这可好,140 个犯人一个大监号,对重刑犯也没有特别措施,早晚得出事。”
      
          我有点不寒而栗,如此光荣的使命,怎么落在两个亚裔和一个大胖子的肩上
      了呢?
      
          电话铃响了,是卷毛少尉通知犯人开饭。我用钥匙打开监号大铁门,对正在
      看电视的犯人们说,开饭了,去食堂吃饭。犯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着我,一
      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谁也没动地方。真邪了,我这英文虽说有点口音,可也够标
      准的,不会听不明白呀。我急忙朝斜靠在椅子上的300 磅招手,想问他为何这帮
      家伙连吃饭都懒得动窝。可那胖子一动也不动,原来正在呼呼大睡,他戴着个大
      墨镜,还以为他坐那监视犯人呢。这家伙还真懒大胆儿,也不怕犯人割开喉咙给
      他灌点凉气进去。
      
          300 磅听明白我的话后,站起来直脖子瞪眼就是一嗓子:“开——饭——喽!”
      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犯人们显然是听惯了这个信号,忽拉一下子窜出监号,一
      窝蜂朝食堂冲去,活像一群饿狼。
      
          “跟犯人说话就得吼,和风细雨不行。” 300磅以老资格的身份传了我一手,
      然后又进入了梦乡。
      
          我若有所思,怪不得卷毛少尉点名时炸雷似的狂吼,敢情警员也受了犯人传
      染,对低分贝的声音没有反应。有如此环境熏陶,用不了多久,恐怕我也得练的
      底气十足,一嗓子就能惊天地,泣鬼神。
      
          傍晚,犯人有一小时到健身房锻炼的时间,各监号轮流去,省得人聚多了闹
      事。轮到第七监号,我带着二十几个犯人朝健身房走,大块头汉德森也在其中。
      十年前,他高中毕业后没钱上大学,又不能呆在家里吃父母的辛苦饭,便到一家
      白人开的西餐馆打工. 他干活比谁都卖力,可工资却比谁都少。他找老板理论,
      不但合理的要求被拒绝,而且当着客人的面受到老板羞辱,被激怒的汉德森丧失
      了理智,他抄起一把切牛排的尖刀刺进老板的心脏。汉德森被判了无期徒刑,不
      准假释。
      
          除了体育活动,宗教也是犯人借以寄托的一种方式。第七监号有七八个信教
      的犯人,每天晚上自动集合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心得体会,持之以恒,
      雷打不动,跟当年学毛著差不多。有一天,我觉得好奇,便叫住其中一个积极分
      子,他就是在黑色星期五被我一脚踢得翻了白眼的八字胡。
      
          “你真相信世界上有上帝吗?”
      
          八字胡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说道:“上帝是绝对存在的,他不仅存在于我
      们心中,而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有认识到,上帝给人们
      时间去认识他。”
      
          “世界上那么多宗教,是否各有各的上帝?”“不,不,世界上只有一个上
      帝,即我所信奉的上帝。”八字胡语气很肯定。
      
          八字胡因诈骗罪被判了15年徒刑,按他的逻辑,如果上帝不帮他,早判死刑
      了。
      
          “那你从《圣经》里都学到了什么?”我好奇地接着问道。
      
          “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最主要的是诚实。”
      
          我强忍着没笑出来,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跟真事一样,当初骗人家
      钱时怎么把上帝忘了。
      
          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外的椅子上听那几个犯人交流心得体会,
      忽然听到卫生间那边传来一片嘈杂。我几步冲过去,就听有个犯人大喊:“来啦!”
      分明是给里面通风报信。我砰的一脚把门踹开,就见四五个犯人站在各自的位置,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又打架了是不是,都给我站成一排!”我厉声喝道。
      
          他们慢慢腾腾地站到一起,低着头,翻着白眼珠子盯着我。我也不说话,用
      眼睛瞪着他们,就见其中两个犯人的鼻孔一张一合,胸脯一起一伏的,断定刚才
      是这两个小子在打架。我用手指着他俩命令道:“你们跟我去办公室。”
      
          “噢,放了他们吧,他们不再打了。”旁边有个犯人装出一副可怜相,为那
      两人求情。
      
          我确定自己抓对了人,转身正色道:“你们是跟我去办公室还是去指挥中心?”
      他们知道,在监号办公室还有商量,到了指挥中心就得公事公办,弄不好又得关
      独居,所以乖乖地跟我来到办公室。我见两人都没受伤,又认了错,也不想小题
      大作,训斥了几句,每人罚了40个俯卧撑,就打发他们走了。
      
          老越南听完我的汇报,吓得直吐舌头,“你胆子太大了,犯人打架,别人躲
      还来不及,你倒一个人往上冲,不要命啦。”
      
          我冷静下来一想,是莽撞了点,以后可得小心了。
      
          我正和老越南说话,步话机忽然传出急促的呼叫:“紧急支援第七监号!”
      我和老越南面面相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飞快地跑出办公室,刚要检查监号
      发生了什么事,卷毛少尉已经带着几个警员冲到门口。
      
          “出了什么事?”卷毛少尉进来第一句话就问。
      
          “一切正常,没事啊。”老越南迷惘地答道。
      
          大家把目光一齐转到仍然坐在那一动不动的300 磅身上,卷毛少尉朝他走过
      去,我想这胖子要是又在酣睡可就麻烦了。
      
          “起来!”卷毛冲300 磅一声怒吼,还踢了他一脚。
      
          300 磅机灵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见卷毛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连忙扭动着肥
      大的身躯站了起来。
      
          “你的步话机呢?”
      
          “在这儿。”300 磅朝长满肥肉的腰间摸去,没摸着,他一转身,原来在椅
      子后面。
      
          “混蛋! 跟我去办公室。”
      
          显然是300 磅惹的祸,他睡着时,不知哪个犯人恶作剧,偷了他的步话机,
      连呼紧急支援,在监号里演了一出烽火戏诸侯。呼叫紧急支援如同火警警报,都
      得向救火一样前去支援。300 磅一疏忽,害得大伙白跑一趟,虚惊一场,卷毛少
      尉岂能善罢甘休。他命令对第七监号临时搜查,没收所有违禁品,杀杀犯人们的
      威风。
      
          每个犯人的全部家当都放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箱子里,掀开箱盖,一幅幅裸体
      女郎的彩色图片映入眼帘,令人想入非非。也不知是谁把这些色情刊物偷偷带进
      来的,犯人们便你一张我一张地珍藏起来,一掀箱盖就能见到自己的“意中人”,
      也好过过眼瘾,给无聊的日子添几分色彩。
      
          “少尉,如果你看见犯人偷着吸毒,你怎么办?”我走到卷毛跟前向他求教。
      
          “怎么办,我扭头就走。”
      
          “去报告?”
      
          “报告个屁,我转一圈再回来,假装没看见。”
      
          这可是闻所未闻,我差点笑出来。
      
          “你笑什么,这可是至理名言,你想想,犯人弄点毒品不容易,刚要享受,
      你过去搅了人家的好事,他们不跟你红眼才怪。”卷毛少尉继续侃侃而谈:“犯
      人吸毒不过是小打小闹,看看那帮政客、大老板,瘾君子还不是比比皆是,就连
      咱们监狱局局长都因吸大麻被FBI 抓了起来,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现在又官复
      原职。”
      
          少尉从警已有25年,经验丰富,无论监狱里哪出了乱子,他一到,马上风平
      浪静。听罢他一席肺腑之言,不禁对他肃然起敬,自己对美国的认识太肤浅了。
      
          “听说你因缉毒还负过伤?”
      
          “不错,有这回事,”卷毛拍了拍右胸,“在这儿,肺都刺破了,毫无价值
      啊。”他边说边感慨地摇了摇头。
      
          那还是老越南告诉我的,卷毛少尉一次从监号里搜出好几袋白粉,还没等查
      清来龙去脉就被犯人暗算了,差点送了命。事后监狱局反倒责怪他处理欠妥,对
      监号凶器查禁不利,被停职检查,气得他差点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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