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犯人围攻
      
          汉德森拨开人群冲上来,死死揪住我的衣领,刹那间,我看清了他的脸,想
      起上次他在独居监号自编自演的那出丑剧,他终于有机会报复我了。我拼命挣扎,
      但动弹不得,我就像个吊在空中的沙袋,任凭汉德森的重拳狂风暴雨般地倾泻,
      他边打边骂:“操你妈的中国功夫,操你妈的中国功夫!”我的意识完全模糊了。
      
          9 月13日,星期五,一个令我终身难忘的日子。
      
          西方认为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如果13号又恰巧赶上星期五,那就更不吉利
      了,那天被称做黑色星期五,一年只有一两次,对此得格外小心,那天最好闭门
      不出,不得已外出,穿戴最好不要有黑色。
      
          那天我刚好休息,东华上班前嘱咐我千万别出门,在家等石姗,晚上在家里
      庆祝她考入重点高中。这是一所开放式教学的高中,学生选课有很大的自主性,
      而且以自学为主,培养学生独立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该校大学升学率百分之
      百,而且净是名牌大学。
      
          东华出了门还回过头嘱咐:“你今天一定好好陪陪她,平时总让孩子一个人
      在家,咱们欠她的太多了。”
      
          我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哪儿也不去。”
      
          刚把东华送走,电话铃就响了。
      
          “哈喽,哪位?”我拿起话筒。
      
          “嘿,BRUCE LEE!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啊,晚上可不要太过力了,哈哈!”
      话筒那边传来卷毛少尉粗野的声音,“性”是警员之间永恒的话题。他是个五十
      开外的黑人警官,一头卷曲的短发,像烫过似的,人称卷毛少尉。
      
          “实在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加班。”一听是卷毛,我就知道没好事,准又让
      我加班,没等他张口就让他另请高明。
      
          “别这样,石,我今天实在缺人手,看我的面子,无论如何帮我这个忙。”
      卷毛收起了嬉笑的态度,语气变得十分恳切还带着几分央求,看样子,今天不少
      人借故请假来躲这个黑色星期五。
      
          “那你打算安排我在哪儿执勤?”我松了口。
      
          “第七监号,你熟悉情况,怎么样?”
      
          “那可不行,第七监号最乱了,少尉,你不必如此照顾我。”
      
          “最乱的监号没有你我哪能放心,有你坐镇,犯人们不敢闹事。”
      
          他算把我摸透了,吃软不吃硬。我经不住卷毛少尉软磨硬泡,便答应去加班,
      祝贺女儿考上高中的事明天再说吧。
      
          换好制服,对着镜子一照,从头到脚都是犯忌的颜色,黑领带,黑皮带,黑
      皮鞋。管他呢,信则有,不信则无,虽然心里有点嘀咕,还是出门发动了汽车。
       刚要踩油门,一只黑猫“嗖”的一声从汽车前窜了过去,这可不是好兆头,有
      心找个借口不去了,可已经答应了的事不能不守信用,多加小心吧。
      
          我开着深红色的本田车沿着州际高速公路向南奔驰,这是一条美国东部贯穿
      南北的大干线,从最北部的缅因州直抵最南部的佛罗里达,全立交全封闭,中间
      一个红绿灯都没有。平时这条路十分繁忙,数不清的汽车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如同百川入海,浩浩荡荡排满双向八条车道,好像八条游走的巨龙。
      
          今天的车比平常少多了,我压着最左边的超车道,一路超车朝中心监狱方向
      驶去。下了高速公路,再开五分钟就到了,路面开始变窄,而且一起一伏的,路
      旁长着齐腰深的杂草和茂密的灌木,偶尔有房屋从车窗两旁掠过,这一带与喧闹
      的市区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穿过监狱第一道铁门,进入检查室。女警安娜带着甜蜜的微笑冲我张开双手
      :“嘿,石,你今天真帅极了。”检查室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不按按钮谁也进不
      来。我俩忘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口舌相吻,任对方用双手在身上敏感部位来回
      揉搓。
      
          我与安娜四年前就认识了,那时我们刚从监狱局警校毕业,她是新警员中最
      年轻漂亮的白人姑娘。她有一双明亮的眸子,笔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瀑布般
      的金发披在肩上,警服穿在她体态婀娜的身上,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安娜不仅相貌出众,学习成绩也很骄人,八次考试她拿了七个第一。她大学
      刚毕业,想从最基层做起,为将来成为FBI 特工铺路。我对这位年轻漂亮又聪明
      能干的女同学颇为敬佩,我虽然硕士毕业,但只是在武器使用理论和实弹射击中
      得了满分,名列第一,其余课程都屈居她之后。
      
          安娜十分要强,样样要争第一。手枪实弹射击训练时,头一回摸枪的她只是
      成绩平平。她见大家围着我的靶子叫好,过来一看,只见十环处被我打出鸡蛋大
      小一个圆洞。从那天起,安娜便缠着我教她打枪,手把手教美人打枪,我正求之
      不得,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绝招儿传授给她。安娜聪明过人,一点就透,射击
      考核时成绩提高了一百多环,和我双双上台领取了最佳男女射手的奖状。
      
          安娜二十四岁生日时,邀请我去她家开PARTY 。到那才知道,她只邀请了我
      一个。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人生的酸甜苦辣,说着说着,我就迷迷糊糊地靠在
      沙发上睡着了。朦胧中,一个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一股女人的清香熏的我动弹
      不得,我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的嘴被她火热的双唇吻住了,吻得那
      么深,那么久,我仿佛要溶化似的感觉,快被那磁石般游动的吻吸到她口里去。
      我的衣服被脱光了,我没有抵抗这人生第一次的出轨,我无法抗拒这来自一个金
      发美女的全方位进攻。我以往的经历都是主动的,现在却任由她来摆布,巨大的
      快感透过脊梁,一波又一波地冲向大脑,迅速弥漫全身,我低声咆哮着释放出了
      自己。
      
          我已记不清安娜说了多少次她爱我,但她从未提出过婚姻要求,我也无法给
      她什么承诺。牵扯的问题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否将来有一天能成全她,同时也成
      全我自己。
      
          走出检查室,我拖着浑身每块肌肉都已经涨挺的身躯朝第七监号走去。“喵,
      喵,”一群黑猫围在餐厅门口在等残汤剩饭,绿幽幽的眼睛死盯着我。妈的,出
      门时遇到一只,这会儿又来一群,真晦气! 环顾四周,门窗是黑的,猫是黑的,
      人也是黑的,连监狱长都姓黑,如果黑色星期五的说法果真灵验,那我们岂不是
      要有杀身之祸?
      
          在这群黑猫的检阅下,我走进第七监号。今天又轮到老越南当班,他以前曾
      在南越警察总局任职,越战结束后被关进了集中营,经历了十年的非人折磨之后,
      终于在“黑道”的帮助下逃了出来,辗转来到美国。老越南是监号负责人,快退
      休了,用他自己的话讲,再过两年就刑满释放啦。
      
          老越南今天喜上眉梢,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怎么这么高兴? 别是中了乐透大奖了吧。”我端过咖啡逗他。
      
          “当然有喜事,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老越南笑得合不拢嘴。
      
          “老婆的签证批下来了?”把老婆接来美国是他的最大心愿。
      
          “算你小子聪明,我老婆明天就到,还有两个女儿,女婿。”
      
          “真的? 太棒了!”我握着老越南的手高兴地说。一家人骨肉分离了十几年,
      终于团聚了,我的鼻子也觉得酸酸的。
      
          “那你还加什么班呀,还不赶紧回家准备准备。”
      
          “还不是想多挣点钱,”老越南苦着脸,“你看,一下子多了五口,我怎么
      养活他们,只能有班就加,有钱就赚喽,总不能让他们一下飞机就去打工吧。”
      
          是啊,东华母女刚来美国时,我要有份正式工作,也不会让东华到中餐馆打
      工受气,更不会让石姗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我说:“你老婆当然不用去打工,
      女儿女婿都年轻,也不能光呆在家里,还有你儿子,对了,你儿子怎么没来?”
      
          “儿子?”老越南神色顿时黯然,眼圈也红了,他喃喃自语道:“儿子来不
      了啦,他死了,死在集中营里了!”老越南告诉过我,当年他逃离越南不久,儿
      子便被抓进了集中营,一关就是十年。几个月前,当局终于同意他的家人赴美团
      聚,当时老越南那高兴劲就甭提了,怎么会死了呢?
      
          “我儿子在收到移民文件两周前自杀了,十年都等了,这几天怎么就等不了
      了呢?”老越南已经老泪纵横。哎,他今天真不应该来加班。
      
          正劝着老越南,电话铃响了,是卷毛少尉。
      
          “石,叫红帽子快到指挥中心来。”红帽子是我们监号里的一个黑人犯人,
      在指挥中心打杂,光头上老顶着个红线帽子,大伙都叫他红帽子。
      
          我连着催了两次,红帽子高低就是不出监号大门,我心里纳闷,难道他也在
      乎这黑色星期五不成。我知道他是我们黑监狱长的公子,因贩毒罪进的监狱,与
      卷毛少尉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才能在指挥中心出出进进。
      
          卷毛少尉见红帽子迟迟不去,便亲自到监号来找他。红帽子正和汉德森嘀嘀
      咕咕不知说什么,周围站着一群犯人。汉德森是犯人中的健美冠军,要不是因杀
      人蹲了大牢,真能去参加健美比赛,跟施瓦辛格一决高低。
      
          “红帽子,出来!”卷毛少尉冲他勾了勾食指。
      
          “什么事啊?”红帽子满不在乎地斜靠在墙上。
      
          “少跟我装糊涂!”卷毛抓住红帽子,连推带搡地把他弄到办公室。我砰的
      一声把门关上,汉德森领着一帮犯人堵在门口。
      
          “那笔款究竟怎么回事?”卷毛耐着性子问红帽子。
      
          “什么款啊?”红帽子两手插在裤兜里,抖着脚,歪着脑袋用眼角瞟着卷毛
      少尉。
      
          “少跟我装蒜,你说你朋友出了车祸,你老爸又不在,找我借了五千美元,
      我手头现金不够,是用信用卡直接划的账。”
      
          “对不起,听你说的跟真事一样,我怎么不记得呢? 我关在监狱里,还有心
      情管外面的事?”红帽子死不认账。
      
          卷毛少尉气得浑身哆嗦,红帽子平时见他总是唯唯诺诺的,今天吃了熊心豹
      子胆啦,上前就抓红帽子衣领。
      
          “去你妈的!”红帽子抡起拳头打在卷毛的胸口上。卷毛急了,在监狱干这
      么多年,凭着管理有方,进退有度,颇有威慑力,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放肆。他顿
      时火冒三丈,抽出警棍对准红帽子的额头就是一下子,红帽子哎哟一声,用手捂
      住额头,一缕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他狂叫着扑向卷毛少尉。
      
          卷毛见势不妙,当着犯人打人可是犯了大忌,弄不好会引起暴乱。刚才实在
      气急了,可大错已铸成,后悔也没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趁众人愣神儿的
      工夫,冲出办公室,超监号铁门跑去。
      
          “紧急支援第七监号!”卷毛边跑边对着步话机大吼。
      
          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虽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但一看红帽子受
      了伤,就知道不妙,这么小的办公室,十几个犯人冲进来,挤也把人挤扁了,我
      也顾不上老越南,紧跟着卷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倒霉老越南上了年纪,腿脚不灵活,眼神也不好使了,他见红帽子敢打少尉,
      也不看看周围是什么阵势,还想上前用手铐铐红帽子。我跟卷毛刚冲出去,汉德
      森就带着犯人们涌进办公室,他举起锤子般的拳头,照老越南脸上就是重重的一
      击,把老越南打了个仰面朝天,眼镜也碎了,口鼻鲜血直流。犯人们一阵拳打脚
      踢,老越南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我紧跟着卷毛冲出办公室时,围在门口的犯人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闪开
      一条路让我们过去。等汉德森一拳打倒老越南,犯人们意识到该动手了,一群人
      围着殴打老越南,其余的一窝蜂跟着汉德森朝我和卷毛扑来。此时卷毛已冲到大
      铁门口,我看情况不妙,猛一转身拉开了决斗的架式,犯人们急忙刹住脚,想起
      我曾经在独居监号生擒活拿汉德森那一幕,都不敢轻举妄动,卷毛利用这宝贵的
      几秒钟,夺路逃出这猛兽笼子般的第七监号,回手把铁门反锁上。
      
          我见铁门开了,收起架式往外跑,监号里施展不开,到外面再打就不怕了。
      我飞起一脚朝铁门踹去,咣当一声,门是锁着的,妈的,要不是我刚才挡一下,
      你也跑不出去,你怕犯人跟出监号,也不能把手下反锁在监号里呀。我来不及多
      想,赶快掏钥匙开门。但是太迟了,十几个犯人已经围上来,红帽子冲在头一个,
      他见我往外跑,以为我也害怕,上来照我后脑就是一拳。
      
          我正想开门,就觉脑后一股凉风,知道不好,急忙往下一缩身子,红帽子一
      拳正打在铁门的小窗口上,竟把夹着钢丝网的钢化玻璃打得粉碎,我觉得浑身血
      往上涌,不玩命不行了。我双手握住门把,以增加支撑力,抬起右腿朝后用力一
      蹬,红帽子拳头刚收回来,心口就重重挨了一脚。我用的是跆拳道里威力最大的
      后踹。在跆拳道馆,我能赤脚一下踹碎六块木板,现在有门把支撑又穿着皮鞋,
      这一脚的分量可想而知。就见红帽子身体腾空而起,向后飞了好几米,重重地摔
      在地上,脸皱得像个苦瓜,吭不出声却抖成一团。
      
          踹倒了红帽子,我得空转过身,见犯人们一个个正拿着架子围着我。其中有
      一个闹得最欢,摇头晃肩,两脚错前错后地蹦着,看样子还真有点拳击的底子。
      我认识他,是上次吃炸鸡在餐厅捣乱被我轰出去的八字胡,他还是监号里基督教
      积极分子,平时讲上帝他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出了乱子,他比谁闹得都欢。
      
          八字胡目露凶光,上次没吃够炸鸡的怨恨都要发泄到我身上。他先虚晃两下,
      接着用左手护住面部,右手一记直拳朝我鼻子捣来。我也豁出去了,卷毛跑了,
      老越南不知死活,我孤身一人被红了眼的犯人们围在监号里,拼了吧,死也得拉
      几个垫背的。
      
          我迎着八字胡的重拳,不躲也不闪,纵身一跃,照准他的喉头就是一脚,以
      快制快,他胳膊再长也没我腿长,他拳头到了,我已纵身跃起,没等他拳头收回,
      我那飞出的右脚尖已狠狠地踢中他的咽喉,我皮鞋上有钢铁包头,八字胡浑身一
      软,顿时散了架子,我不等他摔倒,又补了一个旋风脚,挂着风踢在他的太阳穴
      上,他就像个吊着的麻袋被突然割断了绳子,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马上翻了白眼。
      
          “哇,这小子疯了,大家小心!”犯人们喊着。
      
          “上,大伙一块上!”汉德森挥舞着拳头指挥,犯人们呐喊着一阵黑旋风般
      地朝我袭来,顷刻之间我就陷入风暴旋涡的中心。我就怕形成这种局面,寡不敌
      众,死拼体力哪是对手,刚一分神,眼角就重重挨了一拳,一片黏乎乎的东西糊
      住了我的右眼,那是血,我却没感到痛。四周是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我已分不清
      他们的面孔,我也失去了可以施展的空间。我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没等挣脱,
      胳膊又被按住了,拳头雨点般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只觉得置身于一片嘈杂
      之中,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汉德森拨开人群冲上来,死死揪住我的衣领,刹那间,我看清了他的脸,想
      起上次他在独居监号自编自演的那出丑剧,他终于有机会报复我了。我拼命挣扎,
      但动弹不得,我就像个吊在空中的沙袋,任凭汉德森的重拳狂风暴雨般地倾泻,
      他边打边骂:“操你妈的中国功夫,操你妈的中国功夫!”我的意识完全模糊了。
      
          完了,就这么死在美国的监狱里了,石姗,乖女儿,爸爸舍不得撇你而去啊!
      东华,对不起,以后的路你只有自己走了!爸爸妈妈,儿子不能为你们尽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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