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乞力马扎罗·浪漫的旅程(5)
      
          整个队伍的技术装备基本上都留下了,李致新反复检查国旗是否安顿好了
      
          常规路线已经满员了,1 月2 日,在难度相对比较大的Umbwe  路线上,
      我们出发了。资料显示,登山队赶上了最好的登山季节,温暖而干燥,偶尔会有阵
      雨。但实际上,出发不到两个小时暴雨就来了。 
      
          在介绍中,这条路线被评价为:虽然有点陡,但却是一条非常美丽的路线。
      
          直到今天,出发时的那种惊讶还能体会到。旅店的小院子里站了很多人,这是
      我们住进来后第一次见到的,清净的院子热闹起来。王勇峰在和老板闲聊,我们的
      向导都是老板负责找的。
      
          一会儿,一位个子不高30岁出头的年轻人来了,他自我介绍,他叫杰夫瑞,是
      我们的向导。他一指身后,他们是你们的背夫。我们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大了,足有
      十几个人。老板对王勇峰说,公园有规定,每个背夫只能负重20公斤,超过了是要
      被罚的,在公园门口有称重的秤。我们数了数,一共13个人,而我们,只有6 个人。
      13个人中,我只记住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杰夫瑞,一个是最矮的那个,他叫八
      月。
      
          我们这支队伍的技术装备基本上留在了酒店,根据他们的介绍,山上3 年没下
      雪了,穿着普通的山地鞋就可以登顶。我们只带上了睡袋、雪杖,墨镜,防晒霜、
      相机,他们两人的雪套都没有带。而我们的食品也都留下来了,老板说,山上都有,
      带些自己特别需要的就行了。我们几个记者很高兴,原来这么轻松,背好自己的东
      西就行了,可李致新和王勇峰有点儿犹豫,这是登山吗?他们俩不停地嘟囔,怎么
      跟旅游似的?
      
          惟一一件不太顺利的事情是中央电视台的专业摄像机成了负担,公园规定,不
      能进行专业摄像,以保护公园的资源。于是,酒店老板帮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
      摄像机装在大背包里,当作装备背上山,他说,你们走的那条路线人不多,也不会
      有检查的。我们哪里想到,那条路线何止人不多,根本就是没有人。于是,装摄像
      机的背包成了潘燕生的追踪目标,背摄像机的人就是八月。他的步伐和八月一样,
      到了突击营地也不示弱,潘燕生被判断为最具登顶实力的原因就在于他对八月的跟
      踪。
      
          李致新把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其实最重要的是检查国旗。四面国旗仔细叠了好
      几遍,又包了几层塑料袋放在背包的最上面。放好了又拿出来,分开,再包。“万
      一要丢了,好有个备份。”我们说:“你怎么像神经质,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面国
      旗?”他不说话,来回折腾。终于,自己满意了,说:“没问题了,看看你们的东
      西都装好了吗?”
      
          除去我们的个人装备,背夫们也杂七杂八的有很多大的麻包,后来才知道,直
      到最后一个营地还能吃到的水果就归功于这些大包。
      
          吉普车走到森林边上的时候,我们开始正式攀登了。
      
          我们的车子是英式吉普车,一看岁数就不小了,走起来稀里哗啦地响。大约行
      驶了十几公里,我们到了Umbwe村。
      
          街市和中国南方的小村子没有什么区别,路两边是小饭馆,小商店。我们被杰
      夫瑞熟门熟路地带进了一家,看样子是定点餐厅。随便吃了点儿东西,继续走。
      
          在这里,头上顶着香蕉行走的基本上是妇女,男人们都在闲聊,抽烟,大声地
      放着音乐,80年代板砖录音机在这里最流行,随身听是最受欢迎的礼物。
      
          在剧烈的音乐声中我们离开了小镇。如果有一天,你能路过这里,不妨多停一
      会儿,因为下山走的是传统路线,没有可能看到那些抽烟的男人们。
      
          再继续行走5 公里左右,我们到了森林边上。森林是极其茂密的那种,中间穿
      插着很多已经枯黄的树干,李致新说,是因为太密了,照不到阳光的就自然淘汰掉
      了。
      
          在森林的不远处有公园管理处,他们要检查我们的公园许可证,这些已经在马
      兰古酒店就办好了。公园管理人员居然准确地问:是中国人吗?这不多见,我们通
      常遇到的是:是日本人吗?在山上,我们一路在回答这样的问题。如同李致新和王
      勇峰在海外登山的每次经历一样。
      
          离开检查站后,继续走6 公里左右。木牌做的标志出现了:左边是登山路线。
      而吉普车也没有了行走的路。背夫们把所有的装备顶在了头顶。在一条小溪旁边,
      我们出发了。杰夫瑞说,我们大约会走3 个小时左右。
      
          我们是在壮观的森林里出发的,行走在高大的林木中,有点像云南的西双版纳,
      脚下的落叶很厚,走上去软软的,很重的湿气从四周围绕过来。
      
          鸟鸣声是不断的,还有一些小动物在你不留神的时候从灌木丛里穿行,有一段,
      可以听见白叶猴的交谈声。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出了森林,在灌木和高山草甸交接的环境中穿行。
      
          雨下了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雨,是暴雨,但不同于北京夏日的暴雨,很有耐
      性,不知道天上到底存了多少雨水,不知疲倦的没有休止地倾倒。我们的风衣很快
      抵挡不住了,食品袋也上阵了,把摄像机保护了起来。我的怀里也被安排了一台家
      用摄像机。因为它,人也不敢站直,怕雨灌进去。
      
          脚下很快就有小河淌起来,很明显,我们在上升,雨水汇集着向下滚滚而去。
      这种上升让我们都有些吃不消。最胖的张伟已经在呼呼直喘了,王勇峰给他鼓着劲
      儿,鼓励他,千万别停下,否则会感冒的,可张伟还是不行,王勇峰说,我给你数
      数儿,到50,你就歇一下。
      
      
      
          开始还蛮有兴致地听他们俩逗贫嘴,慢慢地,我也不敢等了,身上越来越冷了,
      能感觉冰凉的雨水已经浸透了内衣。
      
          雨,还是没有歇口气的意思。而且,雾也上来了。向左看,白茫茫的雨水;向
      右看,白茫茫的雨水;向前看,白茫茫的雨水;向后看,依旧是。恐惧感突然袭上
      了心头。因为怕雨水灌进鞋里,我一直左跳右蹦,躲着已汇成溪水的水流,这会儿,
      有点担心自己偏离了路线。
      
          我喊了一声,没有应答。咬着牙顺着水流的上方走。这时候,杰夫瑞的身影出
      现了,他拄着雪杖很威严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他那样子像位将军,当然,将军的
      披风只是一件黄色的雨衣。
      
          我如释重负,要是在这里迷了路,就会有冻死的可能。杰夫瑞看我上来了,转
      身继续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等我走到近旁,指着地上的一大堆粪便说:大
      动物。足有直径40厘米的一堆粪便。这堆粪便让我不再选择路线了,鞋子湿就湿吧,
      总比大犀牛什么的追来强。
      
          大约上升到了海拔2900米的地方,有一个岩洞,那是我们的宿营地。但我们并
      不住在洞里,洞是用来做厨房的。我们到达洞旁边的时候,帐篷已经搭好了,炊烟
      也飘了起来。李致新和王勇峰惊喜地大叫:到非洲登山就是不一样。
      
          的确,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在哪座山不是自己扎营做饭,而在这里,
      简直是旅游一般。2002年,中国登山队在乞力马扎罗组织第一次海外商业登山时,
      教练次洛,这个在24岁就登上珠穆朗玛峰的藏族小伙儿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真的
      是旅游呢。
      
          在乞力马扎罗,登山旅游是当地人一项重要的生活来源,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些
      人在从事这个行业,因为作为一项旅游项目来开发,所以服务是非常完善的,这也
      是很多人从这里爱上登山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般来讲,传统路线的第一个营地通常是设在海拔1800米左右,上升速度慢可
      以使攀登者有一个良好的高山适应过程。在此四年之后,2002年,王勇峰带领国内
      一个业余登山队攀登乞力马扎罗的时候也把营地建在了海拔1800米的地方,在漫长
      起伏的山路上完成适应,但营地海拔低就意味着要多走路。
      
          刚把身上的东西安置好,杰夫瑞叫我们到炊事帐篷里吃饭。
      
          帐篷里铺着一块地毯,我们的餐具已经摆好了,晚餐居然有烤肉和水果布丁,
      应该说,我们是在无比惊喜中吃完的晚餐。晚餐之后,王勇峰突然认真地问:咱的
      消毒纸巾呢?大家狂笑起来。因为是来非洲,大家做了充分的卫生准备,餐具,消
      毒纸巾一应俱全,这会儿,只有自嘲了,杞人忧天。
      
          第二天的路线更加陡了一些,很快就行走在高山草甸中了。早上出发的时候,
      王勇峰嘱咐我们别穿备用鞋,以免到了高海拔没有替换会把脚冻伤,谁也不知道前
      面还有没有更大的雨等着。
      
          说实话,直到今天,我也难以相信,我在那个时候能做出那么伟大的事情,可
      以把热呼呼的脚放进又凉又湿的鞋里。
      
          当然,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登山原来是一件可以夺走性命的事情,我当然也不知
      道登山是一件可以让人从此无法自拔的事情。我一直想追问这个原因,直到那一天,
      听见“迪克牛仔”唱:爱上你是一场宿命。我才知道,这原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天之后,李致新、王勇峰他们突击顶峰的时候,我们从突击营地下撤。艰难
      的俯下身去抚摩乞力马扎罗的雪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住泪水,我
      甚至无法回头去寻找云雾中的山峰。如果到了那一天,告别这世界的那一天,我也
      会无法回答自己,当年的泪水究竟是为了什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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