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脸色苍白的英国驻法大使迈克尔·杰先生和他的妻子西尔维亚在英国使馆接待
      了我们。喝完咖啡之后,我把杰夫人拉到一旁,“我担心王妃的寿衣会很难看,她
      会不喜欢的。”我说。
      
          杰夫人很理解。“跟我来,我们想点办法。”她说。
      
          她把我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打开一个路易十六时期样式的衣柜。“如果这里
      有合适的你就拿去吧。”她说。
      
          杰夫人迅速地翻过一个个衣架,并拉出一件七分长的黑色羊毛短裙,还带一个
      围巾领。“这件很好。”我说,我们还把一双黑色的鞋子放到了王妃的格莱斯顿提
      包里,衣服放在一个拎袋里。我们出发去离此不远的贝迪·萨拉佩提医院。当我们
      到达这个八十层高的医院门口的时候,清晨早些时候来看过王妃的杰夫人捏着我的
      手,“勇敢点。”她说。
      
          我记得那潮湿闷热的环境和没有尽头的走廊,似乎整个医院都被撤空了。我们
      在三楼的地方走出电梯,来到一个人比较多的地方。医生都穿着罩衣四处走动,护
      士们跑来跑去,警察站在那里守卫。我们被带到一个小办公室。主任外科医生用不
      太流利的英语向我们表示了同情,并告诉我们王妃已经抢救不过来了。我们被领着
      走过另一个走廊,两边的房间都是空的。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两边各站着一
      个警察。王妃就在这儿了,我想。
      
          我们从警察面前经过,进入右边的隔壁房间,我们被介绍给一个罗马天主教的
      牧师克洛查德·伯苏耶神父和一个英国国教的牧师马丁·加佩尔大师。是克洛查德·
      伯苏耶神父做的临终祈祷,他告诉我他是如何给王妃涂上圣油的。我的思绪回到以
      前王妃和我去肯辛顿教堂大街的卡梅里特教堂点蜡烛,一起祈祷的时候。
      
          在巴黎,柯林和我喝着咖啡,和神父们一起等候着。穿着白大褂的护士长比阿
      特丽斯·汉伯特走进房间。当时是11点左右。她告诉我们可以去看看王妃,然后
      很快出来。
      
          我说:“我不想让这件事变得像众人偷窥一样。我要知道有哪些人想进王妃的
      那个房间。”护士完全理解我担心王妃隐私被人看见的心情,她离开房间以确认指
      令得到遵守。
      
          看王妃的时刻最后终于来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站起来的。汉伯特护士紧紧攥
      着我的手,柯林搀着我的胳膊。我们经过两个警官,他们都低着头。房门在微光中
      敞开着,光线从几乎紧闭的软百叶窗的叶片间透进来。一盏壁灯是室内惟一的照明。
      两个负责殡葬事宜的人像雕塑一样站在墙角,一男一女。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大
      电扇发出呼呼的声音。
      
          然后我看到了王妃。这个让我照顾了那么久的女人现在躺在那张床上,床头板
      紧靠着墙壁。一床白色的棉布被单盖到她的脖子。汉伯特护士和柯林支撑着我的重
      量,我靠在他们身上,想要转过脸,到她旁边去。
      
          房间里的现实击倒了我,我抽泣了起来。我来到床边,希望她能睁开她大大的
      蓝眼睛,希望能看到她笑,希望她睡着。我眼前所看到的难以描述,也不便于进一
      步解释。但不管她看上去怎么样,我都想抱着她,就像我以前那样那么多次的抱着
      她。我想让事情变得好一点,就像我以前那么多次一样。电扇慢慢转动的时候,风
      从身上吹过:王妃的眼皮动了。我要怎样才能让这两只眼睛睁开?
      
          我抬起头,看见房间里惟一的花是法国前总统瓦雷利·季斯卡·德斯坦和他夫
      人送来的两打玫瑰。房间里惟一使我坚强的就是王妃在我心里培养起来的精神信仰。
      她自从目睹了艾德里安·沃德·杰克逊的去世之后便不再惧怕死亡。“一个人死了
      之后,他的灵魂仍会在周围逗留一段时间。”很久以前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听她说
      过。这一想法是我惟一的慰藉。我相信她的灵魂仍然在这房间里,脱离于她支离破
      碎的身体。如她所言,一个灵魂将要开始它的旅程。
      
          我擦干眼泪,聚集力量,告诉汉伯特护士我带来了黑色的裙子和鞋,可以给王
      妃穿上,我还带来了她的唇膏和粉底。然后我从口袋里把特雷莎嬷嬷送她的象牙念
      珠掏了出来把它们也给了汉伯特护士,“你能把这个戴到王妃的手上吗?谢谢。”
      
          我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我要赶到里兹饭店收拾王妃留在总统套房的物件,柯
      林·特伯特无私地抑制住自己的悲伤和震惊来安慰我,他负责开车。这在巴黎只是
      很短的一段距离,我们很快便在酒店大厅了。
      
      
      
          我问是否可以通报法耶德先生说我们来收拾王妃的物品。接待处告诉我们他就
      在楼上。我们在走廊里等了大约四十五分钟。最后有人过来告诉我们说法耶德先生
      现在太忙了,王妃的东西都已经通过他的奥科特德庄园送往英格兰了。
      
          我们回到医院,那里已是记者云集。柯林和我坐在我们和神父见面的那个房间
      里。墙边桌上的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听出来是威尔士王子的声音,电话是他从巴
      尔莫勒尔堡打来的。
      
          “你一切都好吗,保罗?”他问。
      
          “很好,王子殿下,谢谢你。”我记得我当时在想,如果说我一生中心情从来
      没这么坏过,那该会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保罗,你将和我们一起坐女王的专机回来。我们6点钟的时候能够到达你那
      儿。王妃的姐姐简和萨拉将和我同来。”他说。
      
          然后他又说了一些让我激动得连再见都说不来的话。“威廉和哈里对你致以问
      候,女王通过我向你表示同情。”
      
          我问汉伯特护士我是不是可以再去看看王妃。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次心
      中有点底了。但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另一幅景象又呈现在我眼前,那是能给死者带
      来尊严的图景——王妃或许会说。她现在穿着黑色的裙子和鞋子,头发被吹干,弄
      得很漂亮,她的手中握着特雷莎嬷嬷送她的象牙念珠。
      
          那天下午,查尔斯王子到了。他向我走来,我们都觉得没必要再把心中的悲痛
      说出来。他站在我对面,手放在我的上衣领上,说:“你确定你一切都好吗?”我
      努力地点了点头。
      
          当简·费娄斯夫人和萨拉·麦克科郭代尔夫人看到我的时候,她们向我跑过来,
      伸出手抱住我,哭了起来。就这样,一个温莎家族的人、两个斯潘塞家族的人和一
      个管家,我们彼此安慰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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