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
      
          山里长大的孩子,干活儿是本分,庄稼人靠的就是体力和手艺吃饭。但是干活
      儿和干活儿不一样,有的人灵,有的人笨。本山就属于脑子灵那类的,不过他的
      “灵”不往正地方用,净想“歪门邪道”。
      
          那时候我们家住的是三间土坯房,东西两个屋,两铺炕。那时候的农村,烧柴
      禾是惟一的能源,每年都有大量的树木被砍下来被当成烧柴,一棵长得好好的树变
      成了一缕轻烟和一    堆灰烬。我很喜欢柴禾燃烧时的那种味道,尤其是松树枝发
      出的那种清香的味道,好闻极了,现在的任何香水也比不上。我就想,如果我有机
      会的话,一定开发出一种松树味道的香水,供男士专用。广告我都设计好了:一个
      奇丑无比的男人从街上走过,众多的靓女在后面如痴如醉地追随着。这时候插入一
      个深沉有力的旁白:男人的魅力,从XX香水开始。这可不是开玩笑,而是有一定的
      科学道理的。要知道动物之间的两性吸引,靠的最主要的就是气味。这是一种本能。
      只是人把这种关系搞得复杂化了,什么长相、地位、金钱等等,和动物们相比,不
      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
      
          树木的生长速度怎么也比不上人们砍伐的速度,所以山上的树木变得越来越少。
      这样做的结果在若干年以后得到了回报——一场特大的洪水,冲毁了无数的房屋和
      田园。由于森林面积的急剧减少,野生动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少。据老人讲,原来这
      儿的林子里面野兽经常出没,狼、狐狸、野猪、狍子之类的东西常见。狍子长得很
      像鹿,但是没有角。它有一个特点,就是好奇心特强,见了人也不跑,所以很容易
      被捕获,我们都叫它傻狍子。再往早了说,在清末的时候,这里还能见到东北虎,
      可见那时候的植被是多么好。现在,这些几乎都看不到了。我小的时候,还老远地
      看见过狼和狍子,我的孩子们却只有通过书本和动物园来认识这些动物了。人侵占
      了本属于动物的空间,破坏了动物的家园。那时候我们只能这样。我们家的人口多,
      自然就费柴禾,大人都在生产队里干活,没时间打柴,经常不够烧。本山已经是我
      们家的一员,很关心家里的事。到了星期天,他便把赵本文、范光文、于占江、于
      占海、邱国城等人找来,帮我家打柴。到了山上,我们各自为战,比试看谁打的柴
      禾多。我们正处于争强好胜的年纪,干什么都爱比个高低,比如赛跑、打球,要是
      有女生观看,那就更卖力气了。由于多年“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宣传,那年头儿学
      习好坏人们不太在乎,而是很看重体育、文艺以及劳动这方面的能力。后来本山也
      正是因为文艺方面的才能而改变了命运。
      
          我们每个人把打好的柴禾单独放好,这样谁打多打少就一目了然。多年饥寒交
      困的生活,严重影响了本山的发育。干这样的重体力活,他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干起来比较吃力。但是奇怪的是,一到了点数的时候,他反倒比我们干得多。这里
      面肯定有鬼,但是本山做得诡秘,我们抓不住把柄。丢了柴禾的人哑巴吃黄莲——
      有苦说不出,大伙干脆追打围攻他,逼着他承认。本山只好花言巧语地惹大伙一笑,
      算是躲过一难。
      
          本山干重活不行,但是他爱干活儿,而且眼里有活儿,老百姓话那叫有“眼力
      见儿”。我父亲是个朴实的农民,少言寡语,但是农活却样样精通,是个好庄稼把
      式。在生产队干活儿之余,他还起早贪黑地搞副业,编筐、编席子什么的卖几个钱。
      那时候各家各户除了“鸡屁股银行”之外,就是编织些东西卖,除此再没什么来钱
      道。但这活并不是谁都干得来,有些笨人、懒人就干不来。本山见父亲的手艺好,
      就和我一块儿学了起来。父亲编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边看,看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动
      手操作。过了不长时间,我们就基本和父亲干得差不多了,成了主要的劳力。但是
      在“收口”的时候,还是得父亲亲自动手。劳动给我们带来了一点微薄的收入,给
      我们带来更多的是快乐,它使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当然,劳动也是辛苦和痛苦的,
      在编席子的时候,手被拉出口子流点血是经常的事,扯一块布条包上继续干。那时
      候的人皮实,拉个口、破点皮什么的连药都不用上,当然想上也没有。不像现在的
      孩子,擦破一点皮也得来个创可贴,蚊子咬了都得上医院,弄得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了。
      
          编筐的手艺虽然没给本山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但起码是我们生活中的一
      段难忘的经历。
      
      
      
          到了冬天,我和本山还有个活儿,就是捡粪。那时候种地全是农家肥,化肥还
      没出现。生产队要求各家各户都要积攒农家肥,然后交到队里顶工分。捡粪,是我
      们当时最主要的体力劳动之一。我们背着粪筐,手里拿一把粪耙子等工具,沿着公
      路一走就是十几里路。我们的小脸冻得通红,鼻涕流出来用袖子一抿继续干。我们
      并不觉得很累,因为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在玩闹中把活儿干了。这样的劳动是令
      人愉快的。当南城子水库结了冰以后,马车、牛车都在上面走近道,粪多好捡。我
      和本山把粪筐放在冰车上拉着走。结了冰的水库,成了一个巨大的溜冰场,放眼望
      去,是一片银白眩目的世界,“山舞银蛇,原驰蜡像”,好一派北国风光。置身在
      这样的广阔天地中,人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杂念。人到中年以后,
      工作的压力和复杂的人事关系常常使我感到有些疲惫。这个时候,我就常常想起小
      时候的情景,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们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回想起来真的令人感慨唏嘘。我们当时
      的日子很苦,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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