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醉翁之意不在酒 汪精卫在吴佩孚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就开始同王克敏、梁鸿志打起了交道。这 一步棋子，汪精卫是非走不可的。 如上文所述，日本奉行的是“以华制华”、“分治合作”的方针。自九一八事 变以来，特别在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日军铁蹄所到之处，便立即扶植汉奸，建 立伪政权。然而，日本不仅需要对个别地区的控制，更妄想独占全中国。随着战争 时空的扩大，作为地方性汉奸傀儡政权，临时、维新政府越来越不能适应日本侵华 战争全局的需要。同时鉴于引诱蒋介石国民党政府投降的阴谋未能实现，日本急切 要求一个能够“代表”中国发言的“中央政府”。当然，要使其能履行“中央政权” 的职能，就不能不包括原有的地方性傀儡政权。“满洲国”早就成了日本的附属国， 再也不好让其合并到新政权中耒。临时、维新政府不同，这两个政权所管辖的华北、 华中地区是举世公认的中国领土，在尚未完全用武力征服中国之前，日本还不能如 同“满洲国”那样处理临时、维新政府。它既要强调这两个政权的特殊性，以便保 持它既得的侵略利益，又要促成新老汉奸之间的合流，以扩大新的成果。因此，汪 精卫要成立“中央政府”，就势必要与临时、维新政府的北王、南梁在满足日本侵 华欲望的前提下，谈妥如何分赃的事情，这不仅是决定汪伪政权能否建立的一大关 键，也直接触及日本侵华政策的一个实质性问题。 六月二十七日，汪精卫在北平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官杉山元官邸会见了临时政 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被称之为“在中国近代史上最不值得一提的”王克敏进行会 谈。 王克敏，字叔鲁，原籍浙江杭县（今余杭），生于一八七三年（清同治十二年）， 清末举人，曾任清政府驻日公使馆参赞，负对留日学生监督之责。 他一生狂嫖滥赌，由于斫丧过度，使他两眼畏光，不得不常年戴一副墨茶眼镜， 人称“王瞎子”。清政府被推翻后，王投靠北洋直系军阀，曾三度出任北洋政府的 财政总长，成为直系的“夹袋人物”，曹锟贿选，他出了不少力。 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大战直系军阀失败后，王克敏曾被北洋政府明令通缉， 他象一条丧家之犬，栖栖皇皇，逃往日本避难。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国难当 头，沉渣泛起，王才回国。同年十二月，张学良筹建北平财政整理委员会，张自任 委员长，任王克敏为副委员长。一九三三年五月，王出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驻北平 政务委员会委员兼财务主任。一九三五年曾任代理北平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一九三 七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平津沦陷。时任华北派遣军司令的寺内 寿一奉日政府之令，派特务部长喜多诚一具体策划在华北建立伪政权。虽然，日本 人也认为王是一个毫无威望的政客，是个帮助北洋军阀政府聚敛民财的“钱鬼子”。 因此一开始未能看中他。一九三七年十月间，日方因对曹馄、靳云鹏、吴佩孚等人 的工作遭到挫折后，便在王克敏身上打主意。这时，王正避居大连，日方委派一名 少将军官找王谈话，要他出来担任华北伪政权主席。王听后，一口答应。并飞往日 本福冈与日军部负责人密商有关事项。同年十一月底。王与日方签订了一项密约， 主要内容有以下几点： 一、华北矿产完全归日人开发经营。 二、临时政府最高指挥权及行政设施悉由日人计划。 三、军政指挥调动完全由日人主持。 四、教育亦由日人计划指导，傅走上亲善之路。 五、北京近郊及冀东二十二县划为日本移民试验区，原住民众，计划他迁。 六、华北棉业归日人管理经营。 七、交通各机关均由日方计划、布置、管理。 八、电灯、自来水、煤炭、木材、森林，完全由日方管理经营。 九、政府所用之人员，须经日本调查检别后，方得录用，若有三日人以上之介 绍，亦得录用。王克敏卖国条件颇彻底，因而博得了华北派遣军的支持，十二月十 四日，临时政府成立，他跃登群奸之首，当上了政务委员会委员长。 王克敏对自己卖国换来的这个宝座，一向视为命根子。因此他一开始就对汪抱 有警惕。 汪、王一见面，王克敏就先发制人。他假惺惺地向汪精卫表示愿意参加伪中央 政治会议，但申明“不接受担任委员”。他说：“我已风烛残年，因此，在建立中 央政府的前夜，拟告老退休。如果阁下要我参加中央政府，可以同意，但希望在北 平工作。”他还要求汪精卫，如果召开全国代表大会应考虑在北平召开，“北平在 治安上也许适当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王克敏所言十分清楚，他可以考虑与汪 精卫“合作”，但应该以临时政府为主体组织中央政府，否则就只有留在北平，以 华北为小天地，还当他的“委员长”，但不许汪精卫染指。果然，汪一走，王克敏 就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临时政府决不支持汪精卫的任何冒险事业”，又给汪精 卫当头敲了一记闷棍。 汪精卫的华北之行毫无收获，他心灰意懒地回到了上海。这时，日本政府为进 一步控制汪伪“和平运动”，已经在上海设立了“梅机关”，以影佐祯昭为负责人。 日本陆军方面除影佐外，参加的还有谷萩大佐、一田中佐、晴气中佐等；须贺少将、 扇少佐等作为海军方面代表参加；矢野书记官、清水书记官等作为外务省代表参加 ；此外，还有兴亚院的代表冈田酉次、小地笕以及以“民间”身份参加的犬养健、 未广幸次郎、神谷茂等人。影佐要求梅机关成员切实执行近卫声明，他声称，“实 现近卫声明是决定汪精卫运动成功与否的重要条件，是决定日华事变结果的重要条 件，并为此全力以赴。”“梅机关”开张后，考虑到汪精卫一行还住在日军直接保 护下的土肥原公馆里，必然引起外界猜疑，对汪的活动不利，因此，特将沪西愚园 路一二三六弄原国民党政府交通部长王伯群的住宅拨给汪精卫做公馆。这是一所华 丽堂皇的洋式花园，是当年主伯群就任大夏大学校长、为娶该校校花保某为妻，而 特地建造起来藏娇的。该弄是一条较长的里弄，只有一个面向愚园路的出口，十分 幽静。弄内还有十余幢独立的花园洋房，由局佛海、梅思平、陈春圃、林柏生、汤 良礼、罗君强以及日本沪西宪兵队特遣小组成员，分宅而居，成了清一色的汉奸巢 穴。这时，以李士群、丁默邨为首的日伪特工已经投靠了汪精卫。为了安全，丁、 李在各家房屋围墙上都加装了铁丝网，门窗也都装上铁栅，其中汪精卫住宅周围、 周佛海住宅后面，还加设了瞭望楼。此外，丁、李还派了一个警卫大队，专门负责保 卫全弄的安全，没有特别通行证，或者预先通知为特定宾客，任何人也无法进入弄 内。后来，汪伪国民党中央党部就设在这里。一一三六弄成了汪精卫集团组府活动 的中心场所。 六月二十九日上午，汪精卫就在该弄“汪公馆”接见了梁鸿志。梁是福建长乐 人，生于一八八二年，原字仲毅，后改为众异。他的祖父梁章矩是清朝嘉庆进士， 曾任广西、江苏巡抚，“颇有政声”。梁早年入京师大学堂，毕业后还当过清学部 小京官，为袁世凯的御用机关报——《亚西亚报》，充任新闻编辑，写写政论文。 此人熟谙史事，所写的诗文，曾为当时文人墨客所欣赏。他还写得一手好字，在立 坛上颇有名气。一九一六年，他结识了北洋军阀皖系大红人、安福系主揖唐，在王 的推荐下，梁鸿志入了段祺瑞的幕，并当上了北洋政府陆军部长、京畿卫戍司令段 芝贵的秘书长。直皖战争后安福系失势，梁鸿志被列为八大“祸首”之一，跑到日 本兵营避难。一九二四年，冯玉样发动北京政变，推翻直系的统治，段祺瑞再度出 山任执政，梁鸿志时来运转，又出任执政府秘书长。他得意非凡，搬进了西城一幢 当年袁世凯智囊团人物杨度曾经住过的楼房，并写了一副门联： 旁人错认杨雄宅，日暮聊为梁父吟。 借用“梁父吟”，自比诸葛亮。可是好景不长，一九二六年四月，段祺瑞通电 告退，回到天津做了寓公，梁鸿志也唯有随之下台，他深感失时又失意，常年闷闷 悒悒。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上海失陷，同年十二月日军攻占南京，极端残忍的日本侵 略者，在南京实行大屠杀，制造了“现代史上破天荒的残暴记录”，三四十万中国 同胞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可就在这时，官瘾十足的梁鸿志经不住日本侵略者的 拉拢、引诱，居然出任伪职，当上了维新政府行政院院长兼交通部部长，在同胞尸 骨未寒的石头城坐上了伪府第一把交椅。此时，他野心勃勃地写下了“齐人初返汶 阳田，世难千钧我一肩”，“雄谈破夜吾犹健，野哭终年众已暗，只手待援夫下溺， 吏休宾退一沉吟”等诗句，居然以救世主自居。 梁鸿志上台后，标榜“绝对否认国民政府”，“反对共产主义”，“对日密切 提携”三大原则，他先后与日本签订密约、合同多达九种，其中包括华中之资源、 矿业、铁路、航空、电讯、水电、上海和附近港湾土地以及都市建设等等，以长江 下游的全部主权换取日本侵略者的支持。同王克敏一样，梁鸿志也怕汪精卫的出山 会威胁他的地位。 两人一经交谈，汪精卫就发现，和梁鸿志的会谈，比他与王克敏会谈更加不理 想，王克敏在表面上还表示了“合作的气氛”，“而梁鸿志似乎不赞成汪的企图”。 他们有如下一段对话： 梁问：“阁下在东京会谈时，没有提出排除中国特殊化的问题吗？”汪答： “所谓中国特殊化是什么意思？”梁问：“没有要求取消蒙疆委员会和临时政府吗？ 这就是说，不仅否定这些名称，而且否定成立政务委员会等，是不是适当？” 汪 答：“蒙疆作为防共地区，情况特殊；华北也作为特殊地区。因此，特殊情况必须 有特殊机构。”就这样，他们在各自玩弄着心术。汪、梁都避免提及华中问题，汪 只强调华北、蒙疆的特殊性，暗示反对在华中成立特殊机构，以吞并维新政府，而 梁则竭力否认华北和蒙疆的特殊性，暗示华中应该同华北同样处理。 七月五日，汪精卫应梁鸿志的邀请，到达南京，在“聚星俱乐部”与梁进行第 二次会谈，梁更加明确地提出：新中央政府应以维新政府为基础进行改组，各院、 部长人员维持原状，仍由梁鸿志任行政院长，与王克敏的主张一样。 与此同时，汪精卫又同温宗尧、任援道、陈群等人进行会谈，结果也都没有得 出任何结论。 温、任、陈三人都是维新政府的头面人物。温宗尧，字钦甫，广东台山人，生 于一八六六年，早年入香港皇仁学院，毕业后赴美留学，是中国最早的留美学生。 一九○三年回国因天津事件被清廷委为中英谈判团副团长。后历任两广总督洋务顾 问、外交部参议、驻藏大臣参赞。辛亥革命后曾任外交部次长、上海通商交涉使、 西藏巡按使、广东肇庆总司令部外交使、西南军政府外交部长等职。一九二六年后 寓于沪滨。一九三七年底南京失陷前投放，维新政府成立后任立法院院长，兼任高 等文官惩戒委员会委员长，是个失意的官场政客。任援道是江苏宜兴人，生于一八 九○年，号良材，保定军官学校卒业，曾任国民党冀察政务委员会外交委员，投敌 后任维新政府绥靖部长。 陈群是福建闽侯人，字仁鹤，生于一八九○年。因在结拜兄弟中排行第八，人 称“陈老八”。陈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明治大学。一九二一年任孙中山广东军政 府秘书。一九二六年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任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后 任上海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长、二十六军政治部主任、上海清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是蒋介石发动四一二事变的急先锋和刽子手之一。 后因与蒋介石不合，居住上海，与杜月笙有八拜之交，任杜办的正始中学校长。 抗日战争爆发后投敌，任维新政府内政部长。他做官，懂得旧官场的诀窍，也懂得 党人做官的一套；他会做名士——买书、看书，对版本有相当的涉猎；他会做流氓， 上海滩上的三大亨以至小瘪三，他都会对付。尤其他会在日本占领区当汉奸，他巴 结了华中日军特务部的两个翻译大冈田、小冈田和中国班的日本将校，成了维新政 府掌实权的人。 有趣的是，他们在同汪精卫的会谈中，表演各异。温宗尧对汪出马组织政府表 示支持，甚至认为汪没有必要同梁鸿志、王克敏商谈，反映出他与梁的矛盾，想投 靠汪来压梁；任援道却始终起“探听的作用”，除询问国民党各要人的动态外，没 有发表特别意见，反映他人情世故的圆滑；陈群长期身处党同代异之间，他怀疑汪 的“和平运动”得到了蒋介石的默契，因而一见面就向汪诉说“自从在维新政府任 职以来，因为本人是国民党员，是孙中山的弟子，对于维新政府的反国民党和反三 民主义的政策，异常苦恼”，再三表白他没有攻击过蒋，说建立维新政府纯粹是二 种“临时措施”，如果“一旦时势允许[ 蒋] 返回南京，大家都会表示高兴。”听 了这香活，汪精卫啼笑皆非，急忙表示：“我们没有必要改变以破坏联俄、容共、 抗日的重庆政府为目他的政策和态度，但我们必须不让假货冒充”。 汪精卫与临时、维新政府首脑的首次交谈，表明了新老汉奸之间互不信任，各 怀鬼胎的丑态。在这前后，汪精卫又先后拜会了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山田乙三、 森岛参事官及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及川古志郎等人，乞求他们的支持。驻华日 军头目，在口头上除表示要与日本政府一致给汪以充分援助外，还指责临时、维新 政府首脑的不合作态度，声称“这决不是为了日华利益”，给汪精卫鼓劲，怪不得 汪抱怨说：“关于和平运动，对中国方面，比对日本方面更难说话”。 -------- 泉石书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