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当冰雪一家人沉浸在团聚的欢乐与对大海新奇感觉的陶醉之中时，十四岁的夏 锐忽然走到夏纯身边，低声对她说： 　　“纯妈妈，我想去看看父亲的墓地。” 　　“好孩子，我早已安排好了。你们刚到，旅途劳累，吃过晚饭后天色已晚，所 以领着你们到海边来玩玩。我猜想你们肯定都热爱大海。放心吧，明天一早奶奶做 几样菜，我还准备了瓶好酒，再带上香烛、鞭炮，全家人到你爸爸墓地前隆重祭奠。 孩子，你看这样好吗？”夏纯说话的神情那样真诚，夏锐深深地被感动了。 　　“纯妈妈，您真好！” 　　夏纯将夏锐搂在怀里，理了理他的头发，说： 　　“我的孩子，快去跑吧，喊吧，疯吧，闹吧。再大的痛苦在海边也会显得渺小， 去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不过要注意安全。” 　　“哎！”夏锐笑着向一群孩子们跑去，回头满意地向纯妈妈挥了挥手。 　　“好孩子，晚上你还可以听到海风穿过松林的窸窣声，还有这海涛永无终结的 歌唱。不要伴奏，好听着呢！”夏纯放开嗓子喊过一阵，觉得心里舒畅多了。她品 尝到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沟通而达到互相理解的那种珍贵的愉快感觉。她目光追随 着一蹦一跳、蓬松的头发一飘一闪的夏锐，倾情地自言自语道： 　　“孩子呀，我多希望你热爱音乐，将来从事音乐工作啊！这样，我就可以把我 十年来为你爸爸整理的乐谱全部交给你，由你去传播，由你去发展，由你去完成你 父亲未了的事业与心愿，去弘扬中华民族的音乐，飘扬过海，传播四方。你爸爸生 前未到过海边，却憧憬着大海。他创作的交响乐《中国海》是多么宏伟壮丽的史诗 啊！还有大型舞剧《二泉映月》的音乐创作，实际上是我们民族魂的写照。这些精 神财富全都要交给你们，托付给你们，由你们去实践，去发扬光大。” 　　“妈妈，您怎么独自在这儿哭了？”冰雪见妈妈一人在那里沉思，像海鸥一样 地飞过来，陪伴妈妈。 　　“噢，冰雪，乖女儿。妈妈看见你和夏锐、夏芳、海燕姊妹四人在海边玩得那 样开心，禁不住高兴地哭了。这是幸福的眼泪。”夏纯满面泪痕，却笑得如此甜美。 　　“走，跟我们一块儿玩去。我们正在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呢。” 　　“妈妈跑不动哟。” 　　“您就老当强盗，我护着您，不让他们逮住。妈妈您看，皓月当空，给大海洒 下无数银币。忘掉烦恼，尽情地接受大自然的爱抚吧！” 　　“好好好，妈听你的，你这小诗人！” 　　与大海为伴，夏纯获得了新生；跟孩子们在一起，夏纯回到了童年。 　　他们忘却烦恼，忘却旅途辛苦，忘却一切不幸与忧伤。在人类的摇篮——大海 之滨，在美丽的望阳岛上，玩了个尽兴，玩了个痛快。天像一张蓝色的撑开的大伞， 当月亮爬到伞的中心，渔村里的孩子们该回家了，络绎散去，只剩下夏纯和她的四 个孩子——夏冰雪、夏锐、夏芳、扶海燕。 　　夏纯如痴如醉，觉得意犹未尽，她突然感到自己是天空这张大伞下面独一无二 的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这人世间难得的享受权利。她解开系在长发上的纱巾， 在空中一挥，像唱歌似地高声喊道： 　　“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想要什么，妈妈都会尽力满足，哪怕是让我的头发变 成云彩，衣裙化作海浪，眉毛长成小草，身体撕成一片一片的小花瓣。你们快说呀， 妈妈全满足你们！” 　　夏纯说着，在海滩上尽情地旋转。月光如洗，舞姿如仙，她真的边舞边唱了起 来。大海为布景，沙滩是舞台。自编的舞，自唱的歌，演给自己的儿女看，树儿醉 了，鸟儿睡了，风儿停了，浪儿息了。谁都不愿意打搅这位快乐妈妈的歌唱和舞蹈。 　　素有舞蹈功底的冰雪，情不自禁地跑上前，围着妈妈伴舞伴唱；小海燕不愿示 弱，上去牵着姐姐的裙边，跑起来，转起来，喊起来，笑起来，疯起来，闹起来。 感动了夏芳，紧跟着上前扯着海燕的裙子，跟着旋转。夏锐难得开心一回，受感染 地拿起小号，第一次吹奏起轻快活泼的旋律，为她们伴奏。 　　当她们唱够了，跳够了，跑够了，转昏了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全部就地卧倒在 沙滩上。她们舒展身体，自由地呼吸海的诱人的清新，数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看 在云间忽隐忽现的月亮。 　　冰雪陶醉了，她直抒情怀： 　　“月亮，月亮，静悄悄地从云里雾里走出来，一直走到我们身边。她伸出明亮 的手，抚摩着我们的头发，轻捋我们的衣裳。 　　“月亮，月亮，无声无息地从天上海上游过来，踩着浪涛，哗哗作响，碰着树 梢沙沙有声，可走在沙滩上却无音无痕。她功用明亮的嘴唇亲吻着海燕妹妹的嘴、 小芳妹妹的眼，我的十个手指头，还有妈妈美丽的脸…… 　　“月亮，月亮，亮闪闪地从黑暗这飘飘飞过来。她不言不语，在凝视，在想心 事，在分享我们的快乐！她睁大明亮的眼睛，能看清人们每个人心里想些什么，能 看出树丛这藏着什么，能看透海底世界神奇的每一个神奇的角落。” 　　冰雪的自由吟诵赢得众人一片喝彩。 　　还是作为姐姐的冰雪提议道： 　　“妈妈，再讲一回美人鱼的故事吧！我说弟弟妹妹们，你们赞成吗？” 　　海燕撅着嘴说： 　　“我要求过一千遍，妈妈从来不讲故事。她说一讲故事她就想哭。” 　　冰雪问：“那是为啥？” 　　“还不是因为姐姐。”海燕说着看了冰雪一眼。 　　“好，妈妈今天讲。”夏纯笑着说。 　　“那还不是为了姐姐。”海燕说罢望着妈妈。 　　“我的小辣椒，妈妈向你道歉，从今往后呀，你什么时候想听，妈妈就什么时 候给你讲。” 　　“那还不是因为找到了姐姐。”以小辣椒自居的海燕，惯于得理不饶人。 　　“好了，好了。孩子们，你们在妈妈身边躺下，我给你们讲安徒生的童话《美 人鱼》的故事……” 　　三个女儿并排在夏纯面前仰面躺下，海燕最小，躺在中间，左面是冰雪，右面 是夏芳，夏纯关心地呼唤夏锐： 　　“锐儿，快过来，躺在妈妈身边，一起听妈妈讲故事。” 　　“不。”夏锐说着倔倔地走到十来步远的地方，独自坐下，观看天空云彩奇异 的变化，欣赏大海神秘莫测的景象。 　　夏纯惋惜地说： 　　“可怜的锐儿，怎么不合群……” 　　夏芳答道： 　　“我知道，他不愿意跟女孩子们躺在一起。” 　　“那就随他去吧。” 　　夏锐独自坐在沙滩，俨然一块礁石，更像一个男子汉。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谁也无从了解他的心境。 　　夏纯看着身边的孩子们，颇有感触，冰雪与夏芳同父，海燕与冰雪同母。心中 暗生怜悯之情，她不由得将手伸向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夏芳，摸摸孩子的脸， 理理孩子的头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听故事是一种享受，讲故事也是一种享受；一边听故事，一边想象，更是一种 享受。十年前讲过无数遍的丹麦童话《美人鱼》早已被夏纯引申、发展、演绎成更 为曲折、更加丰富、更感动人的中国童话。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听着童话，又加进去 了自己的幻想，而且信以为真。听着听着，冰雪激动地坐了起来，忘情地说： 　　“妈妈，美人鱼快要游到岸边来了，这里水太浅，她很不安全。我们干嘛不过 去迎接她？” 　　海燕也兴奋起来，翻过身用两只胖胳膊支撑着下巴说：“对，用奶奶的大木盆， 在盆底涂上银色，我们划到海中间，美人鱼会以为是月亮，一定会游上来，向我们 问好。” 　　冰雪接着说： 　　“我们编一只桂花做的桂冠，献给她，给她戴上。妈妈你说多美呀！” 　　难得说话的夏芳忽然谡起，立于姐妹面前，充满激情地说： 　　“姐姐、妹妹，照我想，海中有天，天中有海，如同空气中有水，水中有空气。 其实海就是天，天就是海。太阳不仅照亮天空，还把光芒投向海底；珊瑚礁像椰子 树一样需要阳光，如同大鲸鱼像大犀牛一样需要氧气。海与天共同拥有一个太阳； 天与海有着神奇的相似！ 　　“从海面看海底，如同从天空看大地，跳伞员从高空飘落大地，有如潜水员从 海面潜入海底；从海底看海面，以为海面是天顶，海底下珊瑚礁是热带雨林，以它 的美丽守护着人类的家园，鱼儿是鸟，海龟是野兽，礁石是山峦。 　　“升到海平面一看，海上的蓝天又是海，海鸥像鱼儿在游，树木像珊瑚、海藻 在飘忽摇摆，城市像龙宫，汽车像海龟，飞机难道不是鲨鱼，是会发出轰鸣声的鲨 鱼；我们如果浮到天顶上，谁敢说上面就没有海，海上又没有天？！ 　　“所以，照我看，天沉到谷底便是海，海浮到云端就是天；海之上有海，天之 外有天。” 　　夏纯激动不已，跃起上前抱住夏芳，赞美道： 　　“我亲爱的芳儿，你平时不声不响、静悄悄的，原来心里却装着比任何人想象 的都要大得多的大宇宙呀！”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