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没事!咋那么倒霉。”
      
        “说的是!”
      
        “二丫,去喊一声穆昆达爷爷过来!(穆昆达,满语。汉语意族长,也是萨满
      教神人。穆昆达老人是堡子里最有文化的人,无论谁家有什么大事小情,总要请他
      来裁决。)”
      
        裴三子冲着一个小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说。小女孩应了一声,屁颠颠地向穆
      昆达家里跑去。
      
        说罢,裴三子便从腰间抽出烟袋(烟口袋拴在烟袋上),一边把烟袋锅插进烟
      口袋里,端在手中不停地拧来拧去,又一边歪着脑袋往猪圈里看。边看他边歪着身
      子划根火柴把烟点着后,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抽着抽着他就咕唧咕唧往雪地上
      吐了几口痰,然后他又用手架起烟袋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接着他把烟袋插进嘴里
      用犬齿部位咬住,便风风火火地带上套袖,扎上皮围裙。一切准备完毕,他又将烟
      袋从嘴里拔出,跷起鞋底板咔咔咔嗑了两下,再用嘴哧哧地吹了两遍烟袋,便反手
      将烟袋别入腰间。
      
        一切准备停当,只见裴三子伸手打开猪圈门,把猪从里面哄将出来。摇摇晃晃
      的猪从圈里钻出,看它那样子,一如当今吃肥了的乡、镇、局、处长诸如此类的贪
      官一样,在院子里哈巴哈巴闲适地走了两圈,就好像这里即将发生的事与它无关似
      的。看它那慵懒的样子,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躺下再享受一番。
      
        “穆昆达爷爷来了!穆昆达爷爷来了——”
      
        孩子们仍旧雀跃着。
      
        这时裴三子回头瞅了一眼,刚刚走进院子的一个腰板挺直瘦高白胡子老头说,
      
        “姨爷来了!抽一袋吧?”
      
        “不了!”
      
        “那就开始了”
      
        “哼!”
      
        老人家捋着胡须哼了一声。
      
        说话间,裴三子就向猪走去,只见他悄然靠近猪,猛地一哈腰,一把捞住猪的
      一条后腿。回手往里一拉,紧跟着他用膝盖往前一顶,就把猪放倒了。旋即,裴三
      子又一转身,两手飞快抓住一侧的两个猪蹄,将两个膝盖死死压在猪的身上。然而
      猪却拼命挣扎着,随时皆有逃脱的可能。见状老大不失时机地冲上去帮裴三子按住
      猪头。这时的猪不再像刚才那样的闲适,只有吱吱叫唤的份了。
      
        看罢裴三子如此利落洒脱,老大赶忙将自己手中已搓好的麻绳递给裴三子。裴
      三子接过麻绳飞快地将猪的四个蹄子牢牢绑住,动作熟练得让外行人看了,还真有
      点眼花缭乱。猪绑好后,裴三子嗖地从腰间拔出一段木棍插入猪的嘴巴里,随手把
      猪舌头拽出细细一了番,遂将木棍拔出。(检查痘猪)就在裴三子如此这般时,老
      大的爸爸也出溜到裴三子跟前,抻长脖子问道,
      
        “怎么样?三子!”
      
        “我看没啥事!”
      
        “那就好!那就好!”
      
        ……
      
        说话的工夫,老大和裴三子用杠子已将猪抬到桌子上。接下来,众人皆使眼盯
      着矍铄的穆昆达老人,只见穆昆达老人,慢慢从怀里掏将出酒壶和酒盅,且煞有介
      事般地口中念念有辞。从酒壶里穆昆达老人倒出满满两盅酒,然后用他那双干枯的
      大手,将酒举至空中。接着他便仰首翘起那迎风颤抖的银白胡须,同时口中不停念
      着满语。叨念毕,穆昆达老人颤颤巍巍将酒灌入猪的耳朵里。
      
        这个过程是满族人一种叫做“领牲”的古老萨满习俗。酒倒下去如果猪有反映,
      就说明猪的灵魂已经走了,便可以宰杀。否则穆昆达还要继续咕噜咕噜(满语)地
      念上大一串萨满里的东西,然后再倒酒,直至“领牲”完毕。
      
        酒倒完后大家皆敛容屏息,趴到猪的上面观察猪的反映。不一会,就见那猪果
      然晃动一下耳朵。于是穆昆达老人立刻一脸肃穆,又咕噜咕噜念了一阵满语,然后
      说了一声“好了!”便扬长而去。
      
        这时的裴三子就像个整装待发的勇士一样,听到穆昆达老人的一声令下,唰地
      从腰间拔出一把一尺多长锋利无比的杀猪刀,将其反咬于嘴上。紧接着他便从身后
      拖将出一根碗口粗细的杠子。只见裴三子将杠子高高举起,照准猪的耳根处哐哧就
      是一下。一杠下去,猪顿时断了叫声,腿一蹬死了一般地任人摆布。这时裴三子慌
      忙丢掉杠子,用左膝盖顶住猪的后脖颈子,右腿向后拉出弓步,使左手向后用劲扳
      着猪头,尽可能将猪脖子拉长。然后只见他腾出右手,从嘴里摘下尖刀,从喉下刀
      对准猪心脏的方向噗地刺将进去,直至把刀全部捅进去后嗖地拔出,只见鲜红的猪
      血哗地一泄如注……顿时唤起孩子们一片欢呼声,站在一旁的大人们也都随之而笑。
      鲜血喷射到泥盆里,爸爸慌忙拿把秫秸在血盆里搅和着猪血。
      
        “一个方向搅!一个方向搅!”
      
        裴三子喊着。(只有一个方向猪血才不会凝固)
      
        ……
      
        那天,当裴三子的刀把猪胸膛剖开的那一刻,老大爸爸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似的,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同时,围观的人皆在嘁咕嚓咕议论说着。妈妈闻讯后,
      也伤心地落下了眼泪。因为,猪肉里面有米糁子(痘猪的一种痘象小米粒似的)。
      
        “真是倒霉呀!人在背运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看到眼前这一切,老大恨透了上帝,他觉得上帝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在无情
      地捉弄着善良的人们,而且它还在将人一步步逼上绝路。
      
        爸爸妈妈的希望破灭了,全家人的希望也都破灭了。那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代,
      是一个能把人逼疯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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