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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在南昌住下不久遇到一件高兴事——妈妈带着男朋友,也就是我的爸爸孔
      令华来看她,征求对婚事的意见。
      
          爸爸和妈妈是北京八一学校小学同学,爸爸比妈妈长一岁,高两班,还是学生
      会主席,名气比妈妈大。那时妈妈喜欢跳舞,经常登台表演,看来是受了外婆的遗
      传。总之,彼此留下了良好印象。上中学后,他们是各自学校的班干部,时常参加
      一些校际活动,就又联系上了。直到高中毕业前的一天,妈妈接到一封看了让自己
      羞红脸庞的信,那正是我爸爸写的。
      
          当时妈妈得了肝炎,住进北京医院。陈毅元帅也在那家医院,他经常来看望这
      位小病友,给妈妈讲故事,读诗,陪她玩。外公忙,抽不出时间来,但他知道病中
      的女儿很想念他。外公经常派人来看妈妈,送来吃的、玩的。就在妈妈收到情书,
      不知所措的时候,外公身边的王医生来看她了。
      
          王医生记得我妈妈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羞涩地让他帮自己出个主
      意的样子。“你喜欢他吗?”王医生问。“这怎么说呀?”妈妈挺不好意思的。
      
          你们年龄都还小。如果你喜欢他,可以互相通通信,了解了解——像长辈一样
      提出建议的王医生,实际年龄比岸英舅舅还小。不过,他又确确实实是妈妈的“家
      长”——妈妈和姨妈在师大女附中学生注册登记表家长一栏填的是王医生的名字,
      这是外公“授权”他写上去的。外公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特殊感,而妈妈的名字此
      时已改为外公所起的“李敏”。
      
          妈妈认真地红着脸请教王医生怎么个回信法,两只手不断抚摸着双膝。“心里
      怎么想的就怎么回呗”,王医生答道。“那,如何写呀?”妈妈还是问道。王医生
      只好具体指导起来,妈妈写下了第一封给爸爸的回信。
      
          后来,妈妈出院了。她回到家,见到了外公。外公紧紧把女儿揽在怀里,高兴
      地说:你终于回来了,爸爸欢迎你。那一刻,妈妈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了。
      
          1958年7 月,妈妈要准备翌年的高考,她和爸爸的关系也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
      就等过父母这一关了。妈妈把爸爸领进了中南海。外公不动声色端详着未来的女婿,
      父女相视笑了一下——妈妈知道:没问题了。
      
          妈妈说:外公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女儿的事,他都关心到了。就拿结婚来说,
      1958年寒假时外婆在上海,妈妈去看她时提起过。外婆说:你要跟爸爸商量,他同
      意的我也同意。这句话妈妈没跟外公讲,一来二去就忘了。倒是外公主动说起:你
      们的事,是个大事。我同意了,还要征得你妈妈的同意。如果你妈妈没得意见,你
      就跟小孔去见他的父母。俗话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哩!我的娇娃不丑,更要见公
      婆。
      
          带着外公这番话,妈妈和爸爸暑假到南昌向外婆原原本本转告后,她还是那句
      话:你爸爸同意,我就同意。
      
          外婆相信女儿的选择,自己当年不也是和外公在井冈山自定终身吗?现在看到
      女儿长大了,有心上人了,要出嫁了,外婆若有所失,但更多的是欣慰。她明白:
      妈妈成家后应该在主席身边生活,关心他、孝敬他,同时替没有办法接近丈夫的自
      己尽一份力。妈妈的婚事,外公满意就好,外婆完全不考虑自己得失。
      
          妈妈的想法是当年就结婚,对此“慈父”外公没有发表意见,“严母”外婆则
      这样说道:你同小孔相爱,打算结婚,我赞成,但是我希望你们的婚期能拖后一年,
      等到你高中毕业后再结婚。我是这样考虑的:结婚以前多读一点书,对你今后有好
      处。结婚以后,生儿育女,杂事很多,你再想读书就难了。
      
          外婆对女儿说的,其实是对自己苦涩一生的理智总结。妈妈觉得外婆的话有道
      理,决定过一年谈婚论嫁。
      
          我从水静奶奶那里得知:第一次见到我爸爸之后,外婆和她还有这样一段谈话
      :
      
          外婆说:“他们彼此相爱,而且主席也同意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她又说
      :“小孔各方面都好,就是有点胃病。”
      
          我说:“那不要紧,在饮食上注意一点,很快就可以治好的。她说:我也这样
      想。主席考虑问题总是很周到的。身体是很重要的条件,他不会想不到。”
      
          初次见面,外婆就喜欢上了我爸爸这个女婿。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每次爸爸去
      上海,外婆总是笑眯眯地高声叫着:小孔。外婆的江西口音富有起伏韵律,听起来
      接近“小肯”。每当外婆那么叫,旁边的亲友和工作人员总是忍不住笑,湖南路往
      日沉寂的气氛为之欢快起来。
      
          外婆舍不得让妈妈和爸爸走,但她知道外公已经为儿女定下了行程——“丑媳
      妇也要见公婆”,她催妈妈一行尽快去见我的爷爷和奶奶,爷爷孔丛洲任沈阳高级
      炮校校长。妈妈沈阳之行也很顺利,双方父母都高兴地把我妈妈和爸爸当作自己的
      儿女。爸爸、妈妈40年的婚姻堪称幸福,这多少可以告慰我的外公和外婆了。
      
          妈妈每次来看外婆,外公都会亲自为她打点行装,其中包括各式各样的北京土
      特产品。妈妈每次都以北京人的身份,向外婆逐一介绍。这对于从未到过北京的外
      婆来说,是十分新鲜有趣的。也许就是这次,妈妈受外公之托,给外婆带来一方白
      手绢。看来,外公一直没有忘记外婆离开延安时托人给他捎回的那方白手绢。妈妈
      带来的白手绢已经泛黄变旧了,那是外公一直用的。外婆看着它,思绪万千,浮想
      联翩。
      
          作为外公外婆之间的信使,妈妈联系着他们深沉的情感,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久居南方的外婆会让妈妈大包小包带上当地的时鲜蔬菜,都是当年外公爱吃的,在
      北方不易买到的。妈妈记得比较特别的一次是外婆托她给外公带过一个耳挖勺。外
      婆知道外公是个“油耳朵”,有掏耳的习惯。这件小小的物件,寄托着外婆的一片
      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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