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的苦味 唐光诚 谢亨洪 君默：男，18岁，江西人，市第二中学应届毕业生。从小爱好体育，高考报 考的是体育专业，已上“二本”分数线，被省城一所大学的体育系录取。因涉嫌 强奸罪、抢劫罪被司法机关依法逮捕。 在诱惑与恐惧之间挣扎 在看守所里呆着的人是没有好精神的，特别是那双眼眼神与一般人就是不同， 不管你是认罪，还是不认罪，恐惧、后悔、狡黠、抵抗、麻木、企盼，种种心态 都会从那扇“窗户”里明明白白地透露出来。 君默也是如此。 18岁的君默，正处于人生精力最旺盛的时期。这是一个人的力气好像总也用 不完，不知道累的年龄段，特别是像君默这样爱好体育运动的小伙子。但是在看 守所里的君默，给我的印象就像是一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没有一点 精神。 看得出来，在案发之前，君默1.7 米多的个头，略黑、英俊的脸庞，结实而 正在抽条的身材绝对算得上一个讨女孩子喜欢的帅哥。 虽然我们没有以讯问的口气和君默交谈，但是君默还是与我们保持了一点距 离，对一些问题老是唉声叹气，不太愿意深谈。只是在谈及一些有关学业问题的 时候，他的眼神会转瞬即逝地流露出一种求生一样的企盼。我们心里清楚，那是 君默在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懊悔之极中夹杂着的一点希望——那也是他在访谈时不 时对我们乞求的，能不能让他读完大学以后再服刑？ 他已经从看守所的公安人员嘴里得知，他已经被省城的一所大学体育教育专 业录取，家里已经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因为好奇 你觉得促使你犯罪的冲动是什么？ 就是好奇。以前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能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高中三年的学习压力对我来说非常大，常常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高考考完 以后，突然之间精神变得非常的空虚，整天无所事事。有天凌晨，我从同学家里 回来，路过一家“红玫瑰”美容美发厅的时候，好像听到里面有男女做爱的响动， 觉得很有趣，就产生了要去看一看的念头。 7 月的一天，凌晨3 点钟的时候，我决定到发廊去看看。我从家里找到一把 不锈钢尺和一只小电筒，偷偷地溜出家门，来到楼下“红玫瑰”美容美发厅的后 门。因为房门不知被谁踢坏了，下面的木板向里面裂开。我抓住木板往上一提， 弄开一个宽、高大概60公分的洞来，钻了进去。走到第3 个房间，看见房门未关， 房间里还亮着一盏绿灯，其他房间都是红灯。有两个大概20多岁的女人头西脚东， 共一头睡在一个床上，一胖一瘦。胖女人睡北侧，瘦女人睡南侧。我看见房西墙 上有电闸刀，就上床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先扳下闸刀，再按了一下旁边的一个开 关，断掉了房间里的电源。我是不想让她们看见我的模样，怕她们以后会认出我 来。 断掉电源时，两个女人突然被惊醒了。其中那个胖女人还按亮手机屏到处乱 照，我就右手拿着尺子横着压在胖女人的脖子上，威胁她们不准乱叫，还说外面 有我几个兄弟，一边还虚张声势地讲了一句：外面的兄弟们等着。我是制造一种 共有好几个人在这里的假象，骗那两个女人，好让她们不敢反抗。我怕她们会报 警，抢下胖女人手里的手机并关了机，顺手放床边，说：脱衣服。那两个女人乖 乖地把盖着的被子推开，就脱衣服。我背靠着墙坐在她们中间，东一句西一句就 跟她们闲聊起来。问她们是哪里人？有没有结婚呀？她们老老实实一一作了回答。 我问她们老板在不在店里睡时，她们讲不在，叫我放心好了。我还问她们做爱好 不好玩？她们讲好玩。这样我们聊了有半个小时左右，那个胖女人将右腿搭在我 的腿上，我就用手摸她们的身体，问她们有没有病（指性病）？有没有避孕套？ 她们讲没有病的，也没有套子。......后来我还是怕那两个女人有性病，就推开 了她们，在床边摸了一块枕巾擦了擦，随手一扔。然后用小电筒照了一下，就拿 起衣裤下床，并偷偷拿走了胖女人的手机。我到走廊上把手机装进她们的一个手 提皮包里，看了看，发现包里面有眉笔、唇笔、唇膏等化妆品，一个充电器，45 元现金，然后从门洞里钻了出去。 本来是个不错的学生 从小学到高中，你的学习还好吗？ 我家以前在乡下，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都是在市里读的书，学习成绩一般 吧，没有被评过“三好学生”，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处分的。我比较突出的就是 体育，足球、篮球、羽毛球都行，还曾经作为学校足球代表队的一员参加过全市 的足球比赛。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比较顺利的，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 一谈到体育你就来了精神。 是的，非常喜欢体育运动，体育运动让人兴奋，对身体锻炼也有很大的好处。 你就读的学校周围的环境还好吧？ 市里也就是这么大，网吧、书摊到处都是，听说还有地下网吧，但是我没有 进去过。发廊也到处都有。我不喜欢去逛书摊，想看书都是去新华书店看看，书 店里的书的质量更好，没有盗版的。我平时还是比较喜欢看书的。家里就专门有 一个书房是我的，书不少，不过带有黄色内容的书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看过。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的父亲是高中文化，母亲的文化水平不太高，只有初中水平。父母在外县 开了一家小型工厂，很少回家。平时家里就我、弟弟和奶奶三个人在家。奶奶做 家务，做饭给我们吃。我的弟弟现在读初三了。爸妈一般每个月给我100 元钱作 零花，我高考后在学校勤工俭学，赚了有300 多元钱了。自己还有一本存折，压 岁钱都存在里面了，现在大概有600 多元钱。实际上我平时除了买些资料外，很 少花钱的。我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是比较好的，我爸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办厂，家 里也还算富裕。 你在学校打工？ 是，做玩具，给市里的一家公司做，我做了有300 多元。实际上我并不缺钱 用，打工主要是体验一下生活，我还和我的同学去收过废纸呢。 收废纸不难为情？ 这有什么，自食其力。 你和同学在一起会不会谈论性方面的问题？ 平时开玩笑会讲讲，仅此而已，我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黄碟和黄色书画。 你的同学谈恋爱的多吗？ 我们学校谈恋爱的很多，双方发生过性关系的也不少，堕胎的听说也有。 你有女朋友吗？ 只有一个。我在学校里谈的那个女朋友，是别个班的，我们相处已经有两年 多了。我们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谈恋爱，有点像是红颜知己，两个人都比较 谈得来，经常会到广场一些地方散散步，主要是谈谈学习。她的学习也不错，家 也在市里。我们平时就是拉拉手，考试考得好时会相互之间抱抱，接吻不多，没 有发生过性关系。今年高考完以后，有的男同学跟我打赌，赌谁的女朋友乳房大、 下身宽，我没有答应。 发廊，就开在我家的楼下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我家住在一家大酒店的附近，靠街，在二楼，那个地方很热闹的。那天我去 的发廊就是在我家楼下一楼开的，全称叫“红玫瑰”美容美发厅。去之前我就知 道那里面的发廊女会卖淫，先是听人家说的，平时也经常看得到有不三不四的男 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有些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开着车去的。我去学校都要从发 廊旁边经过，看到发廊里面是红色的，一种很神秘的样子，不过我一直都没有进 去看过。有时晚上我晚自习回家放自行车的时候，听得到里面的男男女女发出的 很露骨的笑声和喊叫声，经常让人想入非非。 执法部门不会管她们吗？ 不晓得。今年春天好像关了一段时间的门，后来不久又开始营业了。 你对性知识了解多少？ 了解很少，学校里不会讲，父母也没有给我讲过，关于这方面的书也没有看 过，主要是靠听人家说了解了一些。 你以前了解性病知识吗？ 听说过。我在报纸上也看过性病方面的知识，感到性病十分可怕。当时我和 那个卖淫女发生性关系时，我总问那个女的有没有病，那个女的讲没有病，得了 病可以去找她们，她们长期在这里。 你对性病怎么看？ 我感到很震撼，性病十分可怕，我从心底瞧不起得这类病的人。 你作案时造成有几个人在外面的假象，很老练的，是从哪里学来的？ （沉默）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得到这样的情节，其实后来她们肯定知道就是我 一个人，她们没有这么傻。 学校开了法治课吗？ 没有，通过看电视了解了一些法律知识，主要也是一些案例什么的。学校一 天到晚围着高考转，很少讲一些与高考无关的知识。 你知道什么是正常的性行为吗？ 我觉得不违背女方的意志的就是正常的性行为，如果违背了就是非法的。 你知道嫖娼和强奸有什么不同吗？ 我想，拿着钱去嫖就是嫖娼。第一个女的骚扰我的时候，我就推开了她。我 说我是童男，她们就骚扰我，想和我发生性关系。我不认为我耍弄她们是犯罪， 我和她们发生性关系前，还和她们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事后，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那天去美容厅到底是想干什么？ 考完后，想放松放松一下，我是想去玩玩。 指性方面？ 绝对不是的。我用不锈钢尺是想让她们以为是刀，好威胁店里面的“鸡”不 敢乱动，然后调戏、摸摸这些卖淫女。本来我怕她们有病，不想和她们发生性行 为。可是她们告诉我没有性病，还保证说，骗我是小狗。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 了，就先和那个瘦女人，发现她很瘦，怕她有性病，就把她推开了。我又叫那胖 女人，后来还是怕她们有性病，就又推开了她。整个过程让人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好腻味的。出来后我相当后悔，打了自己一巴掌，晚上也睡不着觉，现在想起来 都作呕。 以前有没有产生过要和他人发生性关系的念头？ 我以前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我那天去发廊的目的是想了解发廊里面的情 况，挺好奇的，想去探探险。我看不惯那些男的一叫，她们就得背上包跟着走的 样子，想去耍弄耍弄她们一下。 你以前接触过避孕套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避孕套有哪些功能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这次看过以后， 才知道避孕套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还拿人家的东西 走的时候，我偷偷拿走了一个女人的包，还有一个烂手机，主要是想看包里 有什么东西。我拿她们的东西时她们不知道，当时有两个手机，我只拿了一个。 后来我打开包看了看，里面有化妆品、避孕套、避孕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 记账的本子。以前我从未看过避孕套这些东西，看过之后，我才知道避孕套是橡 皮做的。我拿她们的手机是想和她们聊聊天，我当时估计她们不会去报警。我并 没有想到去抢她们的东西，我并不缺钱花，只是好奇，想看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以前我没有拿过人家的东西。 你对那天发生的事后悔吗？ 十分后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按摩女，好耻辱，同 学都不相信我会做这种事。我当时主要是出于好奇，想去了解按摩女这个职业， 但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做。 大学，依然是不放弃的梦 你想过上大学以后的生活吗？ 我觉得大学生活是很完美的，充满理想。不过我现在不能想了。我报的是体 育专业，想毕业后去当国防生，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当时主要是心存侥幸，以 为这两个发廊女不会去报警，没想到第二天她们就去报了警。 你这次高考考了多少分？ 考了300 多分，报了很多学校，有北京的、上海的、南昌的，都是体育专业。 听公安人员说，已经来了录取通知书。高考复习很紧张、很辛苦的。我每天早上 五点钟就要起床，中午只有半小时休息，晚上10点半回家后还要看看书，一直到 十一二点钟才睡觉，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了。后悔死了，唉！ 你对学校、家长和社会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扫黄打非”一定要彻底，否则还会害了更多的年轻人。 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我希望政府给我一次上大学的机会，让我读完书以后再判我的刑。 听公安人员说，从你家里带你走的时候，你还带了些书进来？ 是的，带了几本英语书，其他的书不让带，现在我有时间也会看看书。 ◎采访手记: 夜幕降临，都市里又是灯红酒绿。浓雾蒙蒙，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让人不 甚舒服，心事重重。 听公安人员说，发廊两个外地来的卖淫女报案后，因为害怕会被罚款已经逃 离，不知踪影。出于职业的习惯，我还是根据对君默的访谈，对他的行为在理论 上作了一次辩护。 如果君默是像他那样说的出于好奇，持“刀”夜闯“红玫瑰”发廊，没有强 奸的意图，那么君默可能只构成侵犯他人住宅罪，而不构成强奸罪。君默后来和 两个卖淫女的性行为，虽然是与前面持“刀”的行为处于一种持续状态，但是在 双方平和的状态下，在卖淫女的配合下完成的，不排除卖淫女有自愿的成分在里 面。 这对研究青少年性犯罪的原因也许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们可以看到青少年 犯罪情感性、随意性强的特点。 社会环境的影响是青少年犯罪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是犯罪学理论有定论的， 而我国刑法却没有因为社会环境的影响，可以对犯罪行为人从轻、减轻的规定， 这是不是一个空白呢？ 社会环境对青少年犯罪的影响，并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就君默的这个案件 说，发廊卖淫女的存在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是我国法律所不允许的，应该取缔。 但是有关行政执法部门为什么视而不见？他们是不是应该承担玩忽职守的责任呢？ 君默案件的发生，可以说和行政执法人员的玩忽职守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只 有把青少年犯罪的社会环境因素，和有关责任人员的责任联系起来，才会使我们 研究预防青少年犯罪的对策有的放矢，不至于是空喊口号。 我想通过互联网搜索执法机关查处发廊等色情场所的情况，在一家省级报刊 的网站键入诸如“发廊”、“色情”、“卖淫”等关键词，但是检索的大都是发 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性违法案例，极少执法机关取缔色情场所的报道。我担心的 是，色情场所已经成为一种产业，有人以此为生，有执法机关甚至以此创收。这 样的话，这个“染缸”就会愈来愈大，掉进去的人就会越多。 假如君默的家不是住在那个发廊的楼上，也许现在君默已经坐在大学里窗明 几净的教室里了。 君默那懊悔、期望的目光，像是在茫茫黑夜里呼喊什么...... ☆专家视角： 撇开其所犯罪行不谈，我们看得出来君默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其在学习期 间没有突出的表现，但是，他爱好体育，热爱生活，能体恤到家长持家的艰辛， 从不乱花钱，他一直勤工俭学以体验生活，甚至不以收废纸自食其力为耻，这是 一般的孩子都无法媲及的，而且还能以较为满意的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如此种 种让人很难将他与“坏孩子”这个概念之间划上等号。 但是他确实犯了罪，原因在哪？“好奇”二字。君默正处在花季的年龄，面 对外边多彩的世界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无数的“为什么”，却无人给他解答，好奇 心促使他只能自己去探索，去体验，结果却是走上了一条犯罪的道路。 君默是一个典型的应试教育的牺牲品，面对高考这座独木桥，老师和家长只 是一味地给他们施压驱使他们能够闯过去，而其他的他们却毫不在意。因此，诸 如法制教育课、生理卫生课这些本应在学校开设的必修课程成为可有可无甚至只 是用来应付上级的摆设课程。高考过后，给孩子们留下的却是对“法律”的无知、 对“性”的好奇以及多年高压学习积蓄的压力的亟待释放。而此时社会的丑恶就 乘虚而入占领了他们的心灵。比如，各类的美容美发屋打着“正当”的招牌大行 “卖淫”的勾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有关的管理部门却视而不见，造成了此现 象猖獗的现状。它就像一个血盆大口吞噬了无数懵懂的青少年。 为此，我们要做的：一是要调整当前的教育体制，兼顾孩子各方面的综合发 展；二是要加大社会治安管理的力度，杜绝黑发廊等不良场所对青少年的侵蚀。 唯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君默悲剧的重演。 （陈浩然）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