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生命代价 孙文达 吴颜：男，山东人，某县第一中学学生，学习成绩中等。2003年秋，因故意 杀人罪、强奸罪被法院数罪并罚判处死刑，案发时正上高二。 年少，错谈爱情 穿过那条长长的有点阴暗的走廊，尽头就是看守所第12监室。这是我与吴颜 第二次见面了。 才二十几天的时间, 他好像变了个人。上次那个瘦瘦的一脸高傲的男孩，一 下子颓废了许多。他耷拉着头，见了我就说: “看来，你这个人挺真诚的, 我就 把自己的过去全盘说给你吧。这些天，我都在想‘爱情’这两个字，因为这个人 间最美好的事儿已经不属于我了，再过一个多月，我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真 不情愿。” 不等我问他，他抬了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不怕你笑话，我很早就自慰了，那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虽然瞬间的快感 常常换来半天的萎靡不振。我小学里学习成绩很不错，经常考全年级第一第二的， 上了初中就不大行了，可能是因为想这事吧。到了高一，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但 那个女孩对我所谓的爱情没当回事。因为与她发生关系后，我就想与她相爱到老 的。可她很快抛弃了我。当时，我很伤心。到了高二，我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她 长得算不上很漂亮，但很耐看。尽管她对我不感兴趣，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 了她。那时候，我总是想把生米做成熟饭，结果最后一冲动杀了她。” 性的感觉 你觉得性是个什么东西？ 应该是个让人飘飘欲仙的东西。记得上初二那年，放暑假，我和几个同学出 去看电影。记不清那个电影名儿了，里面有个男女主角接吻的镜头。两个人吻的 时间很长，当时我就觉得下面那玩意起来了。后来，我脑子里不断地出现这个镜 头，终于在一天夜里，忍不住自慰了。这次自慰让我享受到一种特别的快感，虽 然只有几秒钟。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彻底地戒掉它。我想，那就是 最初对性的感觉吧。 和其他同学说过这事吗？ 和一个最要好的同学说过。他笑我，还说男人都有遗精的时候，没什么大惊 小怪的。那时候，我以为自慰就是遗精，就再没和人提起过。后来，看书上也说 这样的事对身体没有多大危害，就认为很正常了。 现在也觉得真的很正常吗？ 现在看来，不是。它毕竟影响学习啊，天天想那事，还有什么心思学习。它 对我们这些少年应该说是有很大危害的。少年嘛，自制力太弱了，哪里有引力就 往哪里去。现在想想，如果没这样的事，我不会天天没精神，也不会天天想着找 女朋友吧。 玩过“过家家”游戏吗？ 玩过，而且玩得有点过了。刚上初一时，有一个星期天，父母都外出了，我 独自在家里，就和邻居家的女孩都脱光了衣服。我躺在床上，她压在我身上，当 时感觉挺刺激的。但那时候我们绝没有性这方面的想法，说穿了纯粹是玩，算是 挺好玩的游戏。可后来我吓坏了，听大人们讲只要接触就能生孩子。我怕她生孩 子，一年都没敢和她说话。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真幼稚透顶了。 知道多少性方面的知识？ 现在看来，只能是皮毛，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压根就不懂。生理课本上有 这方面的内容，可老师都让我们自己看。大家看了，都笑笑了事。后来看一些时 尚杂志，有不少性爱方面的，可多是猎奇的，很少是客观地介绍性方面知识的， 根本不适合我们这些少年的。 还记得第一次接吻的感觉吗？ 记不太清楚了。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孩比我都开放，接吻的事还是她主动提出 来的。只记得是在夜里，她笑着问我敢不敢吻她。我说那有什么，就吻她了。吻 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不吻了。 吻了之后，你做了什么？ 就很自然地上床了。有冲动了嘛，又没其他人。有了第一次，我挺认真的， 觉得她就是我的人了，应该对她的以后负责任，可她说只是玩玩。我伤心了一阵 子，后来，就不再找她了。 父亲的宽容政策 你父亲干什么工作? 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因为我是独生子，他一直很疼爱我，做梦都希望 我能成才。可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在生活方面，你父亲对你要求严吗？ 开始很严，特别是有一次他发现我躲在被窝里自慰，就狠狠地骂了我一通， 说我没出息。后来，见我有点叛逆，不和他说话，就不再管我了。甚至见我和第 一个女生好，他只是劝我别放松了学习。我的个性很倔强，我想他是怕我起逆反 心理，出走什么的。但他警告过我，干什么事都别过分，特别是谈恋爱方面，别 影响了自己的学习。最后，他给我提出一个明确的要求——千万别犯罪，犯了罪， 谁也没办法救你。因为他是律师嘛。 那为什么还是犯罪了？ 其实“宽容”这两个字，做起来不是很简单的，宽容需要很多方法，用宽容 引导人，引导好了是好事。可无原则的宽容和纵容的距离并不远。人一旦因为外 界的宽容而放纵自己，特别是在性方面，很难把持住自己，早晚会走上犯罪道路 的。这是不是很哲学，不是吹，我这方面学得还可以（他有点放松地笑了笑）。 如果没有开始的那些事，如果父亲能很严地管束我，我能一心一意地学习，那怎 么会犯罪呢！ 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不算好，一直属于中上游水平吧。 老师对你谈恋爱有什么看法？ 不赞成。高二时，我们班有个女同学被上年级的男生搞得怀孕了。学校里知 道后，校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她，最后还开除了她。后来，我们都不敢明里搞这 事了。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对方会怀孕？ 当然得考虑了，头一次做那事，我就用套了，因为那个女孩让我用，怕怀孕。 虽然不舒服，但安全。安全第一呀。 用套被其他人发现过吗？ 从来没有，我们做那事都很隐蔽的，绝对不能让家人和老师发现，发现了人 家会认为你是个坏孩子。用的时候，就买一个，一个才一块钱，到处都有得买。 有女朋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 是这样，在学校里没有女的和你玩，会很丢人，会让人觉得你没能耐。 这种想法从哪里来的？ 主要是从社会上。大款包养情人，还有电视里那很随意的乱性关系。有情人， 特别是长得好看的情人是一种人气的象征，象征你的权威和能力。有哪个女人喜 欢没能耐的男人！学校里也是一样啊，只是绝大多数不靠钱，更靠自己的本事， 那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 在这方面也攀比？ 当然了，我们那个班，就几个女生，谁找着了谁牛。我找的那个女生，是班 里最漂亮的。开始觉得自己特能耐，可后来那个女生又跟了其他男生。我问她为 什么。她说那样才风光。当时把我气得够呛。后来想想，是人家的眼光高了，厌 倦我了，就理所当然地把我抛弃了。 就你们这个班这样吗？ 怎么会呢！哪个中学都差不多。有时候，我还与其他学校的同学相互交流经 验呢。我从高一有女朋友算晚的了，有的初中就有了，还谈得很热乎，跟小夫妻 似的。 有多少能谈成功的？ 没几个，多是玩玩的，高中一毕业就各自飞了。但像我这样喜欢谈这个的， 都考不上大学。光谈这事了，哪有功夫学习呀。我们这地方高考分数又高，不正 儿八经地学，想上个大学，没门！ 你的家庭条件怎么样？ 在我们这个地方，还可以吧。条件好了，就有一种优越感了。像我们学校， 城里的孩子都比花钱、找女朋友，比学习的是那些农村的穷孩子。因为他们考不 上学就得回家干农活，而我们这些城里的，好不好都能找个工作，没太大的压力 了。 爱过以后 第一次发生性关系多大？ 高一，16岁吧。 当时是什么情况？ 很快就兴奋了，也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我自慰了好几年，很想与女孩子做一 回爱，体验体验，但对这事太敏感了，还没有进入实质阶段就泄了。 做完后有什么想法？ 想想自己那时候很单纯，觉得和她发生那种关系了，她就是自己的人了。还 暗自发誓一定待她好，将来有一天能天天在一起。后来，我还趁父亲高兴，跟他 说了这事，结果被他训了一顿，说我小孩子懂啥。后来，我再也不跟他说了，但 总想做给他看，我和这个女孩是认真的，以后肯定能结婚。 以后呢？ 以后？别提了，她并没有这意思。等我认真地说给她听时，她哈哈大笑，说 我真没意思，还真当回事了。后来，我从她朋友那里知道，她母亲去世早，父亲 给她找了个后妈，没处两个月，就离了，后来又找了个女人。她就觉得男女之间 就是玩玩而已，有一阵是一阵的。 那你怎么做的？ 我劝过她，并决心爱她一辈子。她还是大笑，说我懂什么。没多长时间，我 和她分手了。主要是她提出来的，觉得我不适合她。我慢慢地就放弃她了。 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还知道吗？ 听说过。她到高二时就退学了，开始干小买卖，后来可能当“三陪小姐”了， 够可怜的。 你毕业后没找过她？ 没有。既然分开了，还找她干吗，谁离了谁都能过。其实，没多长时间，我 又看上了一个，她对我来说也就没吸引力了。 爱情的诱惑？ 想象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应该很美好吧，浪漫又纯真的那种，可这样的爱情可遇不可求。 遇到过吗？ 得说遇到过。第一个女孩离开我后，我自己就要对爱情失去信心的时候，我 又看上了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不和我一个班，名字很好听，叫婷婷。她长得虽 然不算很好看，但文文静静，挺有气质的。那时候，也怪了，天天晚上做梦想着 她。后来找机会和她说上话了，可她对我爱搭不理的。她越是这样，我越喜欢她。 那段时间，我把心思都用到这上边了，学习成绩下滑到了最低点。我挖空心思创 造了不少接触她的机会，可她还是对我很冷淡。在我眼里，我觉得这就是最美好 最让人向往的爱情吧——不易追求到的如果能追求到。 后来，追求到了吗？ 没有。她和她班的班长关系不错，但看上去不是爱情的那一种。有一次，我 直接问她能不能爱我一回。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从那以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可能是从心里讨厌我吧。不瞒你说，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的性幻 想对象了，每次自慰，我都想象和她做爱。 后来放弃了？ 放弃过一段时间。又和其他女生发生过关系，但那些女生都不是好学生，有 的还主动给买套，像妓女似的，就差要钱了。我知道, 发生这种关系，不是出于 爱情，只是满足一时的欲望罢了。有时候，大家都在一起，各玩各的，玩完各走 各的。说实话，玩完了，有一种犯罪感，但不久又走到一起了。可能是刺激起的 作用吧。后来，我玩厌了，又想起婷婷来。俗话不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 吗？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心理不正常？ 没有吧，追求女生是很正常的事啊。在这个年龄难免会疯狂的，怪只能怪自 己太疯狂了。 有过对她图谋不轨的想法吗？ 当然有过。头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是在一天夜里，我们下了晚自习回家，我碰 上她了。当时非常想强行和她发生关系，可周围的人太多就没敢。 后来呢？ 我想和她发生关系想得有点迷了。为了把她骗到自己家里，我想了很久，想 了很多法儿。那天下午，父母都回老家了，就我一个人在家。我就想法把她骗到 了家里，看到她那害怕的劲儿，强行把她奸了。可能是这种欲望太强烈了，我连 着强奸了她三次。 为什么杀死她？ 她哭着让我放了她。当时我真害怕了，想放她回家。可她说她男朋友等她， 而且她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她班的班长。我一下子又恨起她来，那时候的心态就 是, 说什么也要把她变成自己的人，就算让她死。把她掐死后，我又奸尸两次。 冷静下来后，我知道罪责难逃，就自首了。 关于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最想的是做个有钱人，有了钱就什么事情就都能做了。不过，我希望通过 自己的努力去挣钱，在努力的过程中，有个不错的女孩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认识第一个女孩的时候，最想的是什么？ 最想的是快毕业，然后有份工作，让她在家里，自己出去闯，那多浪漫，多 有意义。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很幼稚的。 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候，谈过将来吗？ 谈过，但那时候是没有什么将来的。可能因为年龄原因吧，我总感觉，将来 对我们而言比较遥远。什么承诺都会变呀，设计什么样的将来也会变。比如说， 我爱她一辈子，后来看，其实是不可能的。 你的爱情是不是太自私？ 现在想想，是这样。好像我从来都是这样，父母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我也 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另外，不敢做也不是男人的所为。 对自己的所为后悔吗？ 很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如果我爱她，起码不应该杀死她。爱应该是很宽容 的，不是这么自私的，自私的爱肯定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如果当时反过来想 一下，天下的女孩多的是，总会有个爱自己的，就不会执意地去追她，甚至为了 占有她而杀了她。 如果有来生，你会怎么做？ 我一定不会这么早地与女孩发生性关系，有点太可怕了，因为有了第一次， 就会想第二次、第三次。我想我会好好学习，用学习冲淡自己的这种欲望。我曾 试过，哪段时间学习很紧张，就没有功夫想那事，也就不自慰了，更不会想男女 之间的那事。其实，到了一定年龄，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年龄小，就会冲动，整 天想那事早晚会出格。一出格，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进了看守所后，你父亲来过吗？ 没有，他觉得很丢人，学法律的嘛。听妈妈说，他整天掉泪、发脾气，可能 因为我是独生子，又后悔对我管教不严吧。 你希望父亲对你管教严吗？ 希望，但严也有个分寸。在性这方面，主要的还在于引导。学校的教育太武 断，怀孕了就开除，可根上的事，他们不管。其实发生这样的事，关键还在于过 程，而不在于结果。事出来了才管，那就晚了。 ◎采访手记: 过不了多少天，吴颜就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 相信，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话。 回想头一次采访他的情形，我还是发自内心地可惜，他才刚满十八周岁。他 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还充满着无知和纯真。 性，这个青春期最敏感的字眼，往往因为父母或者学校的疏于引导，因为被 一时的冲动操纵成为恶魔，让那些缺乏自控力的青春少年犯下一生难以收回的错， 接受冲动的惩罚。 当吴颜从接待室走向监室的那一瞬间，我有点落寞。他原本挺直的背有点弯 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这次，他彻底想明白了，可太晚了，因为生命对于 他来说只有一次。 ☆专家视角： 性教育的滞后是当前全社会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人们往往将性与下流混为 一谈，谈性色变，不敢公开讲性教育性道德，甚至于一有人提及性的问题就会加 以责难。所以在许多学校的生理卫生课都极力的回避“性”这个敏感的字眼，更 有甚者开的是生理卫生课，教授的却是语数外等课程，对此课程的忽视可见一斑。 回避性问题在中国家庭教育中也普遍存在。当孩子向父母问及有关性的问题时， 家长们往往就予以搪塞甚至恶言相向加以训斥。如此教育的畸形发展，使得孩子 们对性问题一无所知。 孩子们到了青春期，性意识萌动，他们对性知识的渴求也愈发强烈。可是， 由于教育的缺失，他们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而没有家长或者老师的正确引导， 再加上社会不良文化的作祟，他们的性心理往往是扭曲的。因此，青少年的早恋、 婚前性行为、怀孕和强奸问题层出不穷。大人们本想让孩子们远离“性”，使他 们不会出现性越轨，谁知却是剥夺了孩子们获取性知识的基本权利，结果反而是 害了他们的孩子。 鉴于此，我们应当重视孩子的性启蒙教育，让他们在合适的年龄了解到他们 应当而且亟待了解的性知识，揭开蒙在“性”上的神秘的面纱，同时还能够让孩 子们认识到生命的可贵和男女友爱的重要性。我们的性教育应当是贯穿着珍惜生 命和关爱异性的人性教育。 （陈浩然）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