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与美地(2)
      
          我往前没走多远,就停在一间小屋前,这间屋子看起来很像一块另外划分出来
      的军用物资营房,只不过涂上白漆,并加了黄色的修饰,屋边有块即将荒芜但好像
      曾经是花园的地,这块地里面有些霜打过的鹤嘴花、几簇菊花,以及一些像扣子般
      的黄、红、棕色小花。我走在往屋子去的小径上,非常确定有人正从白窗帘后面盯
      着我瞧。敲了门后,有位老妇人来应门,她请我喝了杯我向她讨的水,然后侃侃而
      谈,把我的耳朵都快说聋了。她非常渴望说话、疯狂地想说话,谈她的亲戚、她的
      朋友,以及她有多么不习惯这个地方。因为她并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所以她当
      然不属于这儿。她来自一块肥沃的土地,那儿有猩猩、象牙和孔雀。她的声音嘎嘎
      响着,就好像极度害怕在我离开之后再度进驻此地的安静一样。她和我说话的时候,
      我突然明白她害怕这个地方,而且,我也害怕这个地方。我觉得即使是夜晚也无法
      把我留在此地。
      
      
      
          我几乎是逃着离开那个地方,急着离开这个一点都没有大地味道的景色。然而
      那天下午稍晚,我改变了所有的看法。当太阳斜偏了个角度后,孤山、斜壁、悬崖、
      蚀丘与深谷全都脱掉了它们烧灼与可怕的外观,散发出黄色、丰富的棕色以及一百
      种不同的红色与银灰色彩,这些色彩因一条条乌黑斑纹的衬托而更加显眼。景色是
      如此之美,美得让我把车停在一丛浓密而被风打斜了的低矮西洋杉与杜松林旁,车
      子一停好,我就被色彩与清澄的光线吸引,一直到看花了眼。这块雉堞在正下山的
      落日衬托下显得很暗,但轮廓清晰,往东边看,无拘束的光线歪斜地尽情倾倒,怪
      异的景色正在用颜色叫嚣。这儿的夜晚不但一点都不恐怖,反而可爱得超乎想像,
      因为繁星距离很近,所以虽然没有月亮,星光却让天空闪耀着银色的光辉。空气用
      干霜切割我的鼻孔。我纯粹出于乐趣地捡了一堆干燥的西洋杉枯枝,生起小营火,
      只为了闻闻木枝燃烧的香味,听听令人兴奋的树枝爆裂声。营火在我头上形成了一
      圈黄光的圆顶,我听到附近猫头鹰的尖锐叫声和郊狼的吠吼,那并不是号叫,而是
      一种在月光黯淡时的短音低声吠叫。我这辈子没看过几个夜晚比白昼更亲切的地方,
      这儿是其中的一个。我现在很容易就知道大家再度受到荒地吸引,重新回到这儿来
      的原因了。
      
          睡觉前,我把一张被查理践踏过的地图摊在床上。海滩离这儿不远,那是北达
      科他州的尽头。再上去就是我从未去过的蒙大拿州了。晚上好冷,冷到我得把具有
      隔热效果的卫生衣拿来当睡衣。查理在善尽一天的责任,吃完饼干,又喝了像平常
      一样多的水后,终于蜷到床下他自己的位置上睡觉,我挖出了条多带的毯子给他盖
      上———从头盖到尾,只露出个鼻子———查理叹口气,扭动一下身子,然后发出
      一声呻吟,表达出极愉悦的舒适。我在想,在这趟旅程中,每个自己凭借经验累积
      起来的安全定论是如何被另一条定律所推翻。荒地到了夜晚就成了美地。我无法解
      释,但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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