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房屋(4)
      
          由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中西部,所以当我驾车经过俄亥俄州、密歇根与伊利诺
      伊州时,许多印象一股脑儿全挤了进来。首先是人口大量地增加。村子变成了乡镇,
      乡镇发展成城市。路上交通拥塞;城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避
      免碰撞到别人或闪躲其他人的碰撞。第二个印象是一种电力,我说的是一种力量,
      几乎算是一种能量的流动,效力之大,足以让人震慑在其影响之中。不论哪个方向,
      不管是好还是坏,到处都是活力。我从来不觉得任何一个在新英格兰看到或谈过话
      的人不友善或粗鲁,只不过他们都惜言如金,而且通常都要等初来乍到的人先开口
      说话。在即将穿过俄亥俄州界时,我觉得那儿的人似乎比较开放而且比较外向。路
      边摊的女侍者在我还来不及开口的时候就对我说早,跟我讨论早餐,就像她很满意
      我所点的食物一样,她还热心告诉我天气状况,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我问就会告诉我
      一些她自己的事。陌生人之间一点都不设防地随意交谈。我已经忘了乡间是多么馥
      郁而美丽了———深厚的土壤,还有丰裕的绿树,密歇根湖美得像个精雕细琢、穿
      金戴宝的女人。我觉得位居核心地带的这片大地似乎慷慨而外向,或许这儿的人民
      的个性就是来自这块大地。
      
          我旅行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倾听,听别人说的话、腔调、说话的节奏、话中的
      话以及话的重点。话,不是只有字和句子。我走到哪儿,听到哪儿。我觉得地区性
      的语言似乎正在消失中,虽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正在消失中。四十年的收音机,加
      上二十年的电视,一定会有这样的影响。沟通必须用一种缓慢而必要的过程摧毁地
      方性。我依然记得自己曾经只凭一个人说的话,就可以准确指出他的故乡这份才能。
      这种辨识能力愈来愈差了,在可预见的将来,这种能力将成为绝响。空间中如果没
      有突出的部分,那么这一定是间罕见的房子或建筑物。收音机与电视的语言变成了
      标准语言,或许他们说的英文比我们以前的都要好。就像我们的面包,搅拌、烘烤、
      包装、售出,过程中没有偶发的事件,也没有人为疏失,所有的面包都一样优秀,
      也都一样食之无味,将来等我们的语言统一成功时,也是这种情况。
      
      
      
          我这个热爱字词以及其无限变化可能性的人,对这种必然的趋势感到悲哀。因
      为地区性的乡音会失去其地区性的节奏。惯用语这种丰富语言、让语言充满地方性
      与时间性诗意的语言形态也必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国性的语言,包装精美、
      规格标准但毫无品味。各地区性的特色尚未完全流失,但已经在式微中。自从我上
      次听过大地的声音之后,这许多年间,语言改变了非常多。沿着南边的路线一路西
      行,在抵达蒙大拿州之前,我没有听过真正的地区性语言。这是我又再度爱上蒙大
      拿州的原因之一。西岸全都回归到包装英文。西南部的英文仍保有一些地区性,但
      正在渐渐流失中。当然美国最南部的主流派依然坚持他们的地区性表达方式,就像
      他们坚持并珍惜一些其他过时的东西一样,不过没有任何一个地区可以抵抗得住高
      速公路、高压电线以及全国性电视。我哀叹的东西或许并不值得保留,但我依然觉
      得遗憾。
      
          即使在抗议我们的食物、歌曲语言、最终还有我们的灵魂都是由装配线统一生
      产时,我也清楚地知道以前烘焙出可口面包的家庭物资缺乏。母亲那个时代的烹调
      方式除了极少数例外,一概都很糟,没有经过低温杀菌的好喝牛奶,只有苍蝇与一
      点爬满细菌的粪便碰过,往昔健康的生命常会出现令人费解的疼痛以及不明原因的
      暴毙,我哀叹的甜美乡音是出自没受过教育与无知的孩子。一个年岁渐老、早晚都
      会碰到障碍的人抗议改变,尤其是好的改变,是正常的现象。但是我们用肥胖取代
      饥饿也是事实,两者都杀不死我们。改变的阵形已经摆出来了。我们,或至少我一
      个人,可以不必去设想一百年或五十年以内的人类生活。或许我最大的智能就是明
      白自己的不知。悲哀的是那群浪费精力、试着力挽狂澜的人,因为他们只感受到了
      失落的痛苦,却体会不到获得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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