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
      
          晚上一连气代笔了五封信,一边写一边跟他们聊着,等开始写自己的家信时,
      我的腰已经断掉一样,直不起来了。
      
          在这种地方写信,面对的是一种新的应用文体,有特殊的讲究,因为每封信都
      要接受管教的审查,不能谈论案情,不能写看守所里黑暗的东西,不能用容易引起
      怀疑的暗语等,所以有些话需要特殊的表达技巧,好在着对我算不上什么挑战,不
      用培训就可以称职上岗了。
      
          把信塞进信封里的时候,除了值班的,就剩下四川和强奸两个人还在地上捡豆
      子,其余人都已经进了被窝。
      
          我跑厕所哗啦了两把脸,也赶紧躺下了。
      
          迷迷糊糊刚晕过去,就被吵醒。咣当当开铁门的声音很刺耳。
      
          “又来一个。”值班的牛哥显得有些兴奋,趿拉着鞋往门口凑了几步。很多昏
      睡的脑袋也动了起来,转向门口的方向。
      
          二道门一响,一个目光呆滞的“小眼睛”抱着铺盖走进来。后面的管教身子往
      里面探了探:“谁管这号儿?”肖遥赶紧从被窝里探出光身子,答应一声。
      
          “先安排他睡觉,别欺负他啊。”说完,管教一缩头,咣了咣当锁门走了。
      
          肖遥冲新来的喊:“被子放地下,过来!”
      
          “小眼睛”忙不迭地照办。
      
          “蹲。”阿英仰脸吩咐。
      
          “小眼睛”蹲在铺前,望望阿英,又看看肖遥,表情空洞。
      
          肖遥威严地审问:“叫什么?”
      
          “孔爱东。”听口音象山东方面的。
      
          “哪的?”
      
          “兖州。”果然是山东人。
      
          缸子立刻用山东快书的调子广播:“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莫要讲,
      表一表好汉武二郎。”阿英顺着调门,唱起一个流行民谣:“你要想入我这个党,
      先让我入了你那个裆,当里个当。”旁边有人笑起来。
      
          姜小娄摆出一副博古通今的胸怀问道:“山东孔,孔老二是你祖宗吗?”
      
          “不是,老师,俺这个孔不是他那个孔。”
      
          阿英有便宜就不放过,马上坏笑着接茬:“你那个孔是我后面这个孔。”
      
          缸子用巴掌往孔爱东那边扇了两下:“破,我说怎么你有点口臭呢。”
      
          拿山东人找了一把乐后,肖遥又问:“犯什么事啦?”
      
          “盗窃。”
      
          “折哪啦?”
      
          孔爱东眨巴了一下小眼睛,没明白。
      
          阿英利落地一伸胳膊,啪地就是一个嘴巴:“问你怎么抓来的?说细点,我们
      好给你参谋参谋。”
      
      
      
          孔爱东胡噜一把脸,苦着相说开了:“我在老家偷过一辆摩托,卖了,然后上
      C县这边打工,都半年多了,不知道咋的,今晚上让派出所逮走了,后来又带这里来
      了。”
      
          “知道这叫啥吗?”缸子趴在被窝里,用探讨的语气问。
      
          孔爱东送了一个迷惘的眼神给他。
      
          “这叫恶有恶报!这叫天网恢恢!操你娘的,犯了事跑哪也别跑C 县来呀,是
      不是以为这的警察都是傻逼?。”不等孔爱东答茬,缸子脑瓜儿左右一拨楞,继续
      发挥着:“看我们哥几个了嘛,哪个不是上天入地猴折马蹿的主儿,W 市的大壳帽
      听到我们的名号都脑瓜仁儿疼,到C 县,警察叔叔一出手,照栽!”
      
          孔爱东懵懵懂懂地问:“老师您也是外地的?”
      
          “外你妈的头啊我!”缸子的拳头跟射钉枪似的,突然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击
      在孔爱东的额头,把他冲击得砰一声倒在地上。
      
          旁边值班的马甲立刻补上一脚,敦促他起来。牛哥悬起一只脚,在孔爱东眼前
      阴险地晃动着:“再不快点,小心我的无敌夺命鸳鸯脚。”
      
          这几位喜怒无常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的神经多少有点毛病。其实,用平常社
      会的眼光审视,监狱里是没有正常人的。
      
          我看孔爱东惊恐无措的孙子相,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不禁跟缸子他们建议:
      “也挺晚了,有嘛事明天再说呗。”
      
          姜小娄还算给面子,冲孔爱东说:“今儿先不上课了,嗨,以后一喊山东就是
      你啦。”
      
          肖遥把被角掩了掩,白楞一眼“山东”:“滚边上去,今先给我打地铺,明儿
      再给你安排板上来,破,再来十个也让他挤下。”
      
          阿英笑道:“哎,山东!”
      
          走到门边的“山东”困惑不安地转过头来。阿英坏笑道:“把灯关了。”
      
          山东迷糊地转了一糟,终于在门边找到一个白色的按钮,抬手就要按,一直盯
      在一旁笑的马甲马上给了他拳:“操你妈的,那是报警器!”
      
          我们都笑起来。阿英满足地钻进了被窝。
      
          山东有些迷惑地看着我们,肖遥道:“以后别碰那个按钮啊,把帽花招来干不
      死你!睡吧。”
      
          获得大赦的山东盗窃犯赶紧求教地望着马甲,最后在马甲的指挥下,在厕所和
      铺板间半米宽的夹道里铺被躺下。不管他这一觉能否睡好,明天的厄梦都已经在悄
      悄降临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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