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辉映红了六盘山,使得整个六盘山好象披上了一件桔红色
      的外衣。绿茸茸的田野一下变得分外美丽。有些田野上好象铺上了一条浅红色的地
      毯,色泽鲜明,分外妖娆。虎子先让父亲回去后他在锄最后一小块。他家种了八亩
      麦子:五亩在平川,三亩在山上。平川的五亩两个哥哥抽时间锄了几次已经锄完,
      山上的也锄了一半。当他站起伸腰时,眼睛不由自主俯视山下:山下麦田里大部分
      人都已回家,只剩少部分人在锄。剥皮家的麦子已经锄完了,剥皮走在前面,帮忙
      的人跟在后面。帮忙的人有的是自愿来,有的是没办法来的,不管怎样,都是与救
      济有关。梅儿和弟弟在田野里锄着,她瘦小的身体在田野显得那样矮小,看着看着,
      虎子竟不由自主的来到梅儿锄的田里。
      
        “梅儿,回家吧,热头都已经落山了”
      
        梅儿回过头来,微笑了一下,随手把胸前的一条辫子甩在身后说;“你先回去
      吧,我和弟弟再锄阵儿。”
      
        “咱们一起锄吧。”
      
        “虎子哥,你回去吧,你既要放羊,又要锄草,够你忙的了。”梅儿停下手说。
      
        “没啥。”虎子说着锄了起来,梅儿只好一起锄。对于梅儿,虎子平常并没放
      在心上,可是,今天早晨听人说剥皮派秀英去说媒,要把梅儿说给四七时,他的心
      不由得沉重起来。原来自己在心里暗暗的恋着梅儿:赶羊时,总要在她家门前停留
      几分钟,看一看她。晚上回来,总要和她一起把羊赶到圈里,即使空闲时间,心里
      也想着她,原来他的心里时刻也没离开她。和他一样的,不管是男是女,结婚的结
      婚,嫁人的嫁人,他并没放在心上,顶多只是送送或闹闹洞房而已。起初关心她只
      是同情怜悯而已,慢慢的,这种感情似乎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另一种感情所
      代替。每当他看到和自己一样年龄的人都娶上了媳妇,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说不清的
      滋味。父母有时也提过,每当这时,他就想到她,但这种念头瞬间消失:家庭的一
      切不允许他这样想,特别是房,住人都不放心,更不要说娶媳妇再说,他又是一个
      放养娃,她能跟他吗?即使她同意,她的父亲是绝对不同意的,他又觉得痛苦。喜
      欢与痛苦交织在一起不断的折磨着他使他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梅儿,你大咋不雇人锄?”
      
        梅儿何尝不想这样:花钱雇人,既锄了地,又保证了家中的收入。因为母亲有
      病,几个人的饭勉强应付,人一多,即使疲于奔命也无济于事,这样,省了小钱,
      扔了大钱。
      
        “梅儿,昨晚,秀英到你家来了?”
      
        梅儿低头不语,锄的也慢了。她讨厌剥皮,他每次来总要说上面救济的东西,
      目的是引起贪财的父亲的心,然后在父亲可怜巴巴的哀求的眼光下瞅她几眼装出一
      幅为难的神色答应。
      
        昨晚,剥皮一进门就说:“兄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里面说。”
      
        父亲讨好的跟在后面。停了好长时间,剥皮才说到上面救济了近十头牛用于脱
      贫。父亲赶紧让她端上羊羔肉,剥皮推辞几句便毫不客气地吃了。吃完,剥皮抹了
      一下嘴说:“叫老哥我……,咋说呢,按理说,这些救济牛是给贫困户的,不给你,
      我心里过不去,给你,我又担心别人会说什么,很使我为难,还是看看情况再说,
      你说呢?”
      
        父亲再能说什么呢?剥皮膘了一眼她就走了。
      
        父亲看完电视全家人临睡觉时秀英进来了。
      
        “吆,娃他姨夫,想睡觉了?”不等父亲让就走进套间。“看娃他姨夫过的啥
      日子,我们过的啥日子,一比,真是人比人活不成。娃他姨娘,病好些了吗?有活
      该让梅儿多干些,你有这样一个麻利漂亮的女儿还说啥呢。”她到外面扫地,断断
      续续地听到村长——四七——媳妇。
      
        秀英走后,父亲把她叫到套间说:“梅儿,你也听到了,秀英是来说亲的,要
      把你说给村长家的四七儿。秀英的话我想也对着呢。第一,每次上面的救济东西他
      能少了咱?第二,咱家没人手,他家有的是拖拉机,他能少了亲家?第三,他家的
      磨面机榨油机能要咱家的钱?这样长年累月能省多少钱?第四,村长和咱结亲谁还
      在小看咱?第五,人家那么好的家你过去只有享不完的福,那里还会受罪?我看好
      处是多的,你们娘儿两看呢?”父亲此时的心情,表情是无法用语言所能表达的。
      特别是两只手不停,一会儿背在后面,一会儿扰在前面,忽停忽动。唾沫飞溅。这
      情形使即使她不舒服,又使她反感。
      
        父亲说完坐在炕沿上,母亲躺在炕上。父亲的话使她心乱了:剥皮的狡诈,父
      亲的贪财,母亲的胆小使她痛苦,她夹在这三者中间所受的罪只有她知道。
      
        “梅儿妈,你说呢?”
      
        他何曾对母亲温柔体贴过,每件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我——我,”她看见母亲受宠若惊的脸上出现惊讶地神色,随后是忧郁。随
      后说:“四七那娃有点痴。”
      
        “看你说话比巴屎还吃力,人家那样的家,一点痴那有啥?”
      
        “梅儿——大,那娃听说痴的劲大呢。”她看见母亲睁着一双失去光泽深陷的
      眼睛胆怯的望着父亲。
      
        “痴了正好,还不是梅儿当家,梅儿说了算,”父亲那可怕的眼光又射向她。
      
        她今年近十九岁,可她在这年近十九个春秋仅凭她那弱小的内心就看出了人情
      的冷暖,世道的艰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是那样的神秘莫测。就说剥皮,他统
      治了全村几十年,可以说是全村把他喂养了几十年,他家的大部分东西还不是剥自
      村民,尽管全村人对他背地里咬牙切齿,可表面上还是一脸笑,因为人们知道,即
      使不笑又能把他怎样?开头,剥皮到她家很少来,现在却成了她家的常客,并和父
      亲称兄道弟,原来是为自己,她很剥皮的虚伪。他的儿子四七从外貌看,个子有点
      矮,如果穿上一身象样的衣服可以掩人耳目,因为他五官端正,脚手不缺。如果他
      的痴病犯了使人害怕的:坐如塑像,跑如疯子,喊时如狂犬,抓时如猴子,人们躲
      都躲不急,谁还肯把女儿给他?人们都说这是剥皮把人剥的太多了是胡大对他的惩
      罚,可父亲却要把她给哪个痴呆,她伤心到了极点,很不得把剥皮啃几口,把父亲
      大骂一顿,当时,她只是咬住嘴唇,把悲伤往心里咽,免得流出眼泪。
      
        “梅儿,你看呢,如果没啥就这样定了?”
      
        对某件事作决定前的提问,建议往往是十分重要的,象梅儿,此时如果对父亲
      的话不理睬,那么,她的一生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就会在此时而定,她这时非说不
      可了,于是,她牙一咬用尽力气说:“我,我不!”
      
        “啥?”她当时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到父亲那或惊讶或吃惊的神态。
      
        “你过去有啥不好?吃啥没有?穿啥没有?再说,四七那样,他父母对你还不
      另眼相看?”
      
        “我不!”她豁出了。
      
        “啥?给你给点颜色你还当大红染。”
      
        “不!”她哭着跑出房间。
      
        “看把你妈惯成啥样子了。”她身后传来父亲对母亲的怒骂声。
      
        夜,既深又静,四周黑沉沉的。仰望天空,群星无限,点缀在无边无垠的深蓝
      色的地毯上。除偶尔有一声半声狗咬外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她的心是不平静的:
      她跑到院墙跟前抱住一棵杏树低声抽泣,究竟抽泣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好象
      只有哭才能使她内心的痛苦减少一些。哭着哭着,此时她才真正感觉到了偏僻山村
      的没有自由的女子的命苦,特别是父亲为了巴结村长得到好处而把她嫁给一个讨厌
      的痴货,一想到自己如此的命运,她的心如刀割,想一死了之,最后,是母亲硬把
      她拉回自己的房间。
      
        今儿中午,她随便吃了几口,就把锅头上给母亲作了安顿就和弟弟来到田里,
      她把那难以说出的悲伤和痛苦深深的埋在心底,浑浑噩俄的锄着。田是绿的,山是
      绿的,树是绿的,即使天也好象是绿的,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是绿的。暖风絮絮,
      阳光柔和。麦苗微动似绿海荡漾。几只鸟从天上飞过,留下婉转的叫声。远处柏油
      马路树高枝绿,车辆不断。这一切都没改变她的心情,她默默的锄着,弟弟也无言
      的跟着。现在虎子一提回家,她的内心更加痛苦,地里比家里强。虎子在她身边使
      她孤单的内心感到莫大的安慰,她便把昨晚的事告诉给了虎子。
      
        虎子听后没说什么,仍旧默默的锄着,只是锄的慢了。到了地头,梅儿说:
      “虎子哥,回吧,天都黑了。”
      
        虎子没说什么,收起锄头三人走出了田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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