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又阴又冷。
      
        他们这个县到处都是山,县城也被群山围绕,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小县城整个
      海拔比周边地区稍高一点,冬天也格外地冷。所谓的山其实都不过是些丘陵,不像
      喜马拉雅山脉能挡住印度洋来的气流,反而将冷空气顺着山与山的低谷引进来,一
      如当年汉奸给鬼子引路。冷空气进城并没有影响街上的车水马龙,但给校园的影响
      却不小,整个校园死气沉沉。寝室里经历了期末考试,心都凉了,寒冬里门窗漏风,
      身体也凉了。聂宇看到大家都萎靡不振,那根蒜苗已经冻死了却傲然挺立,很不爽,
      一气之下让它从三楼自由落体下去了。冰块像白粉一样铺成一个爆炸图案,铁碗被
      捡垃圾的老头在第一时间捡走了。后面那个水龙头也冻死了,每拧开一次就要用热
      水淋一次,为了节约,只好任龙头一直开着,“花自飘零水自流”,流水不仅不腐,
      还不冻。宿舍后面的林子里一只鸟也没有了——连鸟都放假了。“相彼鸟矣,犹可
      放假。矧伊人矣,不能放假”,聂宇发出人不如鸟的叹息。时间这样抽象的东西也
      被冻僵了,缓缓向春天爬着,比蜗牛还慢,让人等得着急。
      
        每天坐在教室手脚冻得失去知觉,回寝室被子好不容易才温暖又要起床了。各
      科老师抓紧时间拼命赶进度,留下的作业推起来足以抵御西伯利亚寒潮入境了。雪
      上加霜的是学校还一个劲的购发资料习题,有些可能是哪年买过了量放在仓库贮藏
      过,不用看印刷年份,从外貌就能判断。荒谬的是理科班还发文科的习题。发完收
      费,盗版书,正版价,一律不打折;开学收一次,期末再补收一次。学校发了资料
      还嫌不过瘾,要大赚一把,又同时每个学生发了十个印刷厂淘汰的笔记本,和三瓶
      爱惜自己钢笔的人从来不用的黑墨水。高三的马上就要离开了,更要抓住这最后宝
      贵的时间剥削,阅卷老师每改一份试卷收十五块钱。
      
        聂宇对手头成捆成堆的资料一点儿兴趣没有,倒觉得拿回寝室取暖才能充分发
      挥它们的价值,如果蜡烛们能拿出实际行动燃烧自己照亮他人,那世界将会多么美
      好啊。他提了一捆回寝室,取暖用了。
      
        上课依然无聊,一如既往的无聊。他又不以苏洵提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泰山
      崩于前当然先逃命,麋鹿兴于左当然要看看,周围的人讲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也当然
      要加入。班主任几十天没现身。教室里更疯狂了。刚刚换座位过了一天,寝室里就
      讨论过谁与谁同桌,谁的位子对搞学习有好处等问题。他们几个全分开了,只有王
      众和曹斌同桌,其他的都跟女生同桌。聂宇是不喜欢跟女生同桌的,却偏偏与班花
      同桌,一到下课十分钟或晚饭后自习前那点时间,他那儿就围满了女生。聂宇只好
      去教室门口吹风去,教室门口也是个俱乐部,跟寝室一样,是寝室的延续,无所不
      谈,更多是听走读生讲火箭打败活塞这样的新闻。聂宇坐在自己的座位,脑海冒出
      刘琨的《扶风歌》,“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
      
        语文课最慢,或者说最稳最扎实,因为高三课本只上文言章节,不用慌。现在
      还在讲《前赤壁赋》。语文老师讲得非常认真,仿佛有学生在听似的。聂宇问他的
      同桌谢青,还有几分钟下课,被老师听到了,老师点道:“聂宇同学,请起来为大
      家背诵全文。”聂宇站起来,不知道背什么。同桌小声告诉他,《前赤壁赋》,一
      连说了几次。聂宇也低头小声对她说,哦,《千层饼赋》,谢谢。说完头一仰,得
      意地将课文全背出来,语调故意千回百转,抑扬顿挫,自我感觉相当好。所以背完
      一脸无辜地望着老师,似乎带着挑衅,想问:“还有《后赤壁赋》呢,要不要继续?”
      
        老师本想让他出洋相,给他个小小的教训,没想到聂宇竟当她给机会让他展示,
      马上说:“请坐。”然后强调,“学习最重要在于自己自觉,布置下去的任务一定
      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你们有几个做到了?我们的聂宇同学就做到了;这也是他为什
      么每次考试在语文上都能取得好成绩的原因。”
      
        聂宇低声说:“拜托,我什么时候完成过您的任务,什么时候听您讲过课啊?”
      
        同桌说:“哇,背得这么流利啊!好强哦!刚才吓死我啦,我……我还真以为
      你要背什么《千层饼赋》呢,还在想哪有个什么《千层饼赋》呢。”说着又笑起来。
      聂宇说,改天写个《千层饼赋》出来。
      
        王众做着他的“三好学生”,每天跑到文科班找初中同班的女生叙旧,回到自
      己班上也一样,看到有跟他谈得来的女生在教室就坐在她旁边,东扯西拉。聂宇同
      桌是班花,所以王众常常过来,说是来看望聂宇。中午又背着黑板坐在聂宇前面,
      跟班花瞎掰。掰到快要上课,站起来要走,突然记起一件事,转过身对聂宇说:
      “明天有转播火箭的比赛,语文课,你帮我写个病假条。我去医务室观战。”
      
        聂宇说:“我也要去。上课太没意思了。”
      
        王众说:“你去干什么,医务室就那么一台电视,一旦挤满人医生就要关机。
      我这几天身体是真的不好,很不舒服。你快点帮我写,要有文采,尽量脍炙人口,
      浅显易懂一点,说好啦。”边说边拍聂宇肩膀,拍完就走。
      
        上课了聂宇才想到王众是在扯淡,班主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写了交给谁,他
      自己是班长,还用请什么假。但现在也是无聊,权且当做约稿。提笔就写,一挥而
      就,写成了这样的东西:
      
        请假条
      
        昨日之昏也,阴风怒号,红旗翻卷,天地冥冥,万物黯然。余于教室苦练习题,
      讵料明灯齐灭,楼门俱锁。予既冷且饿,饥寒交迫。思学习以不能,欲归寝而岂可。
      万般无奈,乃坠楼而出焉。天寒地冻,蜷孤身于墙角;肠断心碎,念故乡于万里。
      露宿一夜,遂感风寒。郁郁至今,终成顽疾。喉咙与肚子齐疼,眼睛共脑袋一昏。
      一支粉笔足碍眼,数尺讲台即横路。犬吠盈耳而莫闻,板书满目而不识。诚不得已,
      实非吾愿,形式之所迫而请兹假,若得批准,则学生之大幸也被。班主任其度之。
      
        王众
      
        ××年×月×日
      
        聂宇看着自创的骈体请假条,觉得太短,这字数还不够他发挥,他要表达自己
      的想法。于是他删了最后一句,在后面加上“呜呼!安得长假七八天,大庇天下学
      子俱欢颜。”有了杜甫的博爱还不够,还要“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学生之多艰”。
      
        王众读罢,说:“你怎么写成了这样,叫我怎么用?”
      
        聂宇说:“班主任又不在,你怎么用?自己给自己签啊?”
      
        王众说:“那你也不该写成这样啊。”
      
        聂宇说:“不是你说要浅显易懂,脍炙人口的吗?”
      
        王众说:“那也用不着这么花哨吧,跟打球的风格相似,动作优美,效果不佳。
      开头连称呼都没有,格式都不正确。就算这是你说的‘大象无形’——这怎么有个
      ‘犬吠’?与板书有什么干系?”
      
        聂宇说:“老师讲课不就是狗在叫么?”
      
        王众拍着聂宇肩膀说:“行,以后当我的御用文人……”
      
        聂宇冷冷地说:“去!我‘大志虽未展,牛刀不割鸡’。”
      
        王众说:“明天我把这个交给小洁算了,看她会不会相信是我写的。”
      
        聂宇的诅咒非常灵验,王众第二天果然病倒了,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眼睛都
      没力气睁。NBA 当然也就没看。倒是聂宇和吴超在课间去探望他时顺便看了一会儿。
      放学以后有去看了比赛的胜负。火箭输了,他们很郁闷。回寝室拿碗去打饭。
      
        每次吃晚饭要洗完,吃饭前也要洗碗,聂宇是唯一一个两度洗碗不湿手的人。
      龙头从不用手拧,用他的碗敲开。这样做的好处除了免去手受冻,还可以很容易地
      在众多没有标签的同一规格的碗中一眼认出他的来。记号就是其他人的碗底都是平
      的,没有岁月沧桑。曹斌几次妄图抄袭此法,被聂宇带着手套洗碗的轻松自如的表
      情吓住了,说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王众的碗比聂宇的还容易辨认,因为这厮竟
      然懒到连碗都不洗的地步。每次饭前看到那个碗里还留着上一餐的米粒,毫无疑问
      就是王众的。偶尔王众心血来潮,洗碗了,下一餐前就会大吵大闹,说有小偷把他
      的碗偷了。
      
        王众今天回来就这么骂过,说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没有洗碗,今天还是没找到。
      陈俊实在受不了,说:“昨天下了晚自习我帮你洗了。真是的,碗都不洗,放在这
      真看不下去。”王众生气地说:“谁让你洗的?”陈俊更生气地说:“人家帮他洗
      碗,他还这样!再不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了。”聂宇连忙解围,说陈俊你别听他
      胡说,他今天发烧,烧掉了半个脑子,其实他一直在等待一个“真看不下去”的人
      帮他洗碗呢。曹斌也说:“王众是最喜欢讨好卖乖的,以后别理他,再看不下去也
      要忍住,做人有时候就是要麻木不仁。”
      
        聂宇说:“他不仅讨好卖乖,还装疯卖傻。昨天晚上他就一直在床上叫,叫得
      非常凄惨,我以为他在练习哭丧呢,一听,他说的是‘中华呀,我的中华呀!你怎
      么就这样消逝了啊,你不能湮灭啊!魂兮归来啊,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我顿
      时晕了,问‘众哥,你是不是余秋雨的书看多了啊?’——他愤起叫道:‘谁把我
      的中华牙膏偷了?赶快交出来!’——我听了恨不得一斧头劈了他!”
      
        王众抵赖道:“你别造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魂兮归来’的鬼话,听都
      没听过,明明是你自己添油加醋了。”聂宇有当狗仔的前科,所以说话难免夸张,
      但这件事是有的。
      
        讲到这他们已经进食堂门了。食堂是个很规矩的建筑,有四个门,南北各一个,
      西边正对他们宿舍楼,所以两个。上下两层,南北两门旁各有一楼梯,分别贴着“
      由此上楼”和“由此下楼”共八个废字。说它们是废字是因为它们的存在等于不存
      在。里面的餐桌倒还每次都是干净的。东面是打饭的窗口。这是让聂宇很肃然起敬
      的一处。
      
        首先整个建筑不知道是该叫“食堂”还是“饲堂”,多半是后者,前者是口误。
      因为窗口里出来的饭菜有时简直就是饲料,喂进嘴里如同嚼泥沙。有时还马马虎虎,
      差强人意。最让人佩服的是那窗口里打菜的师傅们。他们一个个技艺高超,打起菜
      来简直就是庖丁在解牛。让他加一点土豆,他不说不加,只把勺子往菜盒表面轻轻
      一刮,比雕塑家还要细致,当然,速度要快得多。刮起几根土豆本来就少得可怜,
      待勺子快要伸到对方碗口时他手臂自然地一摇,大部分又落回他的菜盒了,仅存的
      三两根才有幸冲破万重阻挠落到碗里,比钱学森回国还不容易。动作如此娴熟,让
      人瞠目结舌忘记埋怨。当然,这么吝啬是不足引人敬佩的,谁若让他加一点冬瓜萝
      卜什么的,那他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与之前判若两人。他会义不容辞地扬起勺子,
      在菜盒里舀上满满一勺,义无反顾地扣在你碗中,汤也不会溅出一滴。世界级的杂
      技表演与之相比也没有了可观性。造成这一差异的原因当然是菜价,食堂的菜价就
      像体温计,环境温度升高它也升高,环境温度降低了,它显示的还是最高的温度。
      非得有人来甩一甩,可这个人偏偏不知何处,于是他们的生活费只能涨不能降。
      
        聂宇打菜时看到有个盒子里好像是土豆丝,于是指着说:“这个”。师傅爽快
      地舀了一大勺,聂宇深感好奇,走出食堂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水煮的萝卜丝。这让
      他体会到了灯光昏暗的好处。被骗了也罢,他自认倒霉。挑起几根萝卜放进嘴里,
      细细品尝,品了半天没品出什么味,心里正要抱怨食堂的人小气,连盐也舍不得放
      ;突然咬到一团沙,这使聂宇的这个抱怨还没萌芽又突变为抱怨食堂的人懒,连萝
      卜也不洗;这个抱怨才发芽,聂宇又感到嘴里的沙突然燃烧起来,舌头被烫坏了—
      —原来不是一团沙,是一团盐!聂宇心里的抱怨立马又化为佩服了,水煮萝卜居然
      还有这么大一团盐抱在一起。后来一想,这种超高难度的成就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例如汤已经达到饱和了;但这样的话刚才就不会没咸味;只可能是萝卜煮熟了舀起
      来洒的盐。走到寝室了聂宇想到刚刚一秒钟不到心理活动就这么丰富——抱怨变成
      了钦佩,就像刺篱笆树最终长成了橘树,食堂里面的工作人员果然是艺术家、魔术
      师。
      
        近来不少人突发奇想,崇尚复古,他们班就有一批这样的人。也就是聂宇笑称
      的“前朝遗脑”。这帮家伙连《论语》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只在电视上看了几集
      《百家讲坛》,买了一本于丹的书,就充起遗老来了。加上最近学习文言文单元,
      说话都学孔乙己了,满口“之乎者也”。李宏江就是一个遗老。本来喜欢讲话的,
      突然有一天听人说孔夫子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而在吃饭睡觉都缄默不语了。
      王众问他是不是失恋了或者受到其他什么打击了,他回答说:“子曰‘食不言寝不
      语’,我要尊崇孔教,要提高自身修养,唉,你们不懂行的。”聂宇开导他说时代
      的步伐加快了,生活的节奏加快了,传统要与现代相结合,那句话也要念快一点。
      李宏江念了几遍,豁然开朗,说原来是“食必言,寝必语”啊,老夫朽矣。这句话
      就此成为概括他们生活习性的最准确的话。
      
        都说生病会影响胃口,王众却能用他牛一样壮的身体顶翻这句话,病得语无伦
      次了还吃得津津有味,打了一针,现在说话也滔滔不绝了。胃和口都没被影响到。
      寝室门偏左,进门就能看见中间摆着两个大纸箱,靠着有门的那面墙,从窗子伸手
      可以敲到坐在那儿的人的头。这两个箱子就是303 的第一把交椅。王众坐在上面,
      其他人坐在两边的床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碗和筷子,时而全神贯注时而漫不经心
      地吃着。
      
        王众操着班主任的口气说道:“今天,借这个机会,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把大
      家召集在一起,啊——是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你们一边吃,我一边说,行吧?”
      
        两边床上都笑了,王众自己也受不了了,要喷饭了,强忍着没浪费粮食。聂宇
      提示到:“是不是啊——”
      
        王众继续说:“啊,是不是啊,期末考试的前一个多星期,全年级的班长和学
      生会的都到校长办公室开了一个会——是不是啊,下面我把会议的几个——”王众
      一下忘词了,又说道“——是不是啊?
      
        曹斌骂道:“妈的,你是班长还是我们是班长?什么是不是的,我们怎么知道
      是不是?”
      
        王众笑道:“算了算了——总之,啊,是关于一个我县各所高级中学之间的篮
      球赛,叫,叫,叫他妈的什么——‘友谊杯’篮球赛。嗯对,友谊杯。这次——”
      
        “怎么叫‘有一杯’不叫‘来一杯’呀?”赵帅说。
      
        “友谊!friendship!你猪头啊!真是讨骂!别人说话你最好不要插嘴。别以
      为你嘴大就了不起!”曹斌说。
      
        文子质疑说:“不对呀,嘴细才好插,嘴大了应该不好插才对呀?”
      
        赵帅毫不示弱,一脸严肃说道:“妈的,聂宇插嘴你怎么不管?你自己不也插
      嘴了?还好意思说我。真是的!”
      
        文子说:“你又不打篮球,我们开会又关你什么事?你想欺负聂宇是新生啊?
      至少人家跟我们一起打球,你呢?只有一张大嘴,自己说‘嘴大吃四方’……
      
        “Stop, stop !等我讲完了在开战,不要因为一些闲杂人等影响了我们的大
      事,”王众说:“这次比赛首先是班与班比,选出第一名;在跟其他学校比,其中
      我们二中主场的有对三中和五中、六中、县实验中学,客场的有一中和四中。也就
      是说,如果我们干得好的话,就有可能去一中。唉,我已经快一年没去过一中了…
      …”
      
        “哦,”曹斌奸笑着说,“我知道了,你想去看你的,那个那个叫什么——章
      梦啥的,好像是吧,你想去看看她有没有被别的男生抢走吧?”
      
        文子考虑的比较现实:“你在说梦话吧?我们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拿第一呀?”
      
        聂宇说:“那也不见得,仔细算算呗,首先文科班不在考虑之列——一个班还
      不晓得能不能凑齐五个人呢;然后(1 )班也不用管。3 、4 、5 、6 、7 ,(5 )
      班有一定的难度。剩下的,据我了解,只有(14)班了。”
      
        曹斌站在另一个高度,说:“你们没听过,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The power
      of love is powerful !只要王众在,我们就有希望!”说着还激动地敲起碗来。
      
        聂宇在怀疑这句英译的正确性。曹斌的英语近来突飞猛进,这次期末考试就破
      天荒及格了,班主任还特别表扬过,说你看人家曹斌英语都及格了,你们没及格的
      还好意思活着。
      
        文子嚼了几口饭,想了想聂宇的话,觉得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应该说是非常
      有道理,问王众:“什么时候开始比?”
      
        王众说:“开学来了就知道了,二月末开学,我算算,应该是四月中旬开始。
      五月三十一或三十二的总决赛。啊,到时候说不定有机会去市里比赛呢。市实验中
      学,我还不知道全国重点中学长什么样的呢。聂宇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啊?”
      
        聂宇正在嚼萝卜,含糊地说:“你五月三十二的去吧”。
      
        文子说:“那我们还有可能呐!那你把人分配一下啦!”
      
        王众说:“我今天就是要处理这件事嘛!我,当然就是队长,”说着抛出一个
      班主任式的无耻笑容,因为论个人能力,聂宇和吴超都在他之上。但这两人都不适
      合做领袖。王众笑着接上,“啊,打得分后卫;吴超,控球后卫;聂宇,小前锋;
      宋阳,大前锋。你们平时也是这样打的嘛。中锋还没有想好,不是小枫就是曹斌,
      你们还要多练习,我也不想把我们分开,但去的时候校车只装几个人。”
      
        曹斌说:“有没搞wrong !替补都没有,万一伤了怎么办?还有,我们寝室就
      把名额占完了,别的男生怎么办?”
      
        吴超附和道:“我也这么说嘛,303 就能代表二(2 )班吗?”
      
        那个外人又插嘴了:“班主任眼里只有你们几个!教室后面那排男生,你别看
      他们高,一点集体感都没有,我们班之所以最差,都是他们带坏的。班主任把我叫
      到办公室说事的时候就说过,‘那群人呐,简直不能那他们当人看,学习差,品德
      差,什么都差’……”
      
        聂宇听着很不爽,说:“人家怎么啦,你不就成绩好一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凭什么歧视人家?”
      
        文子也说:“班主任眼中只有你吧,哪有我们啊?你还是人家指定要考清华北
      大的品种呢,你忘记了?”
      
        “优良品种?”
      
        “杂种?”
      
        王众趁机扒了两口饭咽下去,见战争又快爆发了,又忙说起正事:“等一等,
      我还没说完呢。班上其他寝室是没有人参加的,这我可以保证,他们不是打牌就是
      玩网络游戏,不打篮球——我跟他们熟得很。走读生有‘小麦’‘电杆’,还有谁?
      好像没了吧。他们两个外援一个控卫,一个前锋,都是替补。文子也是首发,位子
      随便。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到时候教练就报班主任的名字算了,队长是我。
      我看看,有十几个吧,刚好。标准是12到16个。这只是大致的方针,没有规定死,
      也就是说,今后我们打球除了放松和发泄,还要有意识地训练,朝这个方向训练。
      虽然不是什么正规的训练,也不是什么正规个比赛。但这个比赛……开会听到的废
      话就不用我说了吧?另外,相关费用由学校出,我们到时候只买个球衣,就三四十
      块钱吧,买个七八十块的,样式我们集体选。好吧,没什么问题就散会。要干什么
      干什么去。”
      
        赵帅自己说给自己听:“教室搞学习去哦!物理作业还没写起哟,你们快点,
      下午我就要交到物理老师办公室,没收齐的自己去交。”故作得意地走了。曹斌看
      着他的拖着污水的脚印说:“还蛮识趣,这个大喙。”
      
        王众吃了饭又不洗碗,放在窗台旁的贴着破瓷砖的水泥板上。
      
        曹斌问王众:“你在医务室有没有放假的消息?我生活费不够了,再不放假就
      只有饿死的份了。”
      
        王众说:“当然有啦,早就传出来消息了,今年可能有大雪,可能就是两三天
      内的事,学校怕封山了,补课提前结束。”
      
        “那怎么还不放?看这天气就不对,说不定今天就下暴雪呢,总不能让我们在
      学校过年吧?”
      
        王众仰头瞟了一眼窗外,天空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始终阴霾,便坐下来说:
      “人不可貌相,况天呼?去年补课被人举报到教育局了,全县高中都停了,放假的
      时候,班主任在教室怒气冲天,慷慨激昂地骂了整整三节课,说哪个蠢猪的蠢猪家
      长把学校告了,自己把自己孩子的高考复习时间糟蹋了,也就算了,还害的全县这
      么多学生受影响……他妈的学校才真蠢,把老子们关在这里,有几个人有心思学习?
      效果是时间乘效率,光有时间有个屁用,你看老子哪节课搞过什么学习,不都在混
      日子?”
      
        聂宇问:“今年怎么没有这种为民请愿的仁人志士了?”
      
        “不是没有,而是学校给了教育局什么好处,让他一边凉快去,反正补课这种
      小事上面又不会查,查也不要紧,我们不是填了补课志愿书的吗?再说,县里也要
      升学率。没听班主任说的,‘北京的中小学不用补课,你是不是北京的呢?上海的
      跟你考一样多的分数,人家上一本,你三本都不够,你是不是上海的呢?我们要面
      对现实,你不补课怎么有时间搞总复习,怎么能比别人多考几分?你在学习,别人
      也不是在干玩。’……郁闷。”宋阳说。
      
        吃完午饭接着午休。王众准备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算了,反正自己的病证据确
      凿。王众躺在床上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这说明他病得精神抖擞,心旷神怡——有
      精力想入非非了。
      
        他已经“久矣吾不复梦见章梦颖”了,语文课上老师讲韩愈的祭文时说到“生
      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想接”,王众当他想念的人死了,大呼“于我
      心有戚戚焉”,向左右诉苦说,“唉,简直跟我的处境一模一样,她也不在我身边,
      我也好久没再梦见她了!”现在机会来了,干得好的话开年后就能去一次一中。
      
        一中在郊区,离县城较远,公交车都要做半天。而且一中的门卫非常尽职尽责,
      不按规矩办的一律休想进门。王众去年去过一次,只因不谙世事不懂规矩,硬是被
      门卫拦在了外面,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实“动之以情”纯
      属笑话,除非当它是“动之以钱”的方言读音,再以原意理解,给他们买一包好烟。
      
        章梦颖是王众初二前补课认识的,她家就在镇幼儿园旁。王众有个表妹上幼儿
      园,王众经常替舅妈去接他表妹,顺便从窗户看看章梦颖,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她
      站在门口,礼貌地向他微笑,这时王众就会假惺惺地借她的作业。王众作为一个大
      混混,当然不可能仅仅满足于此,但章梦颖又不同于他追过的其他女孩,花言巧语
      加两根棒棒糖就到手。王众为她写了生平第一封情书,接着第二第三封,收到的却
      是全是些“其实你很好,只是不适合我”和“让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吧”之类的名句。
      王众没有灰心,没有气馁,依旧定期一纸倾诉。王众把这些讲给聂宇听,聂宇说如
      果当时你认识我的话就好办多了。王众大怒,说,妈的,老子动真感情了——不然
      早就追到了!章梦颖回信中有劝王众“别再糟蹋自己了”的话,于是焉,王众乃痛
      改前非,绝交息游,潜心学习,像初唐的陈子昂。后来局面有所改善,至于到什么
      程度,王众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他还去她家坐过,王众有礼貌有教养,深得章梦颖
      的老娘的喜爱——他“丈母娘”原以为王众是别人说的那种坏孩子。通过此事王众
      体会到,欲扬先抑的确不失为一种高级手法。章梦颖中考顺利,如愿以偿进了县一
      中,王众最终无缘与她厮守,只在她生日时打个电话而已。他想如果到时候在一中
      打比赛,章梦颖在场边加油…
      
        聂宇能感觉到自己对天下女孩都没感觉,班花坐在旁边,每天跟他说说笑笑,
      他也没动念头。他天生对女性有偏见,加上读了许多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
      的小说,更是坚定了已有的偏见。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借
      安德烈公爵之口说出“自私、虚荣、愚蠢、渺小,这就是女人”,让聂宇看清了女
      人的本质。聂宇对什么都浅尝辄止,失恋一次后就自己给自己算命预言此生再不会
      对任何雌性生物动心,决不做除了徒作日后笑柄外没有任何意义的蠢事。聂宇对王
      众在这方面的处境表示同情:追之无望,断之可惜,别人问起她是你什么人,既不
      甘心只说是朋友,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女朋友,只能回答“她是我历史遗留下来的
      问题。Trouble of past 。”,多么心酸。看看他聂宇,从小寄人篱下,一辈子了
      无牵挂,多自由,人活着就该追求自由,天下这么大,爱情算个啥?
      
        王众竟然一觉睡到放假。因为第三天班主任突然现身,宣布了放假。
      
        班主任找到王众问:“你这臭小子怎么也感冒了?亏你长这么壮。”
      
        王众说:“晚上睡觉被子没盖好。”
      
        班主任说:“以后注意点,身体垮了还能搞什么学习,不是笑话?放假前教室
      卫生你负责安排人打扫,早点回去。别去网吧。”说完又在教室把这些话扩展了,
      滔滔不绝生动地讲了十分钟。
      
        303 寝室有一半以上是同一个镇的,吴超、聂宇是镇北的;陈俊、王众、文子
      是镇南的;叶小枫在农场边上,小学初中也在他们镇北读的。另外,曹斌、宋阳和
      赵帅是一起的,跟他们回去的车站不同。等王众把教室卫生的事搞定了,已经下午
      两三点了。不过这也不算坏事,今天全县高中除了一中都放假,他们镇离县城最远,
      车站车不够,所有的车调来先运短途,最后才轮到他们。
      
        这天又在飘雪。昨天下过小雨,马路脏得不堪入目。人行道边的沟里竟然有泡
      沫,不过不是雪白的,而是黑的,比黑珍珠还黑,在脏水的活力带动下跳跃着,闪
      烁着。人行道上的地砖一块块神情诡异地含笑,张着口等人踩上去。左脚踩上去它
      一歪,将恭候多时的污水奋力吐在右脚上,然后静静蓄水。右脚踩在下一块,左脚
      也遭殃。行人两脚如是自相残杀着前进,不出百米鞋子就满了。公路上也积水,平
      时看似平整的地方积得像小池,一脚下去能没了脚踝。车辆疾驰而过,溅得行人满
      身水。幸好他们都带了伞,才躲过此劫。
      
        到车站了王众在小卖部找到一条长凳,几个人马上挤上去坐下。聂宇买来一期
      《篮球先锋报》,马上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张海报了。王众说:“你们注意点形象,
      别搞得这么丑,别人看了会笑的。像一群土匪!”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聂
      宇手中仅存的海报。
      
        叶小枫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说:“哇,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一起的呢,还是一
      个寝室的。”王众说:“废话,你才知道啊?没听我说的,303 都是我们的天下。”
      
        叶小枫说:“我们哪几个?你,聂宇,吴超,文子,我,才五个呀。”
      
        王众说:“还有个陈俊。好像去他姑妈家里了。”
      
        “他怎么不回家啊?”
      
        “回家回家!家里没人,回家干什么?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寝室只有你跟我,还有吴超不是留守儿童。宋阳的爸妈在广东,文子的爸妈在
      福建,陈俊的爸妈在……不知道在哪里。聂宇的……聂宇,你爸妈在哪里打工啊?”
      
        聂宇说:“鬼知道。”
      
        王众责备道:“你什么人呐,自己的父母在哪都不知道。”
      
        聂宇说:“我没父母。”
      
        王众说:“少说胡话,你该不是跟你爸妈斗气吧?”
      
        聂宇说:“哪里斗什么气,我从来没见到他们,你现在把他们摆在我面前我也
      不认识啊?你在这车站随便找两个大人来,说是我爸妈,我都不能判断。”
      
        王众说:“人家陈俊九年没看到他爸妈了呢,不也好好的吗?”
      
        聂宇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看看天,说:“你们平时回家要等多久?”
      
        文子说:“早就回去了,电视都看了几集了。今天这雪可能不会停了,听谁说
      要封山呢。在等两个小时没车的话我们就去网吧过夜算了。吴超,好吧?好吧?”
      
        这么多人,他只问吴超。吴超知道这是为什么,说:“不要我请就好,要我请
      就免了。”文子说,“行行行,我请客,你出钱,没让你请吧?”吴超说:“嗯—
      —班主任怎么说的呀,叫——哦,想起来了: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
      
        王众逗文子说:“我还有钱,要不要我请?”
      
        “你?”文子神色鄙夷:“你比我还会用钱,这个学期我就看你买了好多奢侈
      的东西。每天还喝饮料,不是红茶就是绿茶,百事,七喜,营养快线……一大堆,
      不晓得这嘴就怎么这么能吃,像个女生。圣诞节那几天还买一大包东西寄到一中去,
      好像有什么护肤霜,围巾,还有布娃娃啊什么的。还有,吴超,你家里卖的那个东
      西,‘最贵的’——
      
        王众骂道:“他妈的,谁送那东西了,你敢送啊?”所有人都笑了。
      
        这涉及到了一个典故。某日,一男生在操场捡到一张饭卡,兴高采烈地跑到小
      卖部去刷。学校设置学生的饭卡一天最多能刷二十五块,那家伙一试,还有二十可
      用,马上叫道:“我要你们这儿最贵的!”营业员给他打了二十,然后拿出一大包
      卫生巾,说:“给,这就是我们这儿最贵的。”此事在全校传为美谈。
      
        聂宇在观赏车站雪景,觉得颇有奇趣。人们头上落着雪花,脚下踩着泥巴,像
      铁粉被磁铁吸引般奔赴着每一辆进站的车。泥水飞溅,直扑衣帽。他们每次要跟车
      跑好几十米,以保持人与车门相对静止。有经验的人能准确预算出车最终停下的地
      点,然后守候在那,最后还要有奥尼尔的体重,以保证不被人流冲走。这样的人还
      没出现。车门一开,下车的人统统要下两次,因为第一次脚还没着地就被冲上去了。
      为了最大限度地为公众服务,客车公司暗示司机尽量超载,限载十九人一定要装四
      十人。反正交通局那边已经打了招呼。
      
        聂宇看得发笑,说:“好感人哦。”
      
        王众说:“聂宇你别这么愤世嫉俗,嘲笑这讽刺那的。我们坐在这里,不就没
      走吗?”
      
        聂宇说:“我什么时候愤世嫉俗啦,我最热爱生活了,每次放学都是第一个去
      吃饭,那么难吃我还津津有味,‘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不过你说的也是,‘努
      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就一定不成功’,你怎么不努力去挤一挤呢?你看看他们,
      伟大的中国人民,中华民族的脊梁,勇于拼搏,不畏牺牲,肩负着时代的使命,为
      自己心中的目标奋斗着。”
      
        王众回答:“我还不想死。”
      
        文子等得不耐烦了,说:“走吧,今天回不去了。”
      
        叶小枫忙说:“还等等吧,说不定马上就该我们了。”
      
        文子说:“就算有我们那的车,也不见得挤得进去,你看看这么多没走的,全
      是我们那号车。”叶小枫真的看了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却看到了陈俊。
      
        王众把陈俊叫过来,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俊跺着脚,说:“本来打算去我姑妈家,刚去,我爷爷打电话叫我回去。说
      我弟回来了。所以就来车站了。等了几个小时,唉,还不如就跟你们一起走,看我
      的鞋子成什么样子了。身上全湿了。”
      
        聂宇问:“你弟弟干嘛呢?”
      
        陈俊说:“回家过年啊,还有几天要过年了。我弟弟比我小两岁,初中上到二
      年级就没读了,跟我爸妈打工去了。唉……”看了看车站又说,“今天这样子我们
      是肯定回不去了,刚才听别人说司机罢工什么的。你们等不等?要不先上网吧上网
      吧,等会儿就没位子了。”
      
        “先上网吧上网吧”,聂宇觉得,这句话值得给曹斌去翻译。
      
        王众说:“你怎么不再去你姑妈家过一夜,明天一起走。”
      
        陈俊说:“唉,不想麻烦她,又要做饭,床单只睡了一次又要洗。正好碰到你
      们了,都在一起比较好。”
      
        文子说:“走走走,我说吧,早点去就好了,现在哪个网吧还有这么多位子,
      几个?六个吧。肯定没有了。”说着好像大家默认了他的说法,责怪起来,“叫你
      们早点去,你们都不听,现在怎么办……”
      
        “走吧,还等什么?”
      
        陈俊说:“小枫,我刚才看见了……你跟我讲过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啊?”
      
        叶小枫一脸恬静,看着大雪落在远处,听到陈俊的话,回头撅嘴到:“走吧,
      今天回不去了。”
      
        叶小枫是从来不进网吧的。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有几辆车进站了。周围的人群突然全疯了,比刚
      才几次明显激烈的多。人们全体出动,如浪潮奔涌向前,伴随着刺眼的光芒,冲向
      背着他们的方向。聂宇回头欣赏了一眼这群疯狂的人类,想起了小学语文课本的句
      子。可能是现场太逼真,他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王众有感情地背诵
      :“这时候,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来了,漫山遍野……怎么说的啊?好象是的——冲
      啊,为死去的同志报仇!”说完一起大笑。王众最先笑完,见其他人还在笑,说:
      “笑什么笑,我说真的呢。”
      
        吴超说:“你有病呐,冲什么冲?”
      
        王众说:“你没看到,他们都走了。刚才那几个我认识的也不见了,他们跟我
      们一个车。我们那边的车有了。”
      
        文子说:“不是去上网吗,不去了?”
      
        王众说:“去你个头,要去我早就去了,还用等到现在?包夜太辛苦了,明天
      会后悔的。今天不回去,我在这不白等了半天?”
      
        吴超说:“你不早说!不过现在还有车,但回去的话要到看不清路。我简单,
      下车走几步就到家了,你们呢?”
      
        叶小枫说:“没关系,只要能回去,我下车叫我爸去车站接我。”
      
        聂宇无所谓,走也可,留也可。
      
        于是他们挤进了一辆车,过程很简单,那辆车停在花坛边,文子矮小,从车窗
      钻进去;王众堵在车门口,把吴超聂宇陈俊叶小枫一个一个放进来,坐在文子抢好
      的座位上,自己才进来,挨了一顿骂。吴超说:“早知众哥这么厉害,我们该上前
      一辆的。”
      
        王众说:“男生要有绅士风度懂不懂?”
      
        聂宇说:“亏你说得出口,刚才那动作明明就是打篮球用的。”
      
        王众解释说:“这你就不懂了:你没发现车站里没有女生了吗?女生都没有,
      还装绅士给谁看?”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