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
      
        经过在唐山市眼科医院的确诊,小黑的眼睛患了“急性葡萄膜炎”。他按时吃
      着口服药,依然坚持着工作。直到他的左眼失去了视觉,才被迫放弃了他理想的舞
      台,独自去往北京的一家不是眼睛专科的医院接受治疗。
      
        在北京住院治疗的这段日子里。有一天,他发现在医院的餐厅里,有一个女孩
      不时地往他这边暼一眼。她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头发短得出格,戴着一副深色的
      太阳镜和一顶毛线编制的花帽子。病号的服饰外面还套着个迷你连衣裙。如此的打
      扮把小黑吓了一跳!因为对她的脸庞小黑没有任何印象。小黑便只管闷头吃饭,心
      里还在纳闷:“这也不是精神病院啊?”。不料过不一会儿,她竟轻盈地起身,朝
      小黑走过来,并且一只手还端着饭盒。
      
        “嗨!你怎么了?”
      
        小黑抬头重新端详了对方的面孔,嘴里还是不停地咀嚼着饭菜。她是个非常引
      人注目的女孩,在这医院里,能有她这样美丽容貌的却寥寥无几。
      
        小黑没有作声。
      
        “坐一下可以么?或者有谁来这儿?”
      
        小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头说:“没谁来,请坐。”
      
        她叮叮咣咣拖过一把椅子,在小黑对面坐下,从太阳镜里面盯着他,接着又把
      视线落在了小黑的盘子上。
      
        “味道好像不错嘛!嗯?”
      
        “不怎么样!蘑菇,油菜做得难吃死了!当我像猪一样的喂!”
      
        “呵呵。。。。。。”她笑了,又说道:“你说话真逗!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
      东北人吧?听说你们东北人都可有才了!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儿?你哪病了呀?”
      
        小黑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说道:“中国人都有才!我的眼睛出了毛病,听大夫
      说得手术,等炎症消除了,我的眼睛就该开刀问斩了。”
      
        “呵呵。。。。。。”女孩又笑了,顺手摘下太阳镜和花帽子。
      
        小黑仔细审视了她的脸,白得没有一丝红润,活像戏剧里面的曹操!风云突变
      的发型更无法展示她曾经的美丽。
      
        “小妹,你这副打扮?你唱戏呀?唱的是哪一出啊?反串曹操吧?嘿嘿。。。。。。”
      小黑十分幽默地问道。
      
        “我得的是白血病!骨髓移植手术都做完咧!现在是康复阶段,我已住进来很
      久了。”女孩说着低头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
      
        “哦,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的,我很坚强的!”女孩打断了小黑的话。
      
        “哦,对了,你这病很遭罪吧?”小黑岔开话题问道。
      
        “嗯,上午还发烧来着,全身烫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呀!痛苦得都想一死了
      之。简直无法忍受。无奈中,我给自己打扮得像个神经病似的,让大家看着我笑,
      他们开心了,我自然也就开心了!让你见笑了吧?”女孩说道,伸手摸了摸几乎和
      尚般的脑袋,又冲着小黑抿嘴一笑,笑得很甜美。
      
        “一点儿也不难看!真的!”小黑顺手拿起碗筷吃了一大口饭,又说道:“你
      侧过脸让我看看可好?”
      
        女孩侧过脸,五秒钟静止未动。
      
        “呃,我倒觉得你这发型恰到好处。肯定是头型好的缘故,耳朵也显得好看。”
      小黑说道,手中的筷子无意中抖动了一下,掉了几粒米饭。
      
        “不是啦!这是化疗造成的。我原来的头发可好捏!发长直到肩膀呢!其实短
      发也不错嘛!无非像个什么小学生啦,什么劳教人员啦,我就纳闷男人干嘛就喜爱
      长头发呢?那么虚荣!无聊透顶!为什么男人偏偏以为长头发女孩才有淑女感,才
      美丽?头发长而俗不可耐的女孩,我认识的不下一百个呢,真的。”
      
        “我挺喜欢你现在这样的,虽然很滑稽,但咱不是生病了么!等咱好了,不还
      是个普普通通的可爱女孩?”
      
        小黑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女孩,虽是病态中,但全身却尽发出无限活力和勃勃生
      机,简直就像刚刚迎着春光蹦跳到世界上来的一头小鹿。眼眸宛如独立生命体那样
      快活地转动不已,或笑或忧,或惊讶或气愤。小黑好久没有目睹如此生动丰富的表
      情了,不禁出神地在她脸上注视了许久。
      
        “真那样想?”女孩问道。
      
        “当然!”小黑点点头。
      
        “呵呵,你不像一个爱说谎的人!”
      
        “哦,我尽可能做一个诚实的人!”
      
        “嗯,呵呵。。。。。。我喜欢和诚实的人做朋友。叫我兰兰吧!我住在336
      隔离病房。”女孩笑着说道,又把脑袋向小黑这边探过来,嘘声说道:“我是偷着
      跑出来的!病房太憋屈了!嘻嘻。。。。。。”
      
        “有道理!我叫小黑,住在五官科204 病房,今天能认识你,我十分的高兴!”
      
        兰兰看着小黑把最后一点米饭吃到嘴里,又饶有兴味地定睛看着他将盘子里的
      菜一扫而光。
      
        “你怎么不吃啊?”小黑擦着嘴边的油腻问道。
      
        “小黑?你这名字真有趣,我没胃口,我拿饭盒出来是装样子的。哦,对了,
      有时间我可以找你聊天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觉得郁闷的话,你就来找我吧!但是你得注意你的身体呦?”
      
        “嗯,我知道的,那我们改天见?我要回病房了,下午还得输液,大夫不让出
      来的,怕我感染上什么小病,还说会死人的!”
      
        “是的,你这种病是不应该到处乱跑的!这么地吧,我留下我的电话号码给你,
      你想找我聊天的话,你可以给我发短信,我去你那看你,陪你聊天。”小黑说道,
      又拿出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顺手递给了兰兰。
      
        “那真的谢谢你了小黑!我走了呀!呵呵。。。。。。”兰兰接过了小黑的写
      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少顷妩媚地丢下一笑,离座走开了。还不时地回头看了看小
      黑。
      
        小黑和兰兰从这突如其来的结识和在以后真诚相处的日子里,他时常到三楼的
      隔离病房去看望兰兰。由于这个区域是不让随便进出的,小黑只好冒充兰兰的亲人,
      才得以混入。虽然只能站在房间的外面,与兰兰有一层厚厚的玻璃窗相隔,但是他
      们面对着通话机似乎好像是在肩并肩的谈笑风生,他们谈到了人生,谈到了对生命
      的向往,谈到了他们各自的爱情。小黑还时常在兰兰面前模仿一些明星或笑星的经
      典演绎,使兰兰曾经的忘记了自己的病痛,欢快地笑着,跳着。小黑还答应等兰兰
      康复后,给她画一张最美丽的铅笔素描肖像画。这一切一切更加增添了兰兰对战胜
      病魔的斗志与决心。
      
        与小黑同一间病房的还有两个四川口音的男子,一个弱不禁风,瘦瘦长长,小
      白脸。活像韩国冷面馆门前铁钩上挂起来的一条被扒光了毛的“白条狗”;一个五
      短身材,怎么看怎么像水浒传里面的“武大郎”。他黑黝黝的圆脸盘,还蓄着一撮
      不三不四的小胡子。
      
        “白条狗”坐在病床上,怀里搂着一个被子,手托着下巴,望着自己似乎已经
      有二百年没有洗过的臭脚丫子发呆。“武大郎”则站在漂亮的女护士面前,一边和
      女护士嬉笑吹嘘着自己当年的“英雄历史”,一边用那色眯眯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
      着女护士那丰满的酥胸。那副淫荡的色相似乎夸张得要流了口水,还不时地要求女
      护士弯下腰来看看他病床上的一些垃圾照片。这样的话,他才能把那女护士的胸部
      看得更加的完整一些。。。。。。
      
        “他奶奶的,这男人怎么这副操行?”小黑心里暗骂道。又瞪了武大郎一眼!
      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位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气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十二号床王鑫,打针了!”女护士推着医药车子转到了小黑的身边。又问道
      :“眼睛好点了吗?”
      
        “哦,不疼了,但左眼还是很模糊,视力低下。早上起来的时候,眼角边流着
      一层的脓水”小黑说道。
      
        “哎呀,这病去如抽丝嘛!慢慢就好了!”女护士温柔地说着并把输液针头十
      分熟练地扎进了小黑手背上的血管里。又问道:“你对这的病房有什么意见和看法
      呢?我们要是有不足的地方,你就批评指点出来,我们好能及时的改正,争取给患
      者一种家的温馨。”
      
        “你们大夫,护士都很好的,对待病人像亲人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不过在
      患者之中总有一些变态分子,总想用眼睛在女人身上搜刮点为了满足他那变态心理
      的油水。好像他的眼睛能强奸人似的!这样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废料!像个武大
      郎似的!再臭不要脸,我非把他那色眯眯的眼睛给打瞎了!让他再四处的揩油!妈
      了个炮地!有了病还不老实。”小黑看着武大郎说道。
      
        女护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随手系好了“天使外衣”最上面的纽扣,转身
      瞪了武大郎一眼,生气的推着医药车子走了。
      
        武大郎尴尬地坐回自己的床位上。没好眼神地看着小黑。。。。。。
      
        “哎!像武大郎那爷们儿?你瞅啥?不服气是吧?刚才我就说你呢!咋滴吧?
      你再瞅我,你信不信我拔了针过去把你那色狼眼睛打瞎?”小黑用另一只手指着武
      大郎说道。
      
        “我又没惹你,你自己眼睛还。。。。。。”
      
        “你把你那破嘴给我闭了!你找削是不?”小黑起身要拔输液针头。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你好好养病吧,别生气!以后我不乱看还不行
      么?哎呀,这东北人就是爱惹事儿啊!牛B 啊!”武大郎牢骚道。
      
        “最后告诉你一遍,你给我闭嘴!”
      
        小黑愤怒起来!顿时武大郎鸦雀无声。在以后的日子里,当女护士给武大郎打
      针时,他的那副色眯眯的小眼睛要么仰头看着灯管,要么伸头望向窗外,规矩了许
      多。
      
        两周后,小黑的左眼做了手术,视力在逐渐地恢复。小黑欢喜地在医院的四周
      尽情地游玩,用那失而复明的眼睛浏览着大自然的美。并将这一切有声有色地将给
      他的好朋友——兰兰。
      
        医院的院内有一处风景十分秀丽的小公园。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房脊有十几只
      鸽子落脚歇息。凉亭则是一座仿古代式的建筑。公园内耸立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
      一缕阳光透过枝叶茂密的大树叶层,使那残夏的阳光格外带有一种灰蒙蒙的色调。
      
        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了,眼睛已经完全康复,准备出院。小黑突然想起兰兰已经
      有几日没给她发消息了。等他再次的踏入那间隔离病房的窗外时,令小黑感到意外
      心痛的是,病床上的兰兰已经不在,值班的护士说兰兰的骨髓移植没有成功,已经
      病逝好几天了。曾经清醒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小黑。此时,小黑摸着他们曾经聊
      天的通话机十分伤心的哭了。。。。。。
      
        兰兰带着对人世间的美好眷恋痛苦地走了!小黑知道,兰兰是多么的想和小黑
      联系,多么的想让小黑为她画一张肖像画!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和小黑打招呼,就这
      样静悄悄地走了!唯一留给小黑的只有那空空如也的病床和那短暂而又痛苦的回忆。
      
        当天上午,小黑回到了唐山,回到了似乎久违的家。他躺在床上,就这样一动
      不动地躺着,回忆着在北京住院期间的那段情景。不知为什么,在这房间里静静地
      一躺,过去几乎未曾想起过的往事居然会纷至沓来地涌上脑海,想起了现在的可可,
      想起了病逝的芳儿和兰兰。有的令他心神荡漾,有的则带有一丝凄楚。在这种失去
      亲人和朋友的情感生活中,他的心似乎要窒息,挣扎着喘着粗气。。。。。。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完全淹没在出乎意料回忆的泉水中,那的确是如同岩石
      缝隙中疯狂涌出的泉水。就连可可悄然进门他也没有察觉。当他突然睁开眼时,可
      可已经站在那里了,小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可可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
      
        可可坐在了床上,也看着小黑。刚开始,小黑还以为是自己记忆编织的可可的
      形象,但是眼前的,确实是活生生的可可。
      
        “睡着了?”可可问他,声音非常低微。
      
        “没有,只是想点事儿。”小黑坐起身。又问:“身体可好?”
      
        “嗯,还可以。”可可微微笑道。那微笑恍若淡淡的远景。“我一会得回去,
      帮我哥哥带孩子。本来今天我没时间来你这的,但你打电话说你回来了,我就是再
      忙,也得来看看你呀!哎,看我的发型如何?”
      
        “嘿嘿。。。。。。非常可爱,怜爱可可嘛!与你的网名十分的般配!”小黑
      笑着说道。
      
        可可像舞台选秀似的剪着整齐利落的发型,上面仍像以往那样用橡皮筋不乱地
      系着。这发型委实与可可相得益彰,看上去宛如中世纪木板中经常出现的美少女。
      
        “你真觉得可爱?”
      
        “半点不假”
      
        “可我嫂子偏说不好看。看上去很疯的样子。”可可说道。她取下橡皮筋,松
      开头发,用手指梳了几下又重新系好。橡皮筋依然是粉红色的。
      
        “我在北京就很想你,也不是有什么话非得和你说不可,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再亲一下。我这人笨得很,也不会说什么。”
      
        “有多想我呀?”
      
        “反正不是一点点了!”
      
        “我要回去了。”说着她又把手放在小黑的手上。
      
        小黑点点头。
      
        “可可,谢谢你能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你要是觉得我这是一种负担
      的话,你尽可直说。我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我的眼睛即使恢复得没有一点毛病,
      但对你以后生活的影响也是特殊的!也许你不会习惯我,果真那样觉得,就坦率地
      说出来,我决不会因此而失望的。我们都是真诚的,无话不谈。”
      
        “我会说实话的,我不在乎你的眼睛。”可可说道。
      
        可可依靠着小黑,搂着他的肩。又把头搭在小黑的肩上,鼻尖顶着小黑的脖颈,
      尔后一动不动,仿佛在确认小黑的体温。小黑顺势轻轻地抱着她,胸口荡过一阵暖
      流。许久,可可一声不响地站起身,仍像进来时那样悄然开门离去。
      
        可可走后,小黑睡着了。本来他没想睡,但终于在久违了可可的温存感当中沉
      沉睡去。虽然他没有在肉体上与可可进行鱼水之欢,但他情感的灵魂却得到了极大
      的慰藉。洗漱间里还有可可用过的牙具,厨房里也有可可使用过的餐具,卧室的床
      上依然有可可盖的被子。这样的环境中,小黑睡得很死,就像把疲劳感和悲伤感从
      每一个细胞中一滴一滴挤出去似的。他做了梦,梦见蓝色的蝴蝶在昏昏的夜色中翩
      然飞舞。
      
        一觉醒来,表针指向下午四点半。天光的颜色变暗淡了,风声早已止息。窗外
      云的形状也略有不同。小黑睡出了汗,流出了口水,从桌子上拿起毛巾擦把脸,换
      了件新洗的衬衫,然后进厨房喝了口水,站在窗前眺望窗外。
      
        从这个窗口可以看见对面楼的窗口,那个窗口里用衣挂吊着一些衣服,零七八
      碎地混合在一起。四周依然人影婆娑,脚步铿锵。小黑觉得自己似乎孤零零地置身
      于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一片废墟之中。
      
        五点钟一过,人们开始陆续返回家中,从窗口望去,只见三个女人从窗下走过。
      三人都戴着帽子,不晓得什么模样和年龄,但是从声音听来,都应该很年轻。她们
      拐了个弯,不久便消失了。四下里弥漫着黄昏的气氛。从卧室窗口,可以望见山峦
      和天际边的棱线,棱线上浮现着淡淡的夕辉,宛如镀上一层光边。
      
        然而在这样静悄悄的黄昏中,小黑竟奇异地怀念起人们的嘈杂声来。那笑声,
      空洞无聊的叫声,哗众取宠的语声,这一切舞台具有的东西都使他感到亲切。这以
      前他被那嘈杂声着实折磨得忍无可忍,可是一旦在这奇妙的孤独中想起来,心里却
      又总像缺少了踏实感。那舞台的气氛,类似特殊机械工具的展览会场,对某一特定
      领域怀有强烈兴趣的人,集中在特定的场所里,交换惟独同行们才懂得的信息。小
      黑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他缺少的是一个社会大家庭的工作环境。恰似于弘扬酒吧的
      那种,惟独这种环境,才能慰藉他那即将窒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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