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布哈林在法庭上
      
          被告的口供不算定性材料。凭被告口供办事是中世纪的司法原则。
      
          ——布哈林
      
          经过对“右派—托洛茨基反苏中心”的诸多要犯的审讯后,该中心的首犯布哈
      林终于站出来接受正式审讯。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1888  年出生于莫斯科一个教师家庭。俄罗斯人,
      莫斯科大学学生。1906  年入党。
      
          布哈林17  岁时参加了俄国1905  年革命,曾多次被捕和流放。关于青年革命
      家布哈林的活动和影响,可以从臭名昭著的沙俄奸细马利诺夫斯基的密报中看出:
      “尼古拉——他就是有名的大学生布哈林。”接着,密报中说,布哈林的讲演在多
      罗戈米洛夫(莫斯科的一个分区——注)的工人和革命知识分子中受到极大的欢迎。
      (36)1911  年,布哈林从流放地阿尔汉格尔斯克逃到国外,在列宁的手下工作。
      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第六次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当时,列宁介绍他
      到《真理报》等布尔什维克刊物工作,从此开始了他的受到列宁重视和支持的理论
      工作。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他被奥地利警察逮捕,以“俄国间谍”罪名关在米尔克
      要塞。后来,他在奥社会民主党帮助下出狱到瑞士,进行了反对护国派的斗争。1915 
      年,他到了瑞典,因反帝斗争被遣送到挪威。俄国二月革命时,他在美国。回国后,
      在1917年7 —8 月召开的党的六大上被选为中央委员,参加了大会宣言的制定。大
      会采纳了他提出的关于列宁不出席临时政府法庭的决议。
      
          十月革命爆发时,布哈林是莫斯科起义的一位领导人。1917  年12  月担任《
      真理报》的编辑。1918  年,布哈林在不间断地进行世界革命的理论指导下,领导
      了党内“左派共产主义者”团体,其中包括布勃诺夫、捷尔任斯基、克列斯廷斯基
      等人。他们还激烈地反对布列斯特和谈,提出了一些被列宁称之为“奇谈与怪论”
      的观点。他们说,“为了国际革命的利益,我们认为,作好可能丧失目前完全流于
      形式的苏维埃政权的准备是合适的。”(37)但他们后来改正了自己的错误观点。
      1919  年党的八大后,布哈林成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1920  年,他发表了《过
      渡时期的经济》一书,受到了列宁的赞赏。1924  年他成为中央政治局委员。
      
          布哈林长期担任共产国际执委会的领导人,为国际共产主义事业做了大量的工
      作。他是布尔什维克党内一位最杰出的革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经济学家。1929 
      年,他被选为苏联科学院院士。在同一年出版的苏联百科全书中,他被称为“联共
      的领袖和理论家之一,联共中央和政治局的委员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这一年,
      他被斯大林等打成了“右倾反对派”的首领,相继被撤销了《真理报》编辑和政治
      局委员的职务,从此被排除于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之外。后来,在党的十七大上被
      选为中央候补委员。1934  年2 月任《消息报》责任编辑。1935  年任中央执行委
      员会委员,参加了宪法起草委员会。
      
          193 了年2 月27  日布哈林被捕后,对他的侦讯一直没有停止过。为了使他作
      出令人满意的供认,内务部的侦查员们使用了各种摧残意志的手段。一开始,没有
      对他进行拷打和折磨,而是采用劝说、欺骗和讹诈的手段。布哈林对此不屑一顾。
      布哈林经受了三个月的连续审讯,没有作出一个字的供认。
      
          后来,内务部遵从上司指示,对布哈林采用了毒辣手段,拿他年轻美貌和贤慧
      的妻子和他的孩子作为人质,对他进行威胁。布哈林与叶若夫和伏罗希洛夫进行了
      一次长谈,同意承认包括谋害列宁在内的所有重大罪行。可是两天以后,当他看到
      他的经过斯大林亲自修改过的供词后,他是如此地震惊,立即表示拒绝签字,并且
      推翻了所有供词。
      
          接着,在加强了侦讯人员的队伍后,新的一轮侦讯开始。最395 后,布哈林出
      于种种考虑同意认罪。他承认自己是右派组织和“右派—托洛茨基集团”的领导人
      并为这个集团的行动承担责任,但拒绝承认谋害列宁的罪行。关于布哈林充当外国
      间谍的罪行,侦讯时没有向被告提出,但起诉书中却载明了。
      
          许多书和文章中都认为,布哈林在公开审判中屈服了,认罪了。这种说法是不
      符合事实的,是不正确的。我们不能停留于表面地观察问题和分析问题。确实,在
      布哈林的供词中经常出现“我承认”这样的词,并且他承认是右派组织和右派—托
      洛茨基中心的首领,从理论上分析了该中心的罪行、目的和危害。但是,我们看到,
      他在笼统承认自己作为“中心”的首领的罪行并为整个中心承担罪责的同时,却拒
      绝承认或者说否认了领导和参与中心的任何重大罪恶活动。右派—托洛茨基反苏中
      心一共有三项重大罪行:恐怖罪、间谍罪、破坏罪。布哈林本人除这三大罪行外,
      还有谋害列宁罪。对所有这四项罪行,布哈林实际上全部予以否认,尽管他在否认
      时表示自己应为集团的这些罪行承担责任。在法律中,否认犯罪事实和犯罪内容的
      认罪,实际上是没有认罪。在整个审判中,布哈林就是采取了这种抽象承认具体否
      认的认罪态度。
      
      
      
          当布哈林被点名接受正式审讯时,当他如《十月》杂志当时的社论中所描述的
      那样,“蹒跚地走向扩音器,就好像又在准备照例发表一篇伪科学的演讲”时(38),
      他用一种隐蔽的形式向法庭表明了自己不屈服的立场。他首先向法庭提出一项要求,
      即他在供认时,请别人不要向他提问题,让他能够阐述一下阴谋集团的思想观点。
      维辛斯基当然不会允许布哈林把法庭当作他的讲坛,用哪怕是伊索寓言式的手法来
      为自己辩护甚至揭露审判本身。于是,维辛斯基立即予以反驳,说这是要限制公诉
      人的合法权力。他这样说过以后,布哈林便声明他承认预审中的供词。他说:“我
      承认我是这个‘右派—托洛茨基集团’一个最大的首领,我的罪行就在于此。因此,
      我承认我的罪行就在于由此而直接产生的事情,我为这个反革命组织所犯下的全部
      罪行承担罪责,不论我对这些罪行知道不知道,直接参加抑或没有直接参加这一或
      那一行动,因为我承担的是一个首领的责任,而不是这个反革命组织中一个代人受
      过的人。”(39)
      
          布哈林在回答这个组织的目标的问题时说,他“追求的主要目标实质上——虽
      然说起来可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或者说在思想上还没有想清楚——就是在苏联复辟
      资本主义利用苏维埃政权遇到的所有困难,包括利用战争,可以预料战争在未来是
      要发生的。”(40)
      
          维辛斯基:您的目的是什么呢?
      
          布哈林:有过这样的预测:优势将向资本主义方面倾斜。
      
          维:可是结果呢?
      
          布:而结果截然不同。
      
          维:而结果是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
      
          布:是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
      
          维:而且还是你们的预测的彻底破产布:而且还是我们的预测的彻底破产。
      
          维:简而言之,您滑到了露骨的狂妄的法西斯主义。
      
          布:是的,这样说是对的请您允许我立即转向叙述我的罪恶活动(41)
      
          这就是说,布哈林笼统地和抽象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参加了“右派—托洛茨
      基反苏中心”,是这个中心的主要领导人。并且他表示为这个中心的全部罪行承担
      罪责。但是,他的认罪的程度或表示也就到此为止。如果没有对实际罪行的承认,
      那么这种认罪根本算不上认罪,而只能称作一个身份高的领导人的政治上的表态。
      而布哈林确实十分明确地否认了指控他的所有重大罪行。
      
          当布哈林笼统地承认他的集团主张对领导人实行恐怖政策时,维辛斯基立即询
      问他是否领导和指使了谋杀基洛夫的行动。布哈林毫不含糊地否认参与了这一已经
      葬送了许多领导人的事件。
      
          布:我不知道这件事。
      
          维:我问您,谋害行动是受“右派—托洛茨基集团”认可和指使的吗?
      
          布:我再重复一遍,我不知道这件事,检察长公民。
      
          维:您是有意地对谋杀谢尔盖·米罗诺维奇·基洛夫的事件不知道的吗?
      
          布:不是有意地,而是(42)
      
          当时,《十月》杂志的社论也谈到了布哈林在法庭上关于刺杀基洛夫一案的交
      待。这个杂志的编辑部中有像扎罗夫和苏尔科夫这样的作家,他们在第一次全苏作
      家代表大会上与布哈林发生过激烈的争论。他们是否对布哈林被押上审判台怀着幸
      灾乐祸的情绪,无从得知,且看社论的口气:“检察官问被告布哈林‘右派—托派
      集团的领导人知不知道杀害基洛夫的准备工作’时,这时,一股寒气直袭整个大厅。
      而布哈林尽管面对证据(不知他所说的证据何在?——本书作者),尽管已有了他
      的老朋友李可夫所作的所有供词,仍然以一种不动声色的老练口气说:‘我不知道。
      ’“布哈林在撒谎,就像几十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一样。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他竟从
      来没有在身旁其他被告的肮脏行径中弄脏过他那双‘学究式的’小手。
      
          你看,他竟然只是个思想家。”(43)
      
          《十月》杂志当时的社论说,李可夫已经作出了关于参与基洛夫谋杀案的供词。
      这是明显的撒谎和伪造。不用到别的地方查找,因为检察长紧接着就询问了李可夫。
      而李可夫也明确地否认了参与谋害基洛夫的罪行。
      
          维:能允许我询问被告李可夫吗?
      
          审判长:请。
      
          维:被告李可夫,您知道谢尔盖·米罗诺维奇·基洛夫被杀害的什么情况吗?
      
          李:对于右派分子和阴谋集团的右派力量任何参与杀害基洛夫的情况,我一点
      也不知道。
      
          维:对于恐怖行动即杀害党和政府成员的一般准备情况,您知道吗?
      
          李:我作为该集团右派势力的领导人之一,参加了一系列恐怖小组的组织和恐
      怖行动的准备。正像我在我的供词中所说的,我不知道右派中心的任何有关实际进
      行谋杀的决定,因为我是通过右派中心与“右派—托洛茨基集团”发生关系的维:
      关于实际进行的问题。“右派—托洛茨基集团”把组织和进行针对党和政府领导人
      的恐怖行动作为自己的任务之一,您对此熟悉吗?
      
          李:我比较多地谈到了我本人组织恐怖小组的事,可您问我是否通过某个第三
      者知道这些任务。
      
          维:我问您,“右派—托洛茨基集团”与杀害基洛夫同志的事件有关吗?
      
          李:对于右派力量与这件杀人案的关系,我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所以我直到现
      在仍确信,杀害基洛夫是托洛茨基分子所为,右派分子并不知道。当然我可能对这
      件事并不了解。(44)
      
          “右派—托洛茨基反苏中心”的两位主要领导都否认参与谋杀基洛夫的事件。
      按照一般的审判程序,这时法庭应该让中心的下属恐怖分子作出口供,并出示证明
      罪行存在的实物证据。证据问题已不必提了,因为像前两次公开审判一样,审判组
      织者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实物证据。这时,检察长居然让第一次审判的组织者之一和
      杀害基洛夫的策划者之一雅哥达起来认罪和作证。
      
          雅哥达熟悉炮制所谓阴谋中心的全部奥秘。他既然可以把谋杀基洛夫的罪行加
      到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身上,当然也可以加到布哈林和李可夫身上。这个可憎又
      可怜的刽子手,当他已无法得到人民宽恕而又被主子抛弃的时候,他最后的希望就
      是继续证明自己对主子的忠诚。他作证说,布哈林和李可夫说的不是事实,并说李
      可夫和叶努基泽参加了关于谋害基洛夫的会议。
      
          维:为了实现对谢尔盖·米罗诺维奇·基洛夫的杀害,您本人在此之后,采取
      过某些措施吗?
      
          雅:我本人?
      
          维:对,作为集团的成员。
      
          雅:我下达了命令维:下达给谁?
      
          雅:列宁格勒的扎波罗热茨。不过这件事有点并非如此维:而您后来指示不要
      设置障碍,以便谢尔盖·米罗诺维奇被杀掉吗?
      
          雅:是的,我下达了指示不是这样。
      
          维:还有某种不同的版本吗?
      
          雅:这件事并非如此,但这并不重要。(45)
      
          对于被指控的另一项重大罪行间谍活动罪,布哈林同样坚决地否认。
      
          维:那末,您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去组织从事间谍活动的集团?
      
          布:关于间谍活动,我一无所知。
      
          维:怎么不知道呢?
      
          布:是这样。
      
          维:那末,集团是干什么的呢?
      
          布:这里已有两个人关于间谍活动的供词,即沙兰戈维奇和伊万诺夫两个奸细。
      (46)
      
          右派—托洛茨基集团是一个大集团。布哈林无法禁止这个集团的其他人交待罪
      行,甚至把自己打成外国的间谍,也无法为所有人进行辩护。对于那些已经承认自
      己是间谍并揭发别人也是间谍的人,他当然更是无法为其辩护。当被打成反革命集
      团的许多人认罪以后,一个人是无法把问题说得清楚的,因为别人证明你也是间谍。
      在这种情况下,布哈林不去徒劳地否认中心的间谍活动,他非常现实地只谈自己。
      
          维辛斯基利用了集团案件中一个人无法摆脱干系这一点,让已经承认自己知道
      白俄罗斯民族法西斯分子间谍活动的李可夫起来作证。李可夫被迫作出的证言遭到
      了布哈林的反驳,尽管李可夫只是说他认为布哈林知道中心的间谍活动。
      
          此时,维辛斯基使用了一种市井无赖的诡辩,用以证明布哈林虽然蹲过奥地利
      的监狱,但也可能成为奥地利的间谍。请看他说的话。
      
          维:被告沙兰戈维奇,您曾是波兰间谍,尽管蹲过监狱,是吗?
      
          沙:我曾是间谍,尽管蹲过监狱。(47)
      
          按照维辛斯基这种逻辑,任何人都可以被怀疑为间谍。作为检察长,维辛斯基
      与间谍打交道的机会很多。既然因为进行革命活动而被奥地利警方关起来的人可以
      被怀疑为奥地利间谍,那么经常与间谍打交道的人为什么不可以被怀疑为间谍呢?
      用维辛斯基的话,可以这样说:尽管你是检察长,但你也可能是间谍。而且这种奇
      怪的反动的逻辑在当时的苏联居然能够登上大雅之堂和被公开宣扬。上述《十月》
      杂志的那篇社论中说,布哈林“这个叛徒的伪装伎俩何等巧妙!革命以前他到处游
      荡,给人们的头脑灌输极其有害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奥地利、美国、日本我们怎么
      知道他在那些地方干了些什么呢?难道他当时不知道间谍机构和沙俄秘密警察的秘
      密地点和藏身之处吗?”(48)
      
          布哈林顺着维辛斯基的逻辑,示威似地说:“我坐过瑞典的监狱,坐过两次俄
      国监狱,还坐过德国的监狱。”(49)
      
          因为“平行中心”的间谍罪已经定案,任何人不得否定和反对。于是,当布哈
      林被询问到是否知道卡拉汉与德国的谈判时,布哈林按照已经定案的说法,承认托
      洛茨基谈到过割让乌克兰的问题,但他不认为托洛茨基的指示对他具有约束力。在
      间谍活动的问题上,他十分明确地与已经定案的托洛茨基分子的罪行划清了界限。
      
          维:你同意这一谈判吗?
      
          布:或许不同意呢?我没有反对,因此就是同意。
      
          维:我问您,同意还是不同意?
      
          布:检察长公民,我再说一遍,因为我没有反对,因此就是同意。
      
          维:因此您同意了吗?
      
          布:如果不反对,那因此就是同意。
      
          维:那我现在问您,这就是说,您同意了?
      
          布:这就是说,“因此”与“这就是说”反正都一样。
      
          维:这话什么意思?
      
          布:这就是说,我同意了。
      
          维:可是您却说,您是事后得知这件事的。
      
          布:是的,这一点也不相互矛盾。(50)
      
          维辛斯基懂得间谍罪最能激起人民的公愤,也是置人于死地的最重的罪行。因
      此,他在法庭上非常自信地使用他的诡辩术或者文字辩论的游戏,企图把被告引入
      他的文字圈套,从而证明被告是间谍。可是,看得出,善于诡辩的检察长根本不是
      逻辑严谨的党内最大的理论家的对手。或许是布哈林作为理论家的正气鼓舞了他的
      战友李可夫,当维辛斯基又不辞辛劳再次回过头来要李可夫承认和揭发右派集团的
      间谍活动时,发生了争论。下边是维辛斯基询问李可夫关于自俄罗斯间谍案时的对
      话。
      
          维:这不是间谍联系吗?
      
          李:不是。
      
          维:那这是什么联系呢?
      
          李:那里也存在间谍联系。
      
          维:在您的组织里,与波兰的间谍联系是根据您的指示吗?
      
          李:当然。
      
          维:是间谍联系吗?
      
          李:当然。
      
          维:也包括布哈林吗?
      
          李:当然。
      
          维:您与布哈林关系密切吗?
      
          李:毫无疑问。
      
          维:这就是说,你们是间谍了?
      
          李:(沉默不语)
      
          维:并且是间谍活动的组织者?
      
          李:我一点也不比间谍好。
      
          维:您是间谍活动的组织者吗,是间谍吗?
      
          李:可以说,是。
      
          维:可以说,是间谍。我的问题是,您组织了与波兰情报组织和相应的间谍系
      统的联系吗?您承认自己犯有间谍活动罪吗?
      
          李:如果您指的是进行组织的问题,那末在这方面,我当然承认自己有罪。
      (51)
      
          当李可夫原则上承认自己犯有间谍活动罪后,维辛斯基又转向了布哈林。他如
      此不厌其烦、费尽心机地要被告作出承认间谍罪的口供,是因为他的公文夹里没有
      一件证明被告犯有间谍罪的物证,哪怕像图哈切夫斯基一案中从德国保安局得到的
      伪证也没有。与前两次公开审判一样,他要的就是被告的口供,这是他判罪所能够
      依靠的唯一根据。或许,除了尽力得到口供以外,他还需要用法庭上空泛的争论来
      填充时间。因为,这样一场大规模的公开审判,总需要几天的时间吧。
      
          维:被告布哈林,您承认自己犯有间谍活动罪吗?
      
          布:我不承认。
      
          维:那末,李可夫怎么说的,而沙兰戈维奇又是怎么说的?
      
          布:我不承认。
      
          维:当白俄罗斯成立右派组织时,是您担任这个组织的领导,您承认这一点吗?
      
          布:我已经对您说过了。
      
          维:我问您,您承认还是不承认?
      
          布:我对白俄罗斯的事情不感兴趣。维:您对间谍活动感兴趣吗?
      
          布:不。
      
          维:那谁感兴趣呢?
      
          布:我未得到有关这类活动的任何消息。
      
          维:被告李可夫,布哈林得到有关这类活动的什么消息吗?
      
          李:我与他没有谈过这个问题。(52)
      
          维辛斯基可能感到失望,因为他在这个问题上一无所获。他没有想到,内务部
      警察血淋淋的刑具和可怕的人质威胁,也没有使文弱的理论家在这个问题上屈服,
      甚至也没有使李可夫有所进步。在布哈林面前,他终于不能像惯常那样,在犯人和
      听众面前情不自禁地炫耀他的高超的诡辩术了。
      
          布:也就是说,这个中间环节我们没有予以直接领导,但问题并不在于直接领
      导,而是在于总的领导。我们自然对此负全部责任。
      
          维:被告布哈林,您无须摆出虚伪的面孔,而需要承认实在的东西。而实在的
      东西是这样的:您在白俄罗斯有您一个阴谋同伙集团,它的首领是戈洛杰德、切尔
      维亚科夫、沙兰戈维奇。沙兰戈维奇,您说对吗?
      
          沙:对。
      
          维:并且您是按照布哈林和李可夫的命令,在他们的领导下,与波兰情报机构
      和波兰总参谋部进行联系。沙兰戈维奇,您说对吗?
      
          沙:完全对。
      
          维:关于间谍联系的事,是处于您的领导之下。沙兰戈维奇,您说对吗?
      
          沙:完全对。
      
          维:这样说来,谁是您从事间谍活动的组织者呢?
      
          沙:李可夫、布哈林。
      
          维:这就是说,他们是间谍?
      
          沙:完全对。
      
          维:就像沙:就像我本人一样。
      
          维:请坐下。(转向李可夫)被告李可夫,戈洛杰德在1932  年对您说过,白
      俄罗斯领导职务中所有重要一点的任命,都事先同波兰情报机构协商过,是这样吗?
      
          李:是的。
      
          维:布哈林知道吗?
      
          李:这一点我不能说。
      
          维:您不知道吗?您不想出卖好朋友吗?
      
          李:您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他说的不对,我要揭发他。不是这样,而是我不知
      道。我不能这样做,也不去这样做。
      
          尤如加米涅夫从不把“罪过”推到“一号”首领季诺维也夫身上一样,李可夫
      从不把“罪过”推到他们的“一号”首领布哈林身上。这是李可夫一贯的秉性。在
      1930  年联共(布)十六大上,李可夫被迫对自己的“右倾”错误进行批判时说:
      “我们(李可夫和布哈林——作者注)是一齐放弃错误的。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自己犯了错误却要去骂布哈林,而不
      是骂自己。要知道,我与他是一同犯的错误。有人提议我在这里就11  月全会前我
      与中央委员会的分歧指着布哈林喊:瞧,他是窃贼,抓住他!对于我干的事,我犯
      的错误,我本人负责,决不推到布哈林身上。而且,也不能要求我这样做。对于我
      犯的错误,应当处罚我,而不是布哈林。”(53)
      
          维辛斯基继续审问李可夫。
      
          维:我问您的事情是,波兰人对白俄罗斯各种各样职务的任命予以同意。
      
          您的领导中心是否知悉此事?
      
          李:我是知道的。我未与布哈林谈过此事。我还知道,切尔维亚科夫和戈洛杰
      德除与我有联系外,也与布哈林和托姆斯基有联系。他们与布哈林谈过抑或没谈过
      此事,我不能说,因为我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话。
      
          405 维:您是否认为,那个戈洛杰德与布哈林谈论这个问题是自然的事,或者
      您认为他们应当秘密活动而对布哈林保密?
      
          李:我想,当然他们与布哈林谈过,但他们谈什么我不知道。
      
          维:我现在用假设的形式问您。您是否设想布哈林对此事是知悉的?
      
          李:这种情况嘛我认为还是只说我知道的事情好。而对我不知道的事情嘛,我
      在这个大厅中的地位根本不是那种我还要再去假设的地位。(54)
      
          需要用证据证明的东西,维辛斯基只能用分析和推理去证明,甚至用诡辩术中
      都不屑使用的假定去证明。这说明,审判组织者根本没有证明布哈林从事间谍活动
      的任何证据。因为中心的主要领导人是布哈林和李可夫,所以维辛斯基不厌其烦地
      让李可夫起来作证,让李可夫陷入他文字游戏的诡辩的圈套,成为他攻击布哈林的
      助手。但是李可夫用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证明,在没有真理和正义可言的法庭上,他
      的论辩本领虽比不上他素来尊敬的布哈林,但至少不比检察长差。他采取的原则上
      承认具体否认的策略也应用得不错。李可夫在法庭上的表现迫使维辛斯基重新把李
      可夫在预审中的一些供词拿出来对他进行质问。李可夫非常巧妙地借用了维辛斯基
      的说法,说他预审中的供词并不具有确定事实的性质,而只具有假设的性质。而布
      哈林又毫不放松地向检察长指出,检察长在预审中根本没有询问过他间谍活动的问
      题。
      
          李可夫和布哈林的反质问把维辛斯基气得无法自制,露出了他专制权力代言人
      的本来面目。他喊道,不是布哈林像进行侦讯那样来教训他。当此之时,维辛斯基
      可能心里埋怨万能的内务部竟然没有治服这两个人,也可能还埋怨派他来当检察长
      的人,因为他们要他两手空空地来驳倒倔强的被告,被弄得黔驴技穷。他在长时间
      的法庭询问后不得不有气无力地作出这样含糊的结论:“让我们这样认定,即李可
      夫和布哈林对叛变性的联系的实质是知道的,这种联系中包括间谍联系。李可夫,
      您说对吗?”李:就是说,间谍联系是引伸出来的。
      
          布:这样就得出来,我知道某种可以引伸出某种东西的东西。(55)
      
          关于布哈林和李可夫的所谓间谍问题的法庭争论并没有停息下来。当后来又谈
      到布哈林曾同霍贾耶夫说过与德国订立协议的问题时,布哈林又站起来予以驳斥。
      布哈林的态度再次使维辛斯基失去控制,他抛去了他那种地位的人所需要的庄重高
      雅的仪容,也失却了他一贯的超常的耐心,在一个他认为本来可以随意摆弄的被告
      面前,露出了他作为御用打手的狰狞面目,活现出作为一个法律维护者原来竟是如
      此的无理、蛮横和霸道。他朝布哈林喊道:
      
          “您再挥动您的手也是白搭!”当乌尔里赫心领神会地要布哈林放规矩些时,
      维辛斯基简直要扑向布哈林了。“看来,您是遵循一定的策略,并不愿意说出真话,
      而是用源源不绝的词藻掩盖自己耍的花招,讲一大堆政治、哲学、理论等等道理。
      可是这些东西您应该永远忘掉,因为您的罪行是间谍活动。
      
          根据侦查材料,您显然是一个侦探机构的间谍。所以放弃您耍的那些花招吧。”
      (56)而布哈林依然平静自若地继续对所谓的间谍活动进行反驳,对维辛斯基的谴
      责和咒骂不以为然。维辛斯基在一阵狂怒之下宣称:“根据侦讯的整个材料,您显
      然是一个情报机关的间谍。”布哈林抓住了他说的这句话。
      
          布:我在监狱的一年中,关于这一问题我一次也没有被问过。
      
          维辛斯基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维:我们是在这里,在公开的无产阶级法庭上询问您,我们是在这里,在这个
      法庭上,在全世界面前询问您。
      
          布哈林并不理会审判官的声色俱厉抑或是气急败坏。他懂得,这种表现并非是
      强大而是虚弱。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不是因为他手里握有真理,而是因为他窃
      取了本该属于人民的权力。布哈林置生死于度外,平静地回答着他。
      
          布:但是以前您并没有询问过这一点。
      
          维:我根据这里已有的针对您的供词问您,您是否愿意在苏维埃法庭面前招认,
      您是被哪家情报机构征募的?英国的、德国的,还是日本的?
      
          布:都不是。
      
          维:我暂时不向布哈林提问题了。(57)
      
          当布哈林后来被问及与军队阴谋分子的联系,关于所谓战时向敌人“开放前线”
      的预谋时,布哈林再次否定自己知道这样的预谋。
      
          维:您与卡拉汉谈过开放前线的问题吗?
      
          布:卡拉汉说过,德国人要求我们与德国订立军事联盟。
      
          维:那么大门要向盟国关闭吗?
      
          布:卡拉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
      
          维:大门要对盟国关闭吗?
      
          布:不。
      
          维:那就是说,要打开大门了?”维:假设已经有了计划。
      
          布:请原谅,但任何联盟还不存在。
      
          布:您看,现在苏联不是和法国结盟了嘛,但这并不意味它开放了苏联的边界。
      (58)
      
          维辛斯基在与布哈林的法庭辩论中失败了,这是几年来他所经历的审判中罕见
      的失败。
      
          《消息报》当时是这样描写布哈林在法庭上的表现的:“这一套都是策略,布
      哈林的一切回答都是以这个策略为指导。没有一句直接的回答,一直到对质或交相
      询问或证人供词足以证明为止,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最凶恶的最卑鄙的罪人。
      这个策略的目的就是什么都不说,他用科学形式的语言把对他的控告搞乱,颠倒是
      非,以达到隐蔽自己的目的。干打雷不下雨地宣称对一切负责,可是对他的一切具
      体的控告都推翻了。”(59)
      
          3 月7 日,布哈林被审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所谓1918  年谋害列宁的问题。谋
      害列宁不是“右派—托洛茨基集团”的罪行,而是布哈林本人的罪行。
      
          在这个问题上,布哈林同样作了坚决的否认。
      
          1918  年,在是否签署布勒斯特和约的问题上,俄共(布)中央委员会出现了
      严重的分歧,以布哈林为首的“左派共产主义者”和一定程度上同意他们的托洛茨
      基主义者反对签署和约,暂时在中央委员会拥有了大多数。他们与列宁的分歧属于
      党内意见分歧,根本构不成反对列宁本人的问题,更不是非法的甚至反革命性质的
      错误。布哈林当时还与因和约问题的分歧而退出政府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进行过商
      议,这也不是什么非法行动。在当时都是正常现象。至于当时提出逮捕列宁一昼夜,
      以利于新政府成立的动议,仅停留在口头上,并没有通过和执行。而且这也构不成
      谋害列宁的问题。况且布哈林当时就把这一情况报告列宁,由列宁予以正确处理了。
      审判组织者把布哈林当时反对列宁的意见上升为企图谋害列宁,企图造成他与当时
      确实发生的社会革命党人卡普兰行刺列宁的事件的自然联系,用心是非常恶毒的。
      这一次,维辛斯基找了三个有名的左派共产主义者出场作证,他们是雅可夫列娃、
      曼采夫和奥辛斯基。最后一个是1934  年当选的中央候补委员。但三个证人中最有
      名的是雅可夫列娃,她是1917  年人数很少的党中央委员会的候补委员。
      
          中央作出签署布列斯特和约的决议以后,她和布哈林、皮达可夫、斯米尔诺夫
      一起递交了辞职书。在审判组织者的压力下,他们认证了维辛斯基对布哈林的指责,
      但是他们说,所谓当时的非法活动在1918  年初根本不是非法的。
      
          布哈林阐明了当时情况,坚决否认有什么杀害列宁的计划。布哈林了解这些被
      选为证人的人的处境,他对他们并不怨恨,但是他直截了当地指出,他们说的不是
      实话。
      
          维:这是您的说法,可是雅可夫列娃说的和您说的正相反,那么,她说的是假
      话吗?
      
          布:我不同意她说的,她说的是假话。
      
          维:那么曼采夫说的也是假话吗?
      
          布:是的,他说的也是假话。我说的都是我所知道的事,至于他们怎么说,这
      要问他们自己的良心。
      
          维:揭发您的是您过去的三名同伙,这您应该如何解释呢?
      
          布:您要看到,我既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足够的条件去进行心理分析,使
      我能够答复这个问题。
      
          维:不能解释吗?
      
          布:不是不能,很简单,是拒绝解释。(60)
      
          维辛斯基似乎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他又叫出来两个证人,是前社会革命党
      人鲍里斯·卡姆科夫和弗拉基米尔·卡列林。他们二人虽然身着整齐的服装,但脸
      色却像死尸一样苍白。他们二人都是多年的在押犯。作为证人,他们是被召来证实
      所谓布哈林1918  年与左派社会党人一起图谋杀害列宁的罪行的。可是,卡姆科夫
      来到法庭上时并没有按照对他的要求去说。他居然说他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布哈林
      知道社会革命党人谋害列宁的阴谋,而他自己并不能证明这一点。他否认左派社会
      革命党人和左派共产主义者有什么共同的决定。当维辛斯基一再诱导他说出有利的
      证言,他竟不改口,顶撞检察长。维辛斯基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20  年代初期就被
      排斥于政治生活之外的人,竟然敢于蔑视政府对他的要求。这使他恼怒不已。他不
      能容忍法庭询问如此发展下去,不能让他召来的证人变成布哈林的辩护人。于是,
      当布哈林就卡姆科夫的证问要向检察长提出反问时,维辛斯基竟然无理地打断了布
      哈林,蛮横地说现在是他在询问犯人和证人,希望布哈林的态度要有节制,不要打
      断他的话。卡姆科夫在法庭上作证以后的命运不详。根据有关材料,他死于1938  
      年。他的死与他在法庭上的表现的关系值得研究。
      
          卡列林则比较顺从。他交代说,杀害列宁的计划是存在的。他居然按照审判组
      织者的意图,将1918  年8 月30  日左派社会革命党人法尼·卡普兰对列宁的行刺
      事件与布哈林联系起来。他说,布哈林通过左派社会革命党人转达了他同意对列宁
      实行恐怖行动的意见。但是卡列林与布哈林分属不同的党派,他只能算是一个间接
      的证人,而且他的证言很笼统,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当然更谈不上有什
      么证据。这样的证言,从好的方面说,只能算是主观的分析。如若正确地说,他不
      过充当了审判组织者的传声筒和工具。
      
          像他这样的尚未被镇压机器碾成齑粉但已被吓破胆的异党徒,内务部的手中是
      很多的。于是奥辛斯基这位左派共产主义者又被叫起来作证。但他说,他只听到某
      种含糊的传闻,说卡普兰受到左派共产主义者立场的鼓舞,而他本人说不出布哈林
      什么事情来。很显然,无论左派共产主义者证人还是左派社会革命党证人都没有拿
      出任何证明布哈林指使谋害列宁的证据,而只说出了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分析和
      推测。虽然维辛斯基利用人们对谋害列宁的行动的义愤,把1918  年党内斗争的紧
      张气氛与卡普兰的行动联系起来,起到了混淆视听的效果,但布哈林作了有力的驳
      斥。他没有屈服,法庭也未能证明他的这一罪行。
      
          雅可夫列娃、曼采夫、奥辛斯基、卡姆科夫和长列林被宣布为将另案处理。除
      了雅可夫列娃外,其他4 人很快被枪决。把他们消灭至少带有消灭证人的性质。
      
          关于阴谋中心的破坏罪,布哈林同样以不知道各地阴谋组织破坏的情况和中心
      未具体讨论过破坏问题的说法,予以否认。
      
          对布哈林的讯问和布哈林的交待结束了。他是在当时那样强大的政治压力和社
      会压力的条件下,在法律根本不保护被告权利的情况下,作出上述交待的。这是一
      个真正的革命家,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当时条件下,所能作出的现实的交
      待和申辩。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所谓右派一托洛茨基集团的存在,并且他作为这个集
      团的首领要为它的一切罪行负责,但是,任何人只要稍加认真仔细的研究就会发现,
      他的全部供词充满了含糊的和曲折的暗示,用笼统肯定具体否定的方式,否定了几
      乎所有的对他的重要指控。他用曲折的方式表明了他大无畏的唯物主义立场和对强
      权的抗争。当他承认他属于“右派一托洛茨基集团”这个所谓的反革命组织时,他
      说这个组织并没有完全确定它的宗旨;当他承认是他领导了这个集团时,他又说他
      作为领导人并不了解这个集团的许多重要成员和他们的行动;当他承认这个集团为
      了复辟资本主义,进行了间谍叛卖、破坏捣乱和恐怖的活动时,他明确地声明自己
      没有下达过进行破坏、叛卖活动的指示,根本没有参与如谋杀基洛夫、明仁斯基、
      古比雪夫和高尔基的恐怖行动。他还坚决否认他作为“左派共产主义者”的首领于
      1918  年参与刺杀列宁的阴谋。在他谈到自己与托洛茨基分子、季诺维也夫分子等
      之间的关系时,他说他是从与别人的谈话中得知这种联系及其协议的存在的。他一
      开始就承认他的集团全都变成了间谍,然后他却声明对集团的间谍活动全然不知。
      甚至当李可夫、沙兰戈维奇等供认了间谍活动并说布哈林事实上参加了他们的活动
      时,他仍继续强调他从未陷入间谍活动并且不知道集团成员的间谍活动。在叙述他
      与托洛茨基组织和白卫组织的联系时,他在供词中有意地制造了许多自相矛盾之处,
      实际上否定了这种联系的存在。当他被问及他的一伙亲信与北高加索的白俄哥萨克
      集团有无联系时,他简直是轻蔑地回答说:“从数字概率的观点来看,可以说这有
      很大可能是事实。”(61)
      
          布哈林在法庭上的交待和申辩是法庭上的一般听众所不予理会的。因为他们大
      部分是由内务部选派来的听众,尽管不能说其中许多人的诚实的心灵已经泯灭,但
      是,他们长期以来受到当局思想的灌输和社会上大恐怖气氛的熏陶和浸染,已经习
      惯于把“罪犯”的诚实看作是对抗和顽固坚持反动立场。
      
          当然,肯定会有一部分听众看出了问题,甚至看出了整个审判的虚伪,但是他
      们不能也不敢对此提出异议,更谈不上仗义直言。检察长维辛斯基和审判长乌尔里
      赫这些御用的法律学家们无疑是了解事情的真相的,对布哈林通盘交待的用意是十
      分清楚的,他实际上推翻了他们对他进行审判的全部根据。
      
          因此,在一次审判时,乌尔里赫忍不住对布哈林说:“是的,但是你总是在兜
      圈子,你并没有说出关于这些罪行的任何事情。”在另一次,维辛斯基对布哈林尖
      刻地说:“你显然正在采取一种特别的策略,你不肯说实话,你口若悬河企图掩盖
      自己,你尽在细节上纠缠,还侈谈政治、哲学、理论等等,你应该把这套玩艺儿永
      远忘掉,要知道,你已经被指控从事间谍活动,根据调查所得的事实,你是为某一
      家情报机关效劳的间谍分子。还是停止你的诡辩吧。”(62)
      
          可是,维辛斯基在整个审判期间,根本没有拿出一件他“调查所得的事实”来,
      因为他的公文夹里除了逼供得到的口供外,一件调查来的事实也没有。关于这一点,
      苏联总检察院1988  年1 月21  日提出的《关于布哈林、李可夫等人案件的异议书
      》明确地指出:“案件中没有提出任何证据。”。(63)
      
          这样,我们看到,布哈林在供词中除了用承认右派一托洛茨基集团存在和他为
      该集团的所有活动负责的一般词句搪塞法庭外,实际上否认了强加给他的所有重大
      罪行。而他之所以承担罪责,显然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他看到国家正面临着法西
      斯侵略的威胁,不愿意以自己的公开对抗使党的领导受到削弱。他看到党内和政府
      内已没有什么能改变斯大林政策的实际力量,为了避免因自己的公开反抗而引起更
      大规模的镇压,保住大量的诚挚地维护社会主义事业的党员和干部,他宁肯使自己
      的名誉受损,而作出了屈厚的选择。
      
          同时,他不但是一个一生置生死于度外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孜孜不倦地探索真
      理的理论家,而且也是一个热爱人民、热爱生活、热爱人生的人。他热爱自己年轻
      的妻子和尚处在童蒙时期的幼儿。他了解当时整个镇压机器的残酷,了解内务部把
      他的妻子和儿子作为人质是一种多么毒辣的手段,而且这种手段并非一种空口的讹
      诈。他并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自私的人,他不愿意因自己而使两个他非常热爱的人
      无辜丧失性命。况且他的妻子还负有向未来一代党的领导人传达他的衷肠的历史责
      任。但是,他又不愿意以原则的让步来换取妻子和儿子的生命。可以想见,布哈林
      当时是处于一种多么复杂、矛盾和痛苦的心情之中。因此,他在坚持事实的基础上
      作出了一种似乎认罪的一般的表示,这是当时情况下一种合情合理的选择。最后,
      还应该指出的是,我们在陈述公开审判时,依据的是杀人魔王及其辩护士所控制的
      法庭的记录。这样的记录与公开审判本身一样,其政治倾向性是十分明显的。正如
      苏联最高检察院1988  年1 月21  日提出的《关于布哈林、李可夫等人案件的异议
      书》指出的,公开审判的审问记录、对质、法庭记录和文件等,许多是伪造的。
      “在初步受审时,尼·布哈林并不承认自己有罪。他申明,他与约·斯大林在具体
      的政治和经济问题上是有分歧的,但是不论是间谍活动,还是恐怖活动,还是其他
      违法活动,他都没有涉足。这样的审问记录没有列入卷宗,而是放在专门的地方,
      直到1961  年才发现。(64)注释:①约瑟夫·戴维斯:
      
          《出使莫斯科》,纽约1941  年版,第272 页。②奥列戈·乔穆什金:《时代
      的声音是真理的声音》,载(苏)《星期》周刊1988  年第7 期。③④(英)
      
          肯·科茨:《布哈林案件》,北京1988  年版,第14、39  页。⑤《诬陷与真
      相》,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关于30—40  年代和50  年代初的与镇压有关
      材料的补充审查委员会主席M ·索洛缅采夫与《真理报》记者的谈话,载《真理报
      》1988  年8 月19  日。⑥H ·波波夫:《我曾经是,现在依然是共产党员》,载
      《劳动报》1988  年5 月26  日。
      
          ⑦《我曾经是,现在依然是共产党员》。
      
          ⑧《大恐怖》,第369 —370 页。
      
          ⑨《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44 页。
      
          ⑩《斯大林的杰作》,第97  页。
      
          (11)见《反苏右派一托格茨基联盟案件的审判记录》速记稿全文,苏法律出
      版社1938  年版,转引自《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277 —280 页。(12)
      
          《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46 —147 页。(13)《大恐怖》,第374 页。
      (14)
      
          奥·阿库洛夫:《人民委员切尔诺夫》,载《农村生活报》1988  年3 月5 日。
      
          (15)《人民委员切尔诺夫》,第232 页。(16)(17)《人民委员切尔诺夫
      》,第227 、235 页。(18)《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280 —281 页。(19)
      
          《斯大林肃反秘史》,第305 页。(20)苏联总检察院:《关于布哈林、李可
      夫等人案件的异议书》,载《苏共中央公报》1989  年第1 期,第118 页。
      
          (21)A ·谢宁,《列宁的战友》,载(苏)《政治教育》杂志1988  年第6 
      期。(22)《恢复事实真相》。(23)《列宁的战友》。(24)皮亚特瓦茨基(1882
      —1939),苏联党的活动家,15—17  大的中央委员。(25)鲁斯兰·雷涅夫:《
      李可夫:革命家、政治家和普通人》,载(苏)《消息报》1988  年3 月5 日。
      (26)列夫·奥夫卢茨基:《法律之有限和违法之无限》,载(苏)
      
          《苏联文学报》1988  年2 月27  日。(27)《法律之有限和违法之无限》。
      
          (28)《政治杀手贝利亚》,第189 页。(29)《大恐怖》,第387 页。(30)
      
          《斯大林的杰作》,第103 —104 页。(31)《关于布哈林、李可夫等人案件
      的异议书》,第119 页。(32)《大恐怖》,第389 页。(33)《斯大林肃反秘史
      》,第313 页。(34)《大恐怖》,第390 页。(35)《斯大林肃反秘史》,第314 
      页。(36)H ·戈列洛夫、A ·奥西波夫;《尼·伊·布哈林》,载《鼓动员》杂
      志1988  年第5 期。(37)《列宁全集》第33  卷,第416 页。
      
          (38)《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49 页。(39)《大恐怖》,第391 页。
      
          (40)《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281 页。(41)《法律之有限和违法之无限
      》。(42)《大恐怖》,第392 页。(43)《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50 页。
      (44)《大恐怖》,第392 页。(45)(46)《大恐怖》,第393 页。
      
          (47)《大恐怖》,第394 页。(48)《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50 页。
      
          (49)《大恐怖》,第394 页。(50)《大恐怖》,第394 —395 页。(51)
      
          《大恐怖》,第395 页。(52)《大恐怖》,第395 页。(53)A ·什卡林科
      夫:《尼·伊·布哈林》,载(苏)《历史问题》1988  年第7 期,第63  页。
      
          (54)《大恐怖》,第396 —397 页。(55)《大恐怖》,第397 页。(56)
      
          《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282 页。(57)《大恐怖》,第397 —398 页。
      (58)
      
          《大恐怖》,第398 页。(59)《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283 页。(60)
      
          《让历史来审判》上卷,第782 页。(61)《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48 页。
      (62)《布哈林的最后岁月》,第149 页。(63)《关于布哈林、李可夫等人案件
      的异议书》,第116 页。(64)《关于布哈林、李可夫等人案件的异议书》,第11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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