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雅哥达与“医药谋害案”
      
          3 月8 日和3 月9 日,即公开审判的最后两天,审讯的主要问题是所谓“医药
      谋害案”。医药谋杀事件似乎是由雅哥这一手导演的,而雅哥达被列为右派一托洛
      茨基集团中的重要成员,因此,医药谋害事件也是右派—托洛茨基集团的重要罪行。
      雅哥达当然不只牵涉“医药谋害案”。他首先承认自己是“右派一托洛茨基反苏中
      心”的领导人之一,参与了恐怖、破坏和间谍活动,并承认向托洛茨基提供了资助。
      但他作为罪犯的特色,是他承认指使别人用医药手段杀害党和国家的重要活动家。
      
          提出医药谋杀案的时间是在叶若夫出任内务人民委员之后。主要被告除了雅哥
      达外,还有普列特尼奥夫教授、莱温大夫、卡扎科夫大夫、高尔基的秘书克留奇科
      夫、雅哥达的秘书布拉诺夫。另外还有两个被告没有出庭,一个是国家政治保安总
      局卫生处维诺格拉多夫大夫(他在侦讯过程中去世),另一个是克里姆林宫医疗卫
      生局局长霍多罗夫斯基。以上人等均在1937  年2 —3 月中央全会后被捕。
      
          公诉书说,“根据本案调查结果证明,高尔基、明仁斯基和古比雪夫都是在‘
      右派一托洛茨基联盟’联合中心指示下进行的恐怖行动的牺牲者。”关于谋害高尔
      基的问题,公诉书说李可夫、叶努基泽、布哈林和托姆斯基等都是知情人,而直接
      下达杀害高尔基的指示的是托洛茨基。被告别索诺夫在1934  年7 月底与托洛茨基
      会晤时,得到了一张托洛茨基交给他本人关于这项指示的“便条”。
      
          “被告别索诺夫供认,在这次会晤时,托洛茨基宣称:
      
          ‘如果我们不立即着手有组织地从肉体上消灭斯大林及其所有的亲信,就是不
      可宽恕的过于拘谨。
      
          ‘高尔基和斯大林很亲密。他在争取世界、尤其是西欧的民主舆论对苏联的同
      情方面,起了特殊的作用。高尔基作为斯大林的亲密朋友,作为党的总路线的传达
      工具,是很得人心的。以前拥护我们的知识分子当中,很多人在高尔基的影响下离
      开了我们。由此我作出结论,必须干掉高尔基’正是根据人民公敌托洛茨基的这一
      指示,‘右派一托洛茨基联盟’通过了谋杀高尔基的罪恶决定。
      
          被告雅哥达供认:‘这一指示是委托我来执行的。’被告雅哥达收罗来执行这
      一罪恶计划的人有:本案被告列·格·莱温(高尔基的前家庭医生),德·德·普
      列特尼奥夫教授,高尔基的秘书彼·彼·克留奇科夫和雅哥达的私人秘书巴·彼·
      布拉诺夫。”公诉书说,根据被告的供词,普列特尼奥夫利用自己作为古比雪夫和
      高尔基医生的有利条件,与莱温医生共谋采用错误的医疗方法,加速了高尔基的死
      亡。他们二人伙同古比雪夫的秘书马克西莫夫一起,用同样的方法加速了古比雪夫
      的死亡。卡扎科夫医生利用受明仁斯基的喜爱和信任,伙同莱温,用一种由卡扎科
      夫“配制的复方溶剂,这种复方溶剂含有生物碱”,使明仁斯基猝死于心脏麻痹。
      莱温和克留奇科夫用“故意处治不当”的方法,在1934年治死了高尔基的儿子马·
      阿·佩什科夫。参与谋害高尔基和他儿子的还有维诺格拉多夫医生。克留奇科夫也
      承认参与了对高尔基的谋杀。“被告雅哥达和被告布拉诺夫供认,曾打算用专门配
      制的毒剂达到谋杀叶若夫的目的”,以掩盖反革命阴谋集团。①第一个因医药谋杀
      案受审的人是莱温,他被称为雅哥达实施医药谋杀阴谋的主要助手和组织者。莱温
      是个聪明、善良的人,懂得三种外语。大学毕业后,从1896  年开始行医,到受审
      以前已行医42  年。十月革命胜利后,他立即参加了卫生人民委员部的工作。从1920 
      年起到国家保安机关做医务工作,受到捷尔任斯基、明仁斯基和雅哥达的信任,在
      内务部里威信很高。被捕前,他是克里姆林宫卫生院的高级顾问,专门负责政治局
      委员和政府要员的医疗工作。他作为克里姆林宫的“御医”所享有的特权,常常令
      同事们欣羡不已。他曾经给列宁、蔡特金、罗曼·罗兰、高尔基等看过病。他与高
      尔基的关系远远超出了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他尊敬和热爱高尔基,经常住到高尔基
      家里,甚至还到意大利给高尔基看病。他曾给斯大林及各位政治局委员看过病,也
      曾给斯大林的大儿子雅可夫和唯一的女儿斯维特兰娜看过病。但是,当他身陷囹圄
      之时,除了罗曼·罗兰给斯大林来过一封替他担保的信外,国内竟无人伸出援救之
      手。他已年近古稀,膝下儿孙满堂。这对他虽是一种安慰,同时又是他的精神负担,
      因为子孙们可以被作为使他诽谤自己的人质。
      
          他与别的被告有一点不同,即他因其职业环境的缘由确实了解许多高层人物的
      内情,但不大讨斯大林的喜欢。他曾应斯大林的第二个妻子阿利卢耶娃之请,到她
      家给雅可夫看病并住到她家,引起斯大林的反感。阿利卢耶娃自杀后,他和普列特
      尼奥夫拒绝作出因阑尾炎而死的鉴定。他还被迫遵从上命,签署了奥尔忠尼启则死
      于心脏病的鉴定,但却提议解剖尸体。有理由认为,把他作为医药阴谋案的组织者
      予以清除,是出于消灭知情人即杀人灭口的考虑。
      
      
      
          莱温被捕后,叶若夫曾多次与他谈话,欺骗他说,只要他供认罪行就保留他的
      生命。为了促使他尽早认罪,内务部根据他子孙满堂的情况和他思念子孙的感情,
      采用了人质手段。根据他的大儿媳叶·莱温娜的回忆,内务部的人在莱温被捕后多
      次光顾他家,要他们一定给莱温写一封报平安的信,尤其要求他5 岁的孙女划上几
      个字。莱温因担心子孙的命运,决定承认强加给他的一切罪名,于是不久就作出了
      交待,成为医药谋害案中第一个交待问题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内务部并没有因
      他的顺从而饶恕他的家庭。他的小儿子弗拉基米尔在外交人民委员部工作,当得知
      父亲被捕,便给莫洛托夫写了一封信。早晨发信,晚上本人即被捕,因为莫洛托夫
      在信上批了几个字,说为什么这个人还在外交部而不是在内务部。1938  年11  月,
      弗拉基米尔被枪决。莱温的大儿子和大儿媳被流放。大儿熄被流放到江布尔,这个
      地方就是以所谓的“人民歌手”御用马屁诗人江布尔命名的,他在一首诗中要求严
      惩“杀人的医生”:
      
          “快点把这些恶棍处决吧,让这些发着瘟疫的尸体埋入地下!”②按照莱温和
      别的同案犯的交待,他们的主要罪行是:为了使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副局长雅哥达取
      明仁斯基而代之,指使明仁斯基宠爱的“骗子”大夫卡扎科夫,用大剂量的特制哥
      萨克药水害死明仁斯基;分两步害死马克西姆、佩什科夫:首先让高尔基的秘书克
      留奇科夫灌醉佩什科夫,把他留在公园的长凳上冻感冒,然后让莱温、维诺格拉多
      夫和普列特尼奥夫去治病;与高尔基游玩时,点燃他喜爱的篝火,以此破坏肺脏虚
      弱的高尔基的身体,然后等高尔基的孙子们患感冒时使他与孙子们接触并染病,最
      后让莱温和普列特尼奥夫给予治疗;对古比雪夫的心脏病实行错误疗法。莱温交待
      说,他是受到雅哥达的威逼后不得已参与上述罪恶活动的。因为上级相信雅哥达,
      而他如果不去干,他和他的家庭就要被毁灭。
      
          在莱温交待罪行时,先后有卡扎科夫、雅哥达、克留奇科夫以及雅哥达的秘书
      布拉诺夫等被叫起来作证或交待。接着这些人也陆续接受审讯。他们大致上认定了
      莱温的交待。比如卡扎科夫,他虽然在医学上没有什么威信,但当初他使用一种奇
      特的连自己也不甚明白的药水治病,骗取了明仁斯基的极大信任。他对莱温的交待
      作了肯定,并且说他也被雅哥达召去,受到了不干就死的威胁。克留奇科夫作证时
      说,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受到雅哥达的指使。
      
          布拉诺夫在交待时对莱温和卡扎科夫的供词作了旁证。他说,莱温因为自己的
      某种隐秘丑事为雅哥达所掌握,成为雅哥达的工具,而卡扎科夫确实被雅哥达召见
      过。他还交待说,曾经当过药剂师的雅哥达有一个专门的毒药实验室,对制造毒药
      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在叶若夫担任内务部首脑后,布拉诺夫曾伙同别人用一种毒药
      喷洒叶若夫办公室的地毯、窗帘等物,企图毒死叶若夫,作案次数达六七次之多。
      
          莱温、卡扎科夫、克留奇科夫、布拉诺夫以及普列特尼奥夫和古比雪夫的秘书
      马克西莫夫一季科夫斯基的交待,似乎证实了他们对医药阴谋事件的参与。但是,
      这些仅是被告的口供,而且作出这种口供的背景是读者所熟悉的。在整个审讯期间,
      法庭甚至对这样具体的和不难找到物证的案件,也没有出示哪怕一件物证。除此之
      外,法庭在审讯医药谋杀事件的主谋雅哥达时,就出现许多疑点,使人对莱温、普
      列特尼奥夫等人是否参与阴谋案件,对医药谋杀案是否存在,对古比雪夫、高尔基
      等人之死的真正死因,对雅哥达的真正作用,产生了怀疑。
      
          被告席上的雅哥达与过去当权时判若两人。洋洋自得的表情不见了,头发变白
      了。但他的眉宇间依然游荡着一种阴森森的神色,似乎是他刽子手生涯留下的遗迹。
      这个多年担任内务部首脑的家伙,曾参与制造许多重大案件,包括谋杀基洛夫和炮
      制“托—季联合中心”等。如果他能如实交待(当然这是上司所不允许的,实际上
      也是做不到的),或者审判后不被杀掉,那么许多重大案件是会弄清楚的。但是,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的地位和作用决定了他必然要被消灭的命运,正如他的后
      任叶若夫同样被消灭和贝利亚差一点被消灭一样。可以认为,雅哥达之所以要被安
      插到“右派一托洛茨基反苏联合中心”中去,被加上医药谋杀事件主谋的罪名予以
      消灭,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掩盖谋杀基洛夫的真相,因为“正是他是组织谋杀谢·米·
      基洛夫的中心人物之一”。③虽然基洛夫事件发生后,直接凶手和内务部许多插手
      者和知情人被消灭,但是,痕迹并未能全部消除。凶手进入斯莫尔尼宫的证件显然
      是内务部门发给的。最令人生疑的是基洛夫被杀后受到清洗的主要不是别人,而是
      基洛夫手下的人,几千名拥护基洛夫的干部被内务部赶出了列宁格勒,这一点非常
      明显地暴露出上面的本来意图。基洛夫被杀的内幕在内务部广为散布,在党内也不
      是秘密。再采取别的掩盖措施已经不行了,只有承认基洛夫死于内务部之手,把一
      切罪过推在雅哥达身上,把这个在杀害党的干部的血腥中耗尽了自己的刽子手消灭,
      杀人灭口。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现象:组织了第一次莫斯科公开审判并枪决了
      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的雅哥达,实际上是他的牺牲品的同伙。而且,为了适应后
      来被揭露的阴谋集团的罪行越来越大的需要,又给“右派一托洛茨基中心”加上了
      谋害古比雪夫和高尔基等人的罪行。用医药手段谋害古比雪夫和高尔基等人的罪名,
      似乎也符合过去宣布的他们病亡的情况。雅哥达关于组织谋杀基洛夫的交待,我们
      在前文已有所述,它给人留下许多疑点。雅哥达关于医药谋杀事件的交待给人留下
      了同样多的疑点。其中,最大的疑点是:古比雪夫和高尔基到底是不是自然死亡?
      如果不是自然死亡又不是莱温等人谋害的,那么到底是怎么死去的?
      
          维:被告雅哥达,您是不是吩咐莱温召来卡扎科夫与您商谈?
      
          雅:我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维:这就是说,您没有如此吩咐过莱温?
      
          雅:我曾吩咐莱温去商谈。维:与谁?雅:与卡扎科夫,但我本人没有接见他。
      维:我没有问您接见他还是没有,我问您吩咐过莱温与卡扎科夫商谈吗?雅:我没
      有吩咐与卡扎科夫商谈。维:您刚才说您曾这样吩咐过莱温。
      
          雅:我给莱温的任务是害死阿列克谢·马克西姆维奇·高尔基和古比雪夫,就
      这些。维:那末对明仁斯基呢?雅:无论明仁斯基还是佩什科夫,我都没有去谋害。
      ④克留奇科夫被叫起来作证后,维辛斯基把雅哥达在预审中承认杀害明仁斯基和佩
      什科夫的供词念了一遍。维:被告雅哥达,您对此作了供认吗?雅:我说是供认了,
      但那是不真实的。维:为什么您这样交待,如果这是不真实的话?雅:我不知道为
      什么。维:请坐。“我把卡扎科夫叫来,向他交待了我的指示他完成了自己的事,
      明仁斯基死了。”被告雅哥达,这是您的交待吗?雅:是的。维:这就是说,您与
      卡扎科夫会过面?雅:没有。维:您为什么交待谎话?雅:请您允许我不要回答这
      个问题。维:您否认您组织了对明仁斯基的谋害吗?雅:我否认。维:在这个供词
      中您对此承认吗?雅:是的。维:当苏联总检察长审问您时,您是怎么回答自己与
      谋害明仁斯基的关系这一问题的?雅:我也承认了。维:您也认定了,为什么您认
      定呢?雅:请您允许我不去回答这个问题。维:那么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您曾
      经对预审声明过什么要求和意见吗?雅:什么也没有。维:现在也不作什么声明吗?
      雅:不作。⑤接着,维辛斯基询问佩什科夫被害的问题。
      
          维:那么,克留奇科夫所说的一切雅:全是谎言。维:您没有给他下达关于佩
      什科夫的任务吗?雅:检察长公民,我已经声明,在对待佩什科夫方面我没有下达
      任何任务,我看不出他被害的仕何迹象。维:那末莱温是在撤谎吗?雅:是在撒谎。
      维:卡扎科夫在说谎?雅:说谎。维:在涉及马克西姆·佩什科夫的死亡方面,您
      没有向克留奇科夫下达任务吗?您在预审中雅:撒了谎。维:那末现在呢?雅:说
      真话。维:您为什么在预审中撒谎?
      
          雅:我已对您说过了,请允许我对此问题不予回答。⑥雅哥达在回答询问时不
      但闪烁其词,而且有时明确表示他要说的话是犯忌讳的,不能公之于众。3 月8 日
      晚,当布拉诺夫被审讯时雅哥达又被叫起来接受询问。维:上述交待确定了您参加
      毒害活动,现在您还要否认您的参加吗?
      
          雅:不,我认定自己参加了。
      
          维:被告布拉诺夫,杀害马克西姆·佩什科夫也是雅哥达之所为吗?
      
          布:当然。
      
          维:被告雅哥达,您对此怎么说?
      
          雅:我承认我参与了使佩什科夫生病的事,但我请求法庭对整个这一问题进行
      秘密审讯。⑦不仅如此,雅哥达甚至十分明白地表示他所参与的阴谋活动有更大的
      背景。3 月8 日,当莱温被审问时他被审判长乌尔里赫叫起来接受询问。他说出了
      几句耸人听闻的话,几乎要说出许多重大事件的真相了:“您可以向我施加压力,
      但您不要走得太远了。我会说出想说的一切但您不要走得太远了。”⑧当他这样说
      的时候,显得恶狠狠的。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某种出人意外的和使人
      心惊肉跳的消息的出现。当然,在受到严密控制的审判中,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据说,雅哥达被审问时,斯大林秘密地来到了会场,坐在楼上的厢房里隔着窗户观
      察着审判厅。在场的许多人在审判庭调光时看到了斯大林。看来,斯大林对雅哥达
      的交待是非常关注的。
      
          当莱温交待古比雪夫和高尔基被害的情况时,雅哥达突然要求向莱温提个问题。
      乌尔里赫担心出岔子,在休庭以后才让雅哥达提了一个与高尔基和古比雪夫之死无
      关的问题。雅哥达这种突然的表现也能说明一些问题。雅哥达有许多次临近边沿,
      但每次都退缩了。他这样的表现符合他当时的思想状态。他刚刚被捕时,活像一只
      受惊的困兽,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铁笼。他不停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既不吃饭也
      不睡觉,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叶若夫非常担心他失去理智,说出什么极端忌讳的
      事情。为了稳住他的情绪,叶若夫吩咐当时还没有被除掉的外事局局长斯卢茨基经
      常去看望他。斯卢茨基曾是他的下属。他痛心地抱怨叶若夫在几个月内就把内务部
      这架威力无比的机器给摧毁了,而为了这架机器,他雅哥达曾付出了15  年的心血。
      有一次,他对斯卢茨基说,他忠心耿耿地效力,斯大林仅仅给他嘉奖,其他什么也
      没给,而他本来应该得到上帝最严厉的惩罚,因为他屡屡破坏斯大林的戒律,而现
      在他得到了上帝对他的惩罚。⑨雅哥达曾经受到斯大林的重用和冷遇。当他本人像
      反对派那样受到制裁时,他很可能想过要交待他的罪恶。但他同时懂得,他无论是
      如实交待还是奉命交待,都不会得到人民的宽恕。而且他知道当局是不会让他如实
      交待的。况且,他也有家庭,他不会做出违背上命的供认而犯下更大的罪行,从而
      使家庭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从他在审判期间的表现看,他的思想一直处于一种矛盾
      的状态中。
      
          雅哥达和莱温等人关于谋害高尔基的交待同样留下一些疑点,引人深思。关于
      谋害高尔基的指控,雅哥达是这样交待的:“叶努基泽对我解释说,右派和托洛茨
      基集团认为推翻苏联政府在不久的将来就可实现,而高尔基则是个危险人物。高尔
      基是斯大林领导的坚定支持者,一旦实现阴谋,他会毫无促问地起来反对我们这些
      阴谋分子,说出他的声音。阴谋中心考虑到高尔基在国内外的巨大威望,根据叶努
      基泽的指示,通过了把高尔基予以肉体消灭的断然决定。”⑩莱温在解释阴谋集团
      谋害高尔基的原因时,肯定了雅哥达的说法。他交待说,雅哥达曾这样告诉他,阿
      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同党的最高领导心心相印,热烈拥护国家现行政策,无比忠
      于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斯大林本人。对于莱温的这一说法,维辛斯基在起诉
      词中发挥说,高尔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自己的整个生命与伟大的列宁和伟大的斯
      大林联系在一起,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成为他们最亲密最要好的朋友。雅哥达和莱温
      的显然是被预先安排好的供词以及维辛斯基的发挥的目的,是要利用已经死去而不
      能说话的高尔基,达到加罪反对派和吹棒斯大林的目的。但是,这样做过于牵强。
      因为,当时党内外许多人都知道,高尔基自从1928  年从意大利返回祖国后,一直
      不满意斯大林推行的高压政策,尤其反对斯大林打击和消除反对派的政策。高尔基
      一直拒绝为鼓吹个人迷信效劳,拒绝写作任何吹捧斯大林的书籍和文章。在去世前,
      他甚至想到重返意大利。按照当时的政治标准,从高尔基的思想和情绪看,他起码
      可以被看作反对派的同情者。实际上,高尔基当时的活动受到内务部的暗中监视和
      控制。人们对基洛夫和奥尔忠尼启则的死记忆犹新,关于高尔基之死的说法难道不
      会使人产生类似的怀疑和猜测吗?
      
          到3 月8 日晚间雅哥达正式受审时,他的情绪与上午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使人想到他在休庭期间所受到的压力。在晚间交待时,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十分
      沮丧。最令人生疑的是,他手里拿着一张写好的东西,结结巴巴地照着念,似乎是
      第一次读到它。不难看出,审判组织者已采取了有力的措施,打消了他任何越轨的
      想法并且给他规定了交待的内容。他供认,他与右派阴谋分子的关系开始于1928  
      年,曾把内务部档案中有倾向性的材料供给李可夫和布哈林,帮助他们进行反党活
      动。他还包庇右派一托洛茨基分子,使他们一直隐藏到1937  年。他还将阴谋分子
      安插在内务部的领导岗位上,比如莫尔恰诺夫、普罗科菲耶夫、米罗诺夫、萨宁、保
      克尔、加伊等,其中莫尔恰诺夫就是按托姆斯基的旨意任命的。他按照叶努基泽的
      指示,与扎波罗热茨一道杀害了基洛夫。他还与叶努基泽策划占领克里姆林宫。他
      承认存在谋害叶若夫的计划。他承认包庇了内务部的特务,但他不承认自己是间谍。
      
          他说,如果他是间谍的话,那么几十个国家的情报机构就会因此而解散。但是
      这一合理的说法并没有消除对他是间谍的指控。关于医疗谋杀事件,他再次否认了
      对佩什科夫的谋害,希望在秘密审讯中交待这个问题。
      
          医药谋杀案的另一名被告普列特尼奥夫被诬陷和判罪的整个过程,暴露了莫斯
      科第三次公开审判的虚伪和无耻。苏联著名的心脏病学权威、66  岁的德米特里·
      普列特尼奥夫是3 月9 日上午受审的。
      
          普列特尼奥夫革命前曾参加立宪民主党。革命后完全脱离政治,一心从事医学
      事业。他在医学上的造诣得到苏联整个医学界的高度评价,被公认为苏联最有名的
      心脏病学专家。国内有不少医院和医疗机构以他的名字命名。
      
          他曾为奥尔忠尼启则、高尔基等看过病。叶若夫上台不久着手编造“医药谋害
      案”时,觉得一个莱温不够,就盯上了他。叶若夫阴谋计划的第一步是败坏教授的
      名誉,把他搞臭,把他精神搞垮。叶若夫把一个用来引诱外国人的年轻女人派去找
      他看病。看了两次病以后,她便无中生有地到检察院告恶状,控告老教授两年前曾
      经纠缠她。1936  年12  月,这个女人开始光顾教授的家,骚扰教授的女儿和女佣
      人,闹得教授家不得安宁。教授根本想不到这位女患者与内务部有关,百思不得其
      解: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如此卑劣地败坏他的名誉呢?他不得已而诉诸于民警局。民
      警局似乎接受了他的申诉,可是不久原告成了被告。教授与这个女人对质时,要求
      她对自己的下流行为进行解释,而她则一口咬定自己的指控。教授无奈,便向那些
      找他看过病的党政要员和有影响的高干夫人,请求他们出面帮助查清真相。可是,
      没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教授在法庭上据理力争,并引证了自己长达40  年
      的无可指责的医务活动和科学成就。但法庭对此不感兴趣,认定他有罪。原则上不
      登载个人桃色事件的《真理报》,1937  年6 月8 日发表了一篇轰动性的文章:《
      一个作教授的淫棍》。文中说,普列特尼奥夫教授于1934  年7 月17  日扑到一个
      女病人身上,狂暴地啃她的乳房,使她患了慢性损伤症。教授不是胸科专家,当他
      看到无法治好患者的病时,便恶人先告状,试图摆脱干系。民警调查这一事件时,
      这个女人于1937  年1 月7 日给教授马了一封信。该信成为他的罪行材料:
      
          “你真该死!你这个凌辱我的身体的罪犯。你真该死,你这个施虐淫者,你在
      我身上实践你卑鄙龌龊的花样。你真该死!你这个下流的罪犯,你使我染上了不治
      之症,使我的身体变成了畸形。但愿耻辱和卑怯降临到你身上,但愿惊惧、忧愁、
      眼泪和呻吟成为你的常事,就像你这个罪恶的教授把我当成你发泄性欲和表现你罪
      恶的丑态的牺牲品后,它们一直成为我的常事一样。我咀咒你。
      
          勃。”(11)
      
          《真理报》文章发表的第二天,由维辛斯基签署的最高检察院通告说,普列特
      尼奥夫的案件已转交总检察院特别重大案件侦查处。接着,全国各大报像接到统一
      的指示似的,报道了中央和地方的各种医疗组织的声讨和谴责。许多声明上有他的
      好友和学生的签名,后来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成为1952—1953  年“医生案件”的牺
      牲品。对普列特尼奥夫的迫害事件犹如利用尼古拉延科对波斯蒂舍夫的政治迫害事
      件,不过这一次所使用的手段更加卑鄙。
      
          1937  年7 月,普列特尼奥夫被判处两年监禁。报纸有组织的诬陷宣传彻底败
      坏了他的名誉。他受到了人们的唾骂,为亲友同事所不齿。叶若夫达到了他阴谋计
      划的第一步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无论给普列特尼奥夫加上什么样的罪名,他也不
      会得到人们的同情了。这时,叶若夫着手阴谋计划的第二步。这一步比较简单,即
      把普列特尼奥夫变成“右派一托洛茨基集团”中的一个人物。他被带到了内务部的
      卢比扬卡监狱。内务部的侦查员们不久就把他“加工”成所需要的角色。于是,一
      向不问政治的老教授变成了布哈林、李可夫和雅哥达手下的政治人物,在自己医学
      成就的高峰时期和自己的暮年,变成了犯谋害罪的政治刑事犯。
      
          在法庭上,普列特尼奥夫供认他曾受到雅哥达对他和他的家庭的巨大威胁,在
      维辛斯基连珠炮似的追问下承认参与了谋害古比雪夫和高尔基的罪恶活动。他们的
      对话就像是儿童游戏。
      
          维辛斯基:您怎样说明您被雅哥达雇来策划杀害古比雪夫和高尔基时的情绪?
      您当时有反苏情绪吗?
      
          普列特尼奥夫:有。
      
          维:您把这种情绪掩饰起来了?普:是的。维:用什么方式?普:我不止一次
      说过,我完全支持苏维埃政权所采取的一切措施。维:而实际上呢?
      
          普:我不是拥护苏维埃的人。维:反苏维埃的吗?普:是的。维:您伪装起来
      了?普:是的。维:耍两面派?普:是的。维:撒谎吗?普:是的。维:
      
          欺骗吗?普:是的。(12)维:在毒害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高尔基的事
      情上,您和莱温一块制订的计划是什么内容?普:把身体搞得疲倦不堪,这样来降
      低抵抗力。维:一直到人的体力可能承受的极限?普:是的维:
      
          利用疾病为的是要干什么?普:为的是要采用错误的治疗方法。维:为了什么
      目的?普:为了毒害高尔基。维:这就是你们的计划?普:是的。维:你们实现了
      这个计划?普:是的维:对瓦列里安·弗拉基米罗维奇·古比雪夫,您也是同莱温
      一起制订了毒害他的计划吗?
      
          普:也是,同莱温一起(13)
      
          这个纯洁善良的老医生,已被内务部的刑罚摧残到这种地步,机械而又艰难地
      在提示式的问题下回答着“是”。他已经被摧垮了,无力以自己老弱的身躯抗拒那
      强大无比的有组织的机器。审判组织者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然而,就是在这
      时,虚荣、狭隘、专横的政治流氓维辛斯基,仍不放过贬斥和污辱教授的人格的机
      会。当普列特尼奥夫的辩护律师指出教授在医学上的成就是辉煌的时候,维辛斯基
      立即重提给教授以巨大的心灵创伤的女病人事件。
      
          维:您说您有多少年医龄?
      
          普:40  年。
      
          维:您认为您这40  年无可指责吗?
      
          普:是的,我这样认为。
      
          维:40  年中,您在您的业务中没有犯任何罪过吗?
      
          普:有一桩事您是知道的。
      
          维:我问您,因为您声明您40  年的工作完美无缺。
      
          普:是的,不过我当时曾否认维:您认为因您十分明显地对一个女病人的施暴
      行为而对您作出的判决,是您工作的污点吗?
      
          普:判决嘛,是的维:判决玷污了您的工作没有?
      
          普:玷污了维:这就是说您40  年来是有污点的吗?
      
          普:是的。
      
          维:您还认为自己任何罪行也没有吗?
      
          普:我不能说任何罪行也没有。
      
          维:也就是说,您承认有罪?
      
          普:是的。
      
          维:这是您的污点吗?
      
          普:是的。(14)
      
          强权之下,诚实的知识分子低下了屈辱的头颅。但他们心中翻滚着悲愤的波涛。
      后来,1940  年12  月10  日,正在监狱服刑的普列特尼奥夫向当时的内务人民委
      员、披着人皮的豺狼贝利亚投递了一个申诉书:“  对我的起诉词完全是捏造,‘
      供认’是用暴力和欺骗从我这里攫取的我有时受到连续15—18  个小时的不间断审
      问,不让我睡觉,掐我的喉咙,用毒打相威胁,使我精神失常,不能清醒地知道我
      之所为。我过去确认,现在仍然肯定,我丝毫没有参加过任何恐怖组织的罪行我为
      什么要等死呢?我要向全世界大喊,我无罪。知道自己无罪而等死,是令人难以忍
      受的”普列特尼奥夫在1940  年5 月26  日向苏联总检察长维辛斯基投递的申诉书
      中说,“当我不屈从时,侦查员一字不差地说:‘如果高层领导认为您有罪,那么
      尽管您是百分之一百地正确,您也是有罪的。’”(15)
      
          在1941  年1 月15  日投递给伏罗希洛夫的申诉书中,普列特尼奥夫写道:
      
          “我在布哈林一案中被判处25  年,也就是说,实际上是终身监禁在监狱的坟
      墓中我遭受过可怕的谩骂,受过处以死刑的威吓,被扯过衣领子,掐过喉咙,受到
      不让睡觉的体罚,有5 个星期每天只睡2 —3 小时,我受到过要扯断我的喉咙从而
      扯出供词的威逼,受到过用橡皮棍殴打的威吓所有这些使我半身麻痹我为欺骗所包
      围,陷入从事破坏的侏儒和蛆虫之中,尤如一具僵尸。请您指明,在我们苏联,同
      样能够像在其他文明国家那样,找到真理。
      
          真理必将放射出光芒。”(16)
      
          老教授普列特尼奥夫的申诉信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这位曾给包括斯大林在
      内的许多领导人治过病的人,在苏联国内外享有盛誉的医学家,就这样杳无声息地
      被人抛弃了。他的名字不再公开提起,甚至他的著作也被没收,遭到禁止。但他的
      纯洁无瑕的形象仍存留在铭感他的学生和同事们的心里。
      
          第三次莫斯科审判过去50  年后,没有留下直系亲属的老教授仍然被人们所缅
      怀。苏联医学科学院通讯院士、苏联医学史著名学者B ·д·彼得罗夫当年聆听过
      老教授授课,并且曾在联盟宫十月大厅旁听过审判。他回忆说:“我作为医学系三
      年级的学生,曾邀请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为我们讲过几次课。这是一位在大
      学生中很有名望的人物,他和蔼可亲,谦恭有礼,学识非常渊博。在他的课堂上,
      青年人团团围坐,把我们最大的教室挤得水泄不通。我们知道,教授是医师进修学
      院开创者之一,他主持过该学院的内科门诊部,从1932  年起,他就担任功能诊断
      研究所所长职务。他还应邀作为我们党和国家著名活动家的保健大夫和咨询专家。
      当然,对普列特尼奥夫的逮捕和判刑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打击。大家痛苦地观看着
      这次审判。好几次,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好像清醒了过来,大声喊道:‘我
      要做一个有益于祖国的人!”(17)
      
          他怀抱着这样的心愿,忍受了审讯和法庭强加给他的巨大的屈辱。他怀抱着这
      样的心愿;在临近古稀之年,忍受着牢房之苦。在监牢中,他仍没有忘记他借以服
      务于祖国和人民的专业。他请求给他往牢房里送来有关书籍和专著,查阅本国和外
      国的资料。据说,他在牢房的昏暗的灯光下,用化学铅笔写出了有10  个印张的一
      部著作。他身陷囹圄仍呕心沥血于祖国的医学事业,此心此意,苍天可鉴!
      
          然而那些迷念于个人权势根本不以祖国和人民事业为念的人,在政治上毁灭了
      老教授以后,又毫无人性地消灭了他的肉体。在普列特尼奥夫的卷宗里有这样几句
      令人痛伤的文字:
      
          “1941  年9 月8 日,因反苏鼓动和在奥尔洛夫监狱散布诽谤性谣言事由(按
      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提供的名单,包括其他一些犯人),德·德·普列特尼奥夫被
      判处枪决。该判决于9 月11  日付诸执行”这种由内务部提供名单予以处决的方式,
      就是不要侦查,不要审判,不要律师,直接按上级命令枪决。看来,他的申诉信及
      其所表达的正当要求是让什么大人物厌烦了,于是,送他一颗子弹比“纠正不可纠
      正的事情”更好一些。
      
          第三个受审的是医生卡扎科夫。他承认参与杀害明仁斯基,但他在交代结束时
      却说他的“药剂”不会对明仁斯基产生不好的作用。维辛斯基看到他想翻案,决定
      勒紧这个医生脖子上的绳索。
      
          维:那您为什么要注射这种药剂?是为了杀害明仁斯基吗?(卡扎科夫沉默)
      您注入药剂的目的是这样吗?您当时相信这些药剂能达到您犯罪的目的吗?
      
          卡:您看,药剂有双重作用。
      
          维:您敢说这三种药剂对明仁斯基是无害的吗?
      
          卡:是的,这三种药剂是无害的。
      
          维:那末您能骗过雅哥达吗?
      
          (卡扎科夫沉默)
      
          维:鉴于无法得到对这一显而易见的问题的直接回答,我请求法庭中止审讯,
      让技术鉴定回答我向卡扎科夫提出的问题。
      
          半个小时以后,专家鉴定委员会就给了维辛斯基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种医疗方法的配合不能不使病人明仁斯基的心力疲竭,从而加速他的死亡
      的到来。
      
          鉴定人:功勋科学家д·A ·布尔明教授,功勋科学家H ·A ·舍利舍夫斯基
      教授,B ·H ·维诺格拉多夫教授,д·M ·罗西扬基教授,医学博士B ·д·济
      帕洛夫1938  年3 月9 日,莫斯科。”(19)
      
          然后,维辛斯基宣读了卡扎科夫在预审中的供词。卡扎科夫经不住如此的压力,
      最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于是维辛斯基宣布:根据技术鉴定和卡扎科夫本人的供词,
      问题已经解决。对普列特尼奥夫和莱温的相应问题也作出了类似的技术鉴定。
      
          很显然,专家的技术鉴定是预先拟就的,或者说他们是被召来随时准备拟就任
      何需要的鉴定的。
      
          事实确实如此,受命组成的技术鉴定委员会根本不能客观和公正地进行工作。
      维辛斯基预先给他们规定了要调查的问题,比如所开药品,用法用量等。为了使鉴
      定专家对其使命心中有数,懂得调查哪些问题和如何作出鉴定,维辛斯基给他们列
      出了一些用意十分明确的问题。比如,第7 个问题是:“可否认为,有相当业务水
      平的医生能够使用这种不正确的医疗方法但却是没有恶意的?”在这里,检察长已
      经预先定下是“不正确的方法”,而对于有经验的医生来说,其行为就只能是蓄意
      的了。再如对高尔基等三位“受害者”的医治情况所提出的问题:“可否认定,对
      高尔基(古比雪夫、明仁斯基)
      
          的医疗方法是旨在加速其死亡的明显有害的方法?”鉴定委员会对问题的回答
      完全一样:“是的,可以绝对认定。”(20)值得一提的是,鉴定委员会的成员布
      尔明是普列特尼奥夫的同学,而著名的大夫维诺格拉多夫则是他的学生。在当局的
      胁迫下,维诺格拉多夫也被迫参加了鉴定委员会,写下或签署了诬陷自己老师的鉴
      定。当然,像对于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当时他们最大的朋友和老师只有一个人,
      维诺格拉多夫常在自己讲授课程结束时,把自己在肠胃病学上的成就归功于他的天
      才。他的名字叫约瑟夫·斯大林。每当他这样讲的时候,课堂上便自然地爆发出欢
      呼。两年以后,维诺格拉多夫成为功勋科学家;1944  年被选为医学科学院院士。
      后来,他成为斯大林的个人医生。但是,1952  年他也被塞进大冤案“医生案件”
      中去了。
      
          维辛斯基不仅使用了所谓医学鉴定,而且使用了证人,向法庭宣读了克里姆林
      宫卫生局大夫M ·别洛斯托斯基的声明。别洛斯托斯基因这一声明而身价倍增,成
      为有名的“人民英雄”,类似于1937  年乌克兰的小丑尼古拉延科和50  年代初揭
      发“医生案件”的季马舒克。他在揭发声明中说,1936  年高尔基最后一次患病时,
      他到高尔基的别墅去给病人注射,发现了一些疑点,其中他惊奇地注意到,普列特
      尼奥夫和莱温特别喜欢给病人开的药是德国产品。这就是说,是法西斯的药品!
      
          最后,古比雪夫的秘书马克西莫夫一季科夫斯基受审。
      
          韦尼阿明·阿达莫维奇·马克西莫夫一季科夫斯基1900  年出生于维亚特卡
      (基洛夫的旧称)一个手工业者家庭。犹太人,受过高等教育。1920  年入党。国
      内战争期间他在军队服务,后担任乌克兰“五·一”边疆区区党委委员。1927  年
      进入红色教授学院学习。毕业后,于1932  年到国家计委工作,任苏联人民委员会
      第一副主席,古比雪夫的秘书处副主任。后担任交通人民委员部的负责工作。1937 
      年12  月11  日被捕。
      
          马克西莫夫一季科夫斯基供认,叶努基泽把他安排到古比雪夫的秘书处,对医
      生们谋害古比雪夫的行动进行了协助。最后法庭听取了技术鉴定委员会认定“医药
      谋害案”的声明。
      
          在最后两天的审判中,除了关于医药谋害案外,布拉诺夫于3 月8 日晚受审时
      供认了阴谋中心的其他重大问题。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布拉诺夫1895  年出生于摩尔达维亚。俄罗斯人,中等
      测绘学校毕业。1918  年入党。曾担任奔萨省伊萨尔县县党委书记。从1921年开始
      一直在契卡工作,是内务部的老干部。1929  年1 月驱逐托洛茨基出境的事宜就由
      他负责。1937  年3 月29  日,他被作为右派—托洛茨基集团的案犯予以逮捕。
      
          布拉诺夫在法庭上交待出一个夺取克里姆林宫的政变计划。政变领导人是叶努
      基泽和雅哥达,他们得到图哈切夫斯基和卡拉汉的支持。他还供认,雅哥达在审讯
      中包庇乌格拉诺夫和斯米尔诺夫,指示逮捕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时不要搜查。他
      说,前内务部领导人都是阴谋集团成员。雅哥达命令扎波罗热茨“促成”基洛夫之
      死,于是扎波罗热茨在尼古拉耶夫第一次潜入斯莫尔尼宫失败后释放了他,在基洛
      夫被害后消灭了基洛夫的贴身警卫鲍里索夫。他还说,负责斯大林安全的保克尔和
      沃洛维奇也是阴谋集团成员。奇怪的是,他们手持武器,服侍于斯大林左右,为什
      么不能轻易地制造杀害斯大林的事件,而让他们的同伙空耗精力?
      
          在审讯雅哥达时,维辛斯基又试图把布哈林说成谋害高尔基的同案犯,证据是
      托姆斯基和布哈林的一次谈话,托姆斯基侧乎谈到了托洛茨基对高尔基的敌意和怀
      有敌意的行动计划。布哈林理直气壮地进行了自我辩护。他说,无论如何,这样一
      次谈话也构不成参与谋害高尔基的证据。他的有力的辩护使不放过任何机会攻击他
      的维辛斯基又一次灰溜溜地罢手。
      
          对“医药谋害案”的审讯就此了结。从对审讯过程的简要叙述中已经可以看出
      案件的真伪。首先,除雅哥达之外,本案所有被告都没有参加右派一托洛茨基集团
      的间谍活动和经济破坏活动。他们作案的内容比较单纯,即用医药手段害人。像对
      这样的有时间、地点、参加人,有作案手段和工具的具体案件,法庭本应拿出犯罪
      的证据。但我们看到,法庭对被告罪行的认定全凭被告的口供。法庭对卡扎科夫的
      犯罪行动的技术鉴定的出笼过程说明,这样的鉴定显然是钦命的,是非科学的,是
      不能作为判罪的根据的。卡扎科夫明显地是在法庭的压力下认罪的。维辛斯基对卡
      扎科夫的供认所做的结论只是一种简单的推论,根本不能作为判罪的根据。莱温和
      普列特尼奥夫依照在刑讯室里准备好的供词在法庭上作了供认。他们的供认就是在
      当时也是经不起分析的。他们曾给古比雪夫和高尔基等高级领导人治过病。这些病
      人不过是他们治过病的高级领导人中的几个,因此给他们治过病的事实根本构不成
      犯罪的证据。他们犯罪的证据应从他们的医疗方案、所用药物和医疗过程中去获得。
      几位所谓谋害事件的受害者都死于30  年代,高尔基死于1936  年,就在办案的前
      几个月。在当事人都活着,犯罪环境依然存在的情况下,犯罪的证据是不难获取的。
      即使一些证据已经被破坏,但至少可以作出许多实地调查。尤其是卡扎科夫的药水,
      完全可以取得样品进行化验,取得注射过这种药水的病人血液进行化验,作出有关
      药水是否有毒的鉴定。可是,法庭并没有出示任何类似证据,或者法庭根本就没有
      去作这方面的任何调查。之所以这样,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高尔基和古比雪夫等
      根本不是被谋害的,用不着去调查和取得证据;二是他们是被谋害的,但谋害者不
      是法庭上的被告而是别的不能去调查的人,因此审判组织者要回避。雅哥达藏头露
      尾或寓意明显的供词和法庭不敢往下追问的情况,更使人疑窦丛生而自然作出许多
      推测和联想。他的口供起码给人三种推测:(1 )医药谋害事件根本不存在,雅哥
      达不过是奉命交待而已。(2 )医药谋害事件是存在的,但不是法庭上被告的医生
      和秘书们之所为,另外,也不是按照叶努基泽的指示去实行的。后一种说法显然缺
      乏起码的说服力。因为当时叶努基泽无论地位或实权都赶不上雅哥达,根本不具备
      向雅哥达发命令或指示的条件。当时能够指示雅哥达谋害高尔基和古比雪夫的人是
      屈指可数的。假定高尔基和古比雪夫果真是被雅哥达等人谋害的话,那么可以肯定,
      雅哥达在交待中把真正发指示的人换成了叶努基泽。(3 )雅哥达确实了解高尔基
      和古比雪夫等死亡的内幕,但是他不能如实交待。通过以上分析可以说明,所谓莱
      温、普列特尼奥夫等的医药谋害案是不能成立的。
      
          从政治上讲,古比雪夫和高尔基为所谓右派阴谋集团所谋害的说法更是令人难
      以置信。高尔基对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的好感,对反派的同情,是党内外许多人
      所知道的。古比雪夫反对恐怖政策的立场也是比较明显的。基洛夫、古比雪夫和奥
      尔忠尼启则是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中三个反对恐怖政策的主要人物。所谓右倾反
      对派的头子布哈林是最不愿意他们去世、最希望他们健在的人。基洛夫死后,古比
      雪夫成为恐怖政策推行的主要障碍之一。
      
          当障碍需要消除时,他去世了。高尔基去世于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被公开审
      判前几个月。可以预见,凭着高尔基的正义感和倔强的性格,如果他活着的话,肯
      定会反对肆意践踏社会主义法制和道德原则的公开审判的。可是,他也正好在公开
      审判前去世了。后来,布哈林和李可夫寄于厚望的奥尔忠尼启则也在人们需要他站
      出来的时候离开了人间。为什么他们的死像按照计划发生的呢?难道这不令人怀疑
      吗?另外,恐怖政策的直接打击目标之一是前反对派。稍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都能
      正确地推论:反对派假如真的进行谋害中央领导人的罪恶活动,他们也决不会去谋
      害古比雪夫和高尔基这样的人。
      
          50  年代和80  年代,苏联政府对“右派一托洛茨基反苏集团”案进行了重新
      审查。该案除雅哥达以外的其余被告已全部平反昭雪。在对普列特尼奥夫等恢复名
      誉以前,进行了有关的技术鉴定。苏联医学界最有权威的专家做出了一致肯定的结
      论:根据对高尔基和古比雪夫病历的仔细研究,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对他们的治
      疗是正确的,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在这起刑事案件中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或多或少可
      资证明被告有罪的医学根据!认定有罪的判决所依据的只是被告的供词——假口供。
      苏联医学鉴定委员会主任、苏联国防部法医实验室主任、苏军少将B ·托米林教授
      肯定地说:“医生们对高尔基、古比雪夫、明仁斯基的治疗是正确的。我们在莱温、
      普列特尼奥夫和卡扎科夫的行为中没有发现任何‘不正确的施药’  指控是绝对荒
      谬的。”(21)另外,经过鉴定,卡扎科夫的神秘的药水是一种生物发酵以后的溶
      解物制品,有健身作用,无任何危害。它是当时医疗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人们寻求
      某种万能秘方的愿望的反映。
      
          至此,对“医药谋害案”已经可以得出如下结论:所谓“右派托洛茨基反苏中
      心”及其首领包括叶努基泽等,指使雅哥达等谋害高尔基、古比雪夫等人的事件是
      不存在的,普列特尼奥夫医生等完全是无辜的。
      
          但是,古比雪夫和高尔基之死仍给人留下许多疑点。
      
          虽然苏联政府给医生们平了反,但没有给雅哥达平反。莱温等人参加的医药谋
      害案不存在,但苏联政府的结论并没有说高尔基和古比雪夫之死是正常死亡。雅哥
      达对谋害高尔基和古比雪夫供认不讳,但否认对明仁斯基和佩什科夫的谋害,而且
      在供认时作出了多次非常可疑的暗示。联系到他在交待谋杀基洛夫事件时露出的一
      句话“这件事不大是这样”,完全有理由认为:
      
          他隐瞒了某种与高尔基、古比雪夫之死相关的非常重要的情况。从当时的政治
      斗争形势看,古比雪夫和高尔基被谋害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起码应对此进行继
      续的调查和研究。高尔基的老熟人美国记者唐·莱文,1963  年在莫斯科拜访了86 
      岁高龄的高尔基的遗孀叶卡捷琳娜·佩什科娃。她谈到她儿子的死时显得很平静,
      说他是自然死亡,但一谈到高尔基是否自然死亡时,她就激动得喊起来:“不完全
      是这样,但您不要让我叙述这件事!如果我一张嘴谈这件事,我就会三夜合不上眼。”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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