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们一定Win因为我们有Wing
      
          1847年1 月5 日,跟随着布朗牧师,容闳、黄宽、黄胜乘坐美国阿立芬特兄弟
      公司(The Olyphant Brothers )的“女猎人”号运茶帆船(Huntress)出发了。
      这是帆船时代一条典型的商业航线:借助自东北吹向西南的“贸易风”,船由香港
      起航,过好望角,进大西洋,驶向美国东海岸。
      
          惊涛骇浪中的98个日夜,是容闳八年留学生涯的开端。在大西洋上的圣海伦娜
      岛——那个曾经幽禁拿破伦的地方,他在拿破伦墓前折下一根柳枝。八年后,当容
      闳在耶鲁大学毕业时,他带到美国栽种的细柳,已长成垂条万缕的大树。
      
          容闳就像这根柳枝。他来到麻省孟松(Monson)的孟松学校(Monson Academy),
      当时美国最著名的大学预备学校。他在那里苦读拉丁文、希腊文和英国文学。在精
      通英国文学的校长海门(Charles Hammond )的亲授下,他在这里读了许多英国作
      家的名著。海门反对把学生训练成“会走路的百科全书”或是“有灵性的鹦鹉”,
      所以他又特别注重培养学生的“优美的品格”。
      
          容闳很自然地融入了新英格兰地区那充满新教精神的生活。当时美国的生活程
      度不高,贫苦的学生,稍稍为人工作,就不难得到学费,每星期只要得到1 元2 角
      5分美金,就足可以支付食宿、燃料等费用;而劈柴、生火、烧炭等,须学生自己料
      理。容闳“甚乐为此”,认为正可以磨练筋骨。住处距学校半英里,每天要往返三
      次,即使在寒冬,雪深三尺,也要徒步。容闳同样乐此不疲,长年的运动,使这个
      十八岁的男孩胃口大开,食量过人。
      
          1848年秋天,同去的黄胜因病回国。另一位同学黄宽,从孟松学校毕业后,进
      入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医学院。
      
          容闳原本也可以得到去爱丁堡大学的资助,但他更神往海门校长和布朗牧师的
      母校耶鲁。他遇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按照孟松学校的惯例,有一定的名额资助贫
      苦学生进入大学;但接受资助的学生须填写志愿书,承诺毕业后担任传教士。容闳
      知道没有希望——“我虽然穷,却不能没有自由”,他在他的自传《西学东渐记》
      中回忆,“传道固然好,却不是造福中国的独一无二的事业。……志愿书一经签字,
      我就受到束缚,很可能坐失为国家谋福利的机会。”他认定,“人类应尽的天职,
      不能因为贫穷而改变宗旨。”这是一个代价高昂的决定。这个决定违反了周围多数
      人的期望。同时,由于这个决定,他同那些慈善基金来源一刀两断,没有了金钱收
      入。
      
          1850年夏天,布朗牧师到南方探望亲属,顺道造访了乔治亚州的萨凡那妇女会
      (The Ladies Association in Savananh,Ga.)。他带回了好消息:萨凡那妇女会
      答应资助容闳。
      
          “容闳终于闯过来了,”容闳的一位好友回忆,“他带着辫子,穿着中国长袍
      进入大学。但不到一年,就把这两样都割弃了。”在耶鲁大学,容闳穿的是萨凡那
      妇女会寄来的鞋袜,学费来自萨凡那妇女会和阿立芬特兄弟公司的资助;他自己还
      在学生宿舍承担食品采买工作,同时为校兄弟会的小图书馆当管理员,获得些微收
      入,以维持日用。他甚至节省下三十美金,托人辗转带回中国,带给母亲。
      
          耶鲁的功课对准备不足的容闳来说非常困难。头一年,他每天读书到深夜,
      “体魄日就羸弱”,不得已休学一周,到布朗母亲的家中休息。第二年,最苦恼是
      微积分,考试常不及格。好在容闳的英文论说十分优秀,在第二、第三学期连获首
      奖。
      
          容闳开始融入纽黑文这座遍载榆树的城市,融入美国同学无拘无束的生活。
      “没有通过!”(测验或是考试)和“冲锋!”是他们的口头禅;“嘶嘶”,是他
      们在逗乐时习惯发出的声音。作为兄弟会成员,容闳常热心地为同学拉选票。他是
      划船俱乐部第一分队的成员,也是橄榄球队的队员。那时,每当比赛,他们的啦啦
      队就会唱起自编的歌曲,那歌曲巧妙地利用了容闳的名字Yung Wing (广东话发音)
      的谐音:“我们一定赢(Win )! 因为我们有闳(Wing)! ”容闳开始在报纸上用
      笔名发表文章。有几篇关于中国问题的评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哈特福德市的一
      位著名的学者找到这位中国学生,打听作者是谁。“容闳低下头来,”他的好友描
      述容闳当时的情景,“他羞赧如处女,手足无所措,承认他就是那些文章的作者。”
      “在耶鲁读书时期,中国国内的腐败情形,常常触动我的心灵,一想起来就怏怏不
      乐。”  容闳在他的《西学东渐记》中写道,他有时甚至怀疑,是否不受教育更好。
      既然受了教育,对理想和道德的追求就越来越高,知识越高,痛苦就越多,快乐就
      越少。但容闳知道,这是怯弱者的卑微的念头——“这样的人,不足以成就伟大的
      事业,达到高尚的境界!”在和同班同学卡特勒(Carrol Cutler )几次散步谈话
      中,他提出了谈论了当时正在他头脑中酝酿着的中国留学计划。“我既然远涉重洋,
      身受文明教育,就要把学到的东西付诸实用。”他在自传中回忆当时的志向,“我
      一人受到了文明的教育,也要使后来的人享受到同样的利益。以西方学术,灌输于
      中国,使中国一天天走向文明富强”。
      
          1854年容闳的毕业,是当年耶鲁大学毕业典礼上的大事件。许多著名的学者赶
      来参加典礼,就是为了看一看容闳,这位不寻常的中国人。
      
      
      
          耶鲁大学的1854年级,共有九十八名学生。笔者在美国采访时,看到这个年级
      的同学赠言簿,包括容闳自己的那本,被耶鲁大学档案馆收藏。容闳用中文赠给同
      学的留言,用娟秀的毛笔正楷写成,其中有:“礼之国,和为贵”,“大人者不失
      赤子之心”,“手拈一管笔,到处不求人”,“有志者事竟成”等。有九十二名同
      学给他赠言,那些赠言热情洋溢——亲爱的闳:我深信,当你回到世界彼端你的故
      乡时,我们在这所大学的结交将融入你的记忆。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忘记我的中
      国同学,他那深藏内心的热情,对我们的文学的癖爱,以及对他自己祖国的奉献与
      深深的关切,都早已为我所习知和感受,……我将企盼获知你在未来中国历史上的
      伟大事业。我希望你的伟大计划将会实现……
      
          摆在你面前的是充分施展才华的生活的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将怀着深切的渴
      望注视着你未来的进步。上帝将保佑你并指引你为同胞的福祉努力工作……
      
          愿你回归天朝时,将发现它已成为神圣的共和国……
      
          我将常常深深思念你,你为人民谋求福祉的光荣使命。获悉(因为我希望获悉)
      你的故土从专制统治下和愚昧锁链中解放出来的欢乐……
      
          容闳是耶鲁的骄傲。1854年,作为第一个毕业于美国著名大学的中国人,他引
      人注目;后来的日子里,作为中国留学计划的策划者和实施者,他更受尊敬;1876
      年,耶鲁授予他法学博士的学位。他的画像悬挂在耶鲁校园,令每一位游人驻足—
      —从20世纪一直到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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