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肠
蓉蓉成了展老师宿舍里的常客。她看完书，总要玩一会才走。小屋里，橘黄色
的灯光下，两个青年人在书桌旁，就那样长久地坐着，说着，笑着。快乐和幸福都
毫不掩饰地荡漾在两人的脸上。渐渐的，蓉蓉晚上的到来，已成为展老师心里一种
暗暗的期盼。如果蓉蓉该来的时候没来，就会在他的心底荡起怅然若失的涟漪，使
他寝食不宁，坐卧不安，有时等到十点以后，仍不见蓉蓉来，他才会沮丧地睡去。
一连度过了这样的几天晚上，蓉蓉终于来了。展老师见她低头不语，便问她怎
么了，一连问了三次，她才抬起头，扑闪着一双忧郁眼睛说：“我爸爸可能很快就
给我办好招工。还有——”
“还有什么？”展老师不安地问。
容蓉羞涩地低着头说：“前几天，我爸爸领我到范局长家里去了一趟，范局长
答应很快给我招工，还说让我做他儿子的女朋友。他虽然是闹着玩说的，但是，我
看他和我爸爸都有这个意思。吃完饭，他儿子约我去看电影，我没去。”
“你是怎么想的？”展老师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
“我当然不同意。我看不惯他那种一走三晃、大大咧咧、不可一世的做派，好
像他爸爸当了多大的官似的！可是，如果我爸爸坚持这么做，我该怎么办呢？”蓉
蓉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展老师。
展老师的紧张心情放松了下来，说：“你不同意就是了，他们不会把你怎样的。
追求幸福，是你个人的权利，谁也无权剥夺！”接着，展老师翻开普希金的一本诗
集，找出一首诗让蓉蓉看：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愁，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哦，这首诗真好。”蓉蓉紧绷着的面孔，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蓉蓉走后，展老师想着蓉蓉，久久不能入睡。他已经爱上蓉蓉了。无论高校长
同意与否，追求蓉蓉，追求幸福，是他神圣的权利。然而，他又在犹豫着。如果她
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爱他，如果她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女孩，如果遭到了她的拒
绝，岂不是破坏和亵渎了他们之间纯洁的感情？！想来想去，他决定婉转地向她试
探一下。
又一个晚上来临了。“砰”、“砰”——是展老师熟悉的那种很有节制的轻轻
的敲门声。展老师心里慌乱，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开门。片刻，又响了两下，门
轻轻地推开了，探进了蓉蓉的脑袋。
“嗨，我还以为您没在屋里呢。”她银铃般地笑着进来了。展老师不作声，只
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期望能从两人对视的目光中，窥探到他所渴望的那种眼神。
蓉蓉第一次发现展老师这么异常地注视她，怔怔地说：
“您看啥，您怎么了？”
她还什么也不懂。展老师在她的纯洁面前感到无地自容，只得随便拿起一本书
翻看着，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蓉蓉也不理她，径自翻开书看起来。
勇气又在展老师心头酝酿着，上升着。他拿起笔在一张信纸上写：
相伴灯光下，
夜长意更浓。
满腹心里话，
可容诉衷情？
“给你。”展老师将信纸轻轻地推到她手边，紧张地注视着她。她拿在手里，
玩赏似的看了看，沉吟半晌，低头一笑，说：
“俺不懂。”蓉蓉地头一笑，把纸条推给了展老师。
她真得不懂，还是——真是难以琢磨。展老师立刻像个泻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
蓉蓉走后，展老师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又睡不着了。看了看枕头边的手表，
时间还不晚，索性出门，来到操场东边的高高的白杨树林里。草上的露珠时而洒落
到脚面上，凉津津的。一轮又红又大的满月，悬在树林的上空。操场上，月光如水，
挨近树林的地方，铺着斑驳的树影。院墙外夜幕下的莲花山，此时，只显露着一个
大致的黑虚虚的轮廓，似乎安详地睡着了。万籁俱寂。偶尔，远处村里人家的一声
狗叫，引起了一片狂吠，一会儿，又重归宁静。
月亮越升越高，四处越来越明朗了。
他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晚上，他和蓉蓉能在这里手牵手地徜徉，那将是多么美
好啊。可是，蓉蓉，你为什么说不懂？
第二天晚上，当蓉蓉如期而至地坐在他的身旁时，他不再犹豫地在桌面上迅速
写好一张纸条，推给蓉蓉：
今天晚上，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吗？
蓉蓉好像在和展老师做一个有趣的游戏似的，欣然地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笑
着点了点头。
第二张纸条：
我谈什么，你都会高兴吗？
她又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展老师握笔的手开始抖动起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一笔一划地写到：
我爱你。你愿今后和我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吗？
蓉蓉拿在手里一看，刚才还是笑吟吟的一张脸，现在唰地苍白了起来，像个雪
人儿似的失去任何表情。她闭上眼睛，整个的人儿，像凝固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
片刻，她的眼角淌出了晶莹的泪珠，滚下了脸庞。
展老师也呆了。当他清醒过来后，他意识到应该立刻改变眼前的窘境。
“是我错了，蓉蓉，我请求你能原谅我。”展老师恳求地说。
“我从来不曾考虑过这种事。”蓉蓉闪着被泪水泽湿的睫毛，眼睛依旧望着桌
面，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天真地望着展老师了。
“我请求你能明确地回答，”展老师着急地强调说，“你能原谅我的莽撞吗？”
“我什么不能原谅您？”她说，“我现在心里很乱。您让我考虑考虑吧。我走
啦。”
“你擦擦眼。”此时，展老师像做了贼，唯恐怕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似的。
蓉蓉掏出手巾，随意抹了两下，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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