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组织的谈话 杨少白在省委组织部接受谈话后，没有回党校，也没有回家，就那样毫无目 标地走啊走，他来到了广场，来到了公园，在雨中不停地走。雨水淋湿了他的头 发衣服，他全然不顾，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看着灰蒙蒙的天和 湿漉漉的地，他感到天塌下来了。不是绝望，是委屈，是心痛，是那种撕心裂肺 般的疼。 年轻的他，从大学团委书记做起，毕业后就分到市团委，副书记、书记，仕 途一帆风顺，业绩有口皆碑。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立志做一个清官、好官，为 人民办事出力。谁又能想到出了这样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部长虽然什么话都没 有说，只告诉他，社会上关于此事有些议论，怕你受什么影响，才跟你说一声， 你仍然可以继续上党校。你相信组织，一定会搞清楚的。杨少白能说什么呢，只 有默默听从组织上的安排。出得门来，联系荣虹集团团委书记的话，想到郑达昌 的死，他感到这场风暴还是来了。 辛晓霞是晚八点接到团省委书记的电话的。 书记是杨少白的好朋友，也是辛晓霞的好朋友，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问杨少 白回家了没有？当得知他不在家时，书记以命令的口吻说，你马上去找他，到他 经常去的地方，今晚务必要让他回家，晓霞，少白遇到了一点麻烦事，你什么事 也不要问，让他洗个澡，吃顿好饭，就够了，千万不要责怪他，我相信，组织上 也相信他是一个好同志，一切都会弄清楚的，明白吗？辛晓霞听懂了对方的话中 之话，满口答应。放下电话，她什么也顾不得，抓起一把伞就疯了一样出了门。 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杨少白会在什么地方，她连想都没有想，就跑到了文化宫， 进了门，直奔两人恋爱时常呆的那棵千年松树下。果然，一个瘦长的身影木雕般 站在那里，僵僵的，仿佛是没有血肉的身躯。辛晓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它们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地一下就流满了面颊。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不要这样，少白，我们回家吧。”她仰着脸，摸着他那被雨淋湿的脸，那 坚而硬的胡茬，温柔地说：“团省委书记来过电话了，他说你是最好的，事情一 定会弄清楚的。少白，我对你比对我自己还有信心，你是清白的，任何加在你身 上的不实之词都是暂时的，你不是经常跟我说吗，人的一生总会碰上风风雨雨， 这对于一个有远大抱负的男人来说，对于一个立志把一切都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 事业的人来说，这点儿挫折算得了什么。少白，坚强些，我相信，你的才华，你 对事业的忠诚，你对国家的感情，社会终究会承认的。” 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潸然而下。 “晓霞……”杨少白叫着妻子的名字。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党和 组织对你的培养就够了。人一辈子总会碰上一些不顺心的事，这没有什么，你一 次又一次用全部的精力完成组织交给你的工作，向生命的极限去挑战，这就是人 活着的意义。少白，我们回去吧。”辛晓霞牵着他的手，向外走着。 回到家，辛晓霞拿来了换洗的衣服，打开了热水器，把他推向浴室。洗完澡， 杨少白就躺下了，辛晓霞很乖巧地躺在他身边，杨少白哪里睡得着啊，断断续续 把事情的经过向她诉说，辛晓霞根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愤怒地说，这不是胡 说八道是什么。杨少白长叹一口气，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辛晓霞搂住他 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让他的眼泪在自己身上长流。 “晓霞，这是间谍机关的一个阴谋啊！他们恐怕把什么都想到了，林秋他们 要解开这个疙瘩恐怕很难。我倒不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我是为国家安全机关如 何在这场斗争中战胜他们而担心啊！如果……那样的话，省里的工作就会出现混 乱，这对于改革开放，对于社会的稳定，都是不利的。”杨少白十分忧虑。 “睡吧，睡吧。”妻子安慰说。 杨少白累了。他趴在她胸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得很安稳。窗 外，雨已经停了，厚厚的云层已散开，幽幽的月色又洒满床前，房间里一地银色。 她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几年前热恋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们是自由恋爱的， 辛晓霞原先是区团委书记，在工作中与杨少白认识，共同的志向和爱好让他们走 到一起，浪漫和激情伴着他们走过春天，走过冬夏，走进了丰收的季节，灵魂和 肉体已经把他们连在一起，他们再也不可分离。辛晓霞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应 该如何度过，她更不敢想象失去了组织信任的他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啊！ 辛晓霞根本不相信她深深爱着的人会是一个背叛祖国的罪人，她要为他讨回 公道，她要让一只雄鹰在蓝天上永远展翅飞翔。 早晨的阳光依然灿烂。 彭枫吃完米丽弄好的牛奶面包，坐在那里发呆。 “你怎么了？”米丽问道：“他们不用你更好，这次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回美 国了，我说了，共产党不会相信你这样的人的。” “你少说两句好吗？”彭枫有些烦躁，他不敢把组织的谈话内容告诉她，只 说自己有些累，想在家休息几天。米丽本不想让他做那个什么管委会主任，一听 说他在家休息倒显得很高兴，想跟他再次回美国去。 彭枫的朋友阿顺来访。 米丽也认识阿顺，对老朋友的突然来访，她笑着问，阿顺，不是星期天，你 怎么有空来看彭枫？听说你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很忙的，怎么还有闲功夫？阿顺 坐在沙发上，给彭枫递上一支烟，关心地说：“老彭，我知道你不吸烟，今天破 例，吸一支，心里会好受些的。唉！你呀！真不是做官的料，出来吧，跟我一块 搞公司。” 米丽瞪大了眼睛：“阿顺，你怎么知道省委让他休息？” 阿顺瞥了她一眼，摇着头说，米丽，我说你们呀，简直就是一对活宝，社会 上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现在东昌市可传得神呢，说彭枫是个真正的 间谍，就是他把市里很多高科技的东西偷了出去，你说，这不是瞎说吗？ 米丽惊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顺就把毛柏顺“背叛”，侯家之等八个人被策反，郑达昌在香港被人暗杀 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吓得米丽脸色都黄了，哆嗦着说，彭枫，你……你为什么 不告诉我。这样的事还说得清楚吗，我们走吧，我们去美国。我父亲就是在反右 的时候被打死的，中国有很多的事是说不清楚的啊！ 彭枫瞪了阿顺一眼，埋怨道，阿顺，你说那么多干什么，你看把她吓的。米 丽，你不要听阿顺瞎说，我不会有事的，问题很快就会搞清楚，你放心，我哪里 也不去，东昌就是我的家。 “老彭，我是特地请你去我们公司的。”阿顺笑着拿出一张大红聘书放在茶 几上，笑着说：“我请你去当我们的总经理。薪水嘛，比你在政府工作时多几倍， 怎么样？” 米丽马上劝道，我看去阿顺那个公司行。怎么说他们公司也是G 省数一数二 的高科技公司。彭，你不出国就去阿顺公司吧，我是不愿意你再踏进政府的大门。 太可怕了，竟然想出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来。这要戴上一顶间谍的帽子，一辈子也 休想翻身啊！彭枫只好接过聘书，说让我好好想想吧。 阿顺高高兴兴地走了。 “彭，到底是怎么回事？”米丽问。 彭枫不好再躲躲闪闪，就把组织上找他谈话的内容说了一遍，然后很自信地 说，米丽，你相信我，我彭枫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回到东昌，肯定是他们搞错 了，或者上了间谍机关的当，你放心，事情很快就会搞清楚的。 米丽摇着头，一脸沮丧。 “我们还是回美国吧，你不是搞政治的料，你是做学问的，你永远弄不清这 政治的奥妙有多深。我父亲活了一辈子，也弄不清这官应该怎么当，何况你呢。 彭，听我的吧，我求求你了。”米丽倒在他怀里哭泣着说。 “好了，我的乖乖。” 彭枫抚摸着她的脸，笑着说，这样好吗，我不想背着这样一个包袱去美国。 我先在阿顺公司里做一段时间，等组织上给了我一个结论，我们再走，如何？他 想到阿顺那里做一段时间也好。米丽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心疼我。彭枫吻了一下 她的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我不心疼谁心疼呀！谁让你是我的老婆呢。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缠绵万分。 侯家之的日子也不好过。省委跟侯家之谈话的消息就像一阵风，顿时传遍了 研究院。邓达琳当然也就知道了。侯家之不想说什么，只对邓达琳说，你要不相 信我，我只好一死来表明清白了。他神情有些萎靡，再次强调说，我说了，我没 有跟那个外国女人上过床，我也没有做过什么间谍。你是我的老婆，你难道还不 了解我吗？ 邓达琳脸色苍白，冷冰冰地说：“我原先也不相信，现在组织上都正式找你 谈话了，我相信国家安全机关是不会搞错的。我只是为你感到心痛，感到悲哀。 现在好了，想要走也走不了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侯家之不停地叹着气。“达琳，组织上也没有说什么呀！只是说有这么一档 子事，很快就会搞清楚的。我也相信这是间谍机关的反间计，当然搞清楚是要时 间的。我相信组织相信政府。你竟然不相信我了。”侯家之苦苦地摇着头。 他再次拒绝了邓达琳要他求助于他的同学秦副省长的要求。一会儿，中田秀 子给他打来了电话，说你的事外面都传遍了，她再次劝他到国外去发展，说无论 从哪种角度讲，国外都比国内强。他搪塞了几句，拒绝了。他不想背着这样一个 黑包袱过一辈子，他更坚信事情很快就会有结论的。 　---------- 　　中文阅读网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