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鸡鹅巷五十三号:“特工王”的“辉煌”梦
      
          1932  年春天。
      
          没有一点春的气息,倒像秋的萧条。料峭的寒风时时送来零星的枪炮声。
      
          北方,东北军在和日军作战;南方,大大小小的军阀各据一方,混战不休。
      
          似乎那硝烟弥漫了整个天空,天宇一片灰暗。阴沉沉的天宇笼罩下的几乎是光
      秃秃的原野上,时而可见三五成群的急慌慌的逃难者的身影。所以这秋似的肃杀中
      又含着一丝慌乱、一丝躁动。
      
          而此时的南京城在雾的笼罩下却显得异常静谧。实际上,北方、南方战争的消
      息每次传来,都要在市民中引起一阵不小的波动,但这波动恰如一枚石子在池塘中
      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去,最后消失了,于是一切又归于平静。
      
          特别是在早晨,店铺的门大都闭着,街上不见行人,除了几声沉闷的狗吠,一
      切都静默着。这时一辆黄包车疾奔而过,那铃声在空旷的大街上传得很远,异常清
      晰,更将那寂静衬得近于恐怖。
      
          这黄包车在大街上跑了一段,转入一个巷子,最后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这
      房子门前有一丛矮树,墙脚的一棵青藤爬上树又攀到了墙上,一直蔓延到屋顶,透
      过稀疏的藤叶,可看到墙上斑驳脱落的痕迹,而那扇门却是新漆过的,门上的铜环
      特别醒目,在门的右侧的墙上镶着一块长方形的牌子,上面的字由于风雨的侵蚀已
      有点模糊,不过还可辨认出是“鸡鹅巷53  号”。
      
          这房子虽旧,但在周围破旧房屋的衬托下却显得有点威严,或者说是神秘。
      
          坐在黄包车上的人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币递给车夫,然后走到那门前,迟
      疑了一下,举起手扣打了一下门环,那门马上就开了,一个头从门缝中伸出来看了
      看,然后将门打开让外面的人进来,又关上门,对着客厅喊了一声:“陈先生到了!”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早迎出了客厅,连声说:“来来来,老弟,祝贺你!”
      一边伸出粗短黝黑的右手,紧紧握住了陈先生的手。那中年人浓眉大眼,隆准高颧,
      身材不高却极为结实,那张长长的马脸很有特色,说话时五官都在运动,鼻子抽动
      得特别厉害,似乎是患了慢性鼻炎,说起话来鼻音很重。
      
          “多谢雨农兄的栽培!”陈先生随那人坐了下来。“哪里,哪里!雨农自跟随
      校长以来,出生入死,唯尽忠而已。校长此番委我以此等特殊任务,我等当誓死效
      力。你们此次参谋本部特务警员训练班任务艰巨,我希望你们以后会成为特务处的
      栋梁之才。”那人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看挂在正中墙上的一幅画像,然后接着说
      :“训练班班主任由参谋本部第二厅厅长申听禅兼任,不过我将亲自训练学员,一
      定要培养出大时代的特工精英,才不负校长的重托。恭澍老弟,我对你甚为信任,
      我打算让你担任班长,你要随时向我汇报这些人的情况,你可以写成便条,”将头
      转向站在旁边的起先给陈恭澍——原来陈先生名叫恭澍——开门的人,“金南,每
      周一、三、五,你到训练班将恭澍弟写的便条取来。”金南答应了一声:“是。”
      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仍有点拘谨的陈恭澍,说:“陈兄,戴长官对蒋校长可谓忠义两
      全,当年打张作霖,戴长官为报送情报,屁股都磨掉了一块肉,三天三夜没命地工
      作……”陈恭澍称为雨农兄的人原来就是戴雨农。戴雨农打断了金南的话:
      
          “那有什么?”既而又叹道:“以前我一个人跑单干,条件确实太差了!恭澍,
      你们一定要利用好条件,好好训练,好为校长效力啊!”陈恭澍连连答应:“是,
      是!还望雨农兄多多栽培。”
      
          戴雨农将陈恭澍送出客厅,让金南将恭谢送到门口,自己回到客厅,坐在沙发
      上,抬起头又望了望挂在墙上的画像,然后将目光转向窗外,想起刚才金南说的话,
      不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名叫戴笠,原名春风,早年丧父,在母亲蓝月喜的拉扯下成人。童年的生活,
      许多事已记不清了,甚至连那生活的艰难、母亲的操劳和痛苦都成了模糊的云烟。
      不过他还记得第一次离乡投军的情景,对了,是浙一师。他是抱着“立功边塞,显
      亲扬名”的愿望入伍的,——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除了这一条路,还有什么办法出
      入头地呢?但不久,他参加的队伍被打散了,他的希望破灭了,只好又狼狈地回到
      家乡。然而他不堪白眼,更不堪寂寞,于是毅然地离开了家乡去寻找发迹的机会。
      他先是在沪杭一带流浪,结识了“斧头帮”帮主王亚樵,还有胡宗南。什么国民革
      命、北伐、东征,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他知道要想出人头地,他只有投
      身到这社会洪流中去,于是他离开了王亚樵,继续流浪。他对1925  年有着说不出
      的感情,那一年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国民党因此失去了重心,各派政治力量开始重
      新组合,一片混乱,“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谁是贤主呢?他在这个时
      候才切实感到国家、政治对个人荣辱升沉是息息相关的!就在这迷惘时刻,大小报
      纸上纷纷登出关于蒋介石的新闻,他看着“蒋介石其犹龙乎”的大红标题,似乎于
      迷茫黑夜中看见了一点时隐时现的亮光,于是毅然南下广州,进了黄埔军校。
      
      
      
          想到这儿,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又看了看那画像。
      
          对啊,情报,情报!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黄埔军校六期骑兵科时经常
      打同学的小报告,这算不算搞情报呢?他当时将同学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军校的监
      察干部胡靖南,很得信任,满以为可得到提升,步步高升的梦想就会实现了。谁知
      道后来他贪污公款,泄露了出去,他怕制裁,逃离了骑兵队,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未
      参加,以后每想到这儿都有点屈辱,但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快意。
      
          他跑到南京,见到了已成蒋校长随从副官、专门负责情报工作的胡靖南,在胡
      的授意下,不顾生活的艰难,拼死为蒋介石槁情报,虽备遭凌辱与讥讽,但终于在
      蒋介石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不久就被任命为上尉参谋。他将这当作“出人头地”
      的开始,他认准了蒋校长,知道蒋可以给他富贵,对蒋死心塌地。蒋校长的每一次
      接见,每一句鼓励的话,都让他平添无穷动力,“为校长上刀山,下火海!”
      
          他确信自己没有选错主子,蒋校长确实是他的“知己”。蒋校长筹建嫡系秘密
      团体“蓝衣社”(三民主义力行社,复兴社)没有忘了他,他能以小字辈与前辈同
      学互道短长,身忝十三太保之列,全是因为蒋校长的栽培。特别是让他担任蓝衣社
      的核心组织特务处的处长,更使他受宠若惊。在蒋校长找他谈话,让他兼任军统局
      第二处处长以便开展工作时,他感激莫名,对蒋校长发誓:“从现在起,我的头就
      掉在地上了。”他于1932  年4 月1 日正式受命在南京许府巷成立的特务处本部任
      职(乙处),另在联络组原址南京鸡鹅巷53  号设立私人办公室(甲处),处理机
      要事务。鸡鹅巷53  号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他知道蒋校长成立蓝衣社的真正用意。1932  年前后,日军吞占了东三省,在
      华北和内外蒙地区疯狂开展特务活动,共产党的军队向国统区频频进击,共产党的
      代表在上海开展统战工作,直接危及国统区中心地带,而国民党内部派系纷争剧烈,
      蒋也被迫下野,在浙江奉化隐居了一段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为了确保权力永
      驻才决定建立秘密团体。他知道特务处在蓝衣社中的地位,同时他自以为此职非他
      莫属,他以为自己完全具备了特务的素质:忠诚、驯服、易于驾驭,而且残忍,卑
      劣、冷酷、敢冒险、会欺诈。但他仍万分感激蒋介石,他要放手大干一番,以报蒋
      介石的知遇之恩,同时实现自己的飞黄腾达之梦。于是他想到了建立一个完全由自
      己控制的组织,训练最精干的特务完全为己所用,从而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从黄埔
      军校同学中物色了三十名做骨干,在“外国语言训练班”的幌子下进行特务专门训
      练。刚才送走的陈恭澍是他最先看中的干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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