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到南海群岛(6)
      
          几分钟之后,赶紧把锚抛下水,钩住了底。这样,“康提基”便转过身来,筏
      尾向里,对着巨浪。锚拉住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我们很有价值,陶斯坦正坐着发
      疯似地按键子。他现在已经叫通了拉洛东格。巨浪在半空中响如雷鸣,怒涛起伏。
      大家都在甲板上忙着。这时陶斯坦已把电报发出了。他说我们正向拉洛亚礁脉漂去。
      他要求拉洛东格用同一波长,每小时收听一次。如果我们过了三十六小时还没有音
      讯,拉洛东格一定要通知华盛顿的挪威大使馆。陶斯坦的最后几个字是:
      
          “好了。只剩五十码了。我们要闯了,再见。”
      
          命令又在大声传达:“紧紧抓住,不管货物,紧紧抓住!”
      
          大家都已准备好,站着,每人都紧紧抓住自以为最可靠的绳子。
      
          没有人站在筏尾,因为那是受礁脉震荡最厉害的地方。也没有人站在两根从桅
      顶连到筏尾的结实的帆索附近,因为如果桅杆倒下来,帆索就会被甩出木筏,吊在
      礁脉上。
      
          当我们了解到浪涛已经控制了我们的时候,就把锚索割断了。接着,我们被冲
      走了。一个大浪从我们底下直升起来,我们觉得“康提基”被举入空中。伟大的时
      刻到了。我们正在波面上飞速前进。我们那歪斜的木筏在我们脚下发抖,咯吱地呻
      吟着。这种紧张使人热血沸腾。我记得,当时我想不到别的主意,曾挥臂拼命大叫
      “乌拉!”这一叫使人轻松些,而且无论如何不会有坏处。其余的人一定以为我发
      疯了,但是他们都热情地笑着。浪涛从后面冲来,我们跟着前进。这是“康提基”
      的水的洗礼。百无禁忌,百事如意!
      
          但是,我们的兴头不久被泼了冷水。一个大浪从我们的筏尾高高地涌起来,像
      一堵发亮的绿玻璃墙。在我们下沉的时候,它滚滚追来,一刹那间,我刚看见它高
      高在我之上,便觉得一个猛撞,自己被没到洪流里了。我周身都感到那股吸力,其
      力量之大,使我必须把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气力都使出来才顶得住。我心里只想着一
      件事——紧紧抓住,紧紧抓住!我想,在这种危险万分的情况下,谁都会死死抓住,
      因为一松手就完蛋了。接着我觉得水山过去了,抓住我身子的魔爪放松了。当整座
      水山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轰隆之声冲过来的时候,我看见纳德还在我后面吊着,
      身子弯缩成一个球。从后面看去,那大浪几乎是平的、灰色的。它冲上来,从耸出
      水面的小屋屋脊上横扫过去。屋脊上趴着另外三个人,身子贴着屋顶,浪水在他们
      身上冲过去。
      
          我们还是浮着。
      
          瞬息之间,我抓得更紧了,双臂双腿盘住结实的绳子。纳德从绳上松下来,一
      个虎跳,加入到箱子上的人里,那里有小屋阻挡水的冲击。我听到他们叫我,鼓励
      我。但在同时,我看见又一堵绿墙涌起,高耸着向我们冲来。我大叫一声,要大家
      小心,自己在吊住的地方尽量把身子缩小,用足气力撑住。刹那之间,我们又在地
      狱里了,“康提基”全部淹没在巨浪里。巨浪挟其全力,对几具可怜的小小的人的
      身躯,拖来拽去。第二个巨浪从我们身上刚冲过去,接着来了第三个差不多的巨浪。
      
          纳德这时正吊在绳梯上,我听见他得意地叫道:
      
          “看木筏呀—它撑得住!”
      
          三个巨浪之后,只有两根桅杆和小屋被冲得稍稍走了样。我们又有了战胜大自
      然之感。这一种胜利的感觉给了我们新的力量。
      
      
      
          接着,我看见又一个比其他的浪更高的大浪,高耸着滚来。我又向筏后大叫一
      声,要大家小心,同时自己尽速爬上帆索,能爬多高便是多高,紧紧挂着。然后我
      自己侧身没入绿墙之中,这堵墙比我们人都高。其余的人在筏后,看见我首先没入
      水中,估计这堵水墙高达二十五英尺;这堵透明的墙冲来,把我淹没了,墙顶上的
      浪花高达十五英尺。巨浪马上冲到他们那里。我们都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抓住,紧
      紧抓住,抓住,抓住,抓住!
      
          这时候我们一定是撞到礁脉了。我自己只觉得帆索的力量,好像突然一弯一松
      的。但是究竟这撞击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来的,我吊在那里,不知道。淹没水中的
      时间总共不过几秒钟,但是需要以身体里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来应付。在人身体里,
      有着比肌肉更大的力量。我下定决心,如果我死,我就这样死去:死在帆索上像一
      个绳结。巨浪雷鸣前来,冲上来又冲过去,在咆哮而逝的时候,显示出一种可怕的
      景色。“康提基”像是受魔术所蛊,整个变了。我们所认识的在海上乘了很多个星
      期、乘了好几个月的木筏已不复存在。我们的快乐世界,在几秒钟内已经变成一只
      破败的残筏。
      
          除自己之外,我看见筏上只有一个人。他紧贴在小屋屋脊之上,脸向下,双臂
      向两边伸出。这时小屋像一座脆弱的空架子,塌下来,塌向筏尾,塌向右舷边。这
      不动的人是赫曼。水山雷鸣而来,横过礁脉,向里冲去。其他的人一个不见了。右
      舷边那根硬木桅杆,像一根火柴那样断了,上半截倒下来,插入屋顶。结果是桅杆
      及其所有的附属品低低地斜出右舷,吊在礁脉上空。筏尾方面,搁橹的横木块被扭
      成了直的,横梁断了,橹被砸成碎片。筏头的挡水板像雪茄烟盒子一样被冲碎了。
      整个甲板被撕裂了,像湿纸似的贴在小屋前的墙上,墙前还有许多木箱、罐头、帆
      布和其他货物。到处是竹竿和绳头。情况是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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