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渡太平洋(1)
      
          在我到码头上的时候,只有赫曼在那里看着木筏。我有意老远就让汽车停下,
      沿着防波堤从这头走到那头,尽量松松腿,谁也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再走路哩。我
      跳上木筏,筏上乱七八糟,到处是香蕉串、水果篮,在这最后时刻扔上来的口袋等
      等,这些东西都收藏起来,捆扎好。在这一大堆东西之中,赫曼无可奈何地坐着,
      手里拿一只鸟笼,笼里有一只绿鹦鹉,是一位利马友人的临别赠礼。
      
          “你照看一下这只鹦鹉,”赫曼说道,“我一定要上岸去喝一杯啤酒,动身前
      的最后一杯。拖轮要过好几个钟头才来。”
      
          他刚上码头,拖轮“江防号”正绕过堤端全速开来。它没法开到“康提基”旁
      边,沿途帆墙如林,航道壅塞。它远远地停下了,派了一只大汽艇来把我们从帆船
      丛中拖出来。汽艇上站满了海员、军官和电影摄影记者。于是命令高声喊着,摄影
      机嗒嗒响着,一根坚实的拖索便紧紧系在筏头上来了。
      
          “等一会儿(西班牙语),”我带着鹦鹉坐着,绝望地叫道,“太早了,我们
      一定要等别的人—参加远航的人(西班牙语)。”我一边解释,一边指着市区。
      
          但是没人懂我的话。军官们只是有礼貌地微笑着。岸上的水手已经把碇泊木筏
      的绳索解开了。长长的巨浪翻过防波堤滚滚而来,波浪激荡,我们束手无策地荡来
      荡去。木筏正向码头的木桩上冲击,我急了,拿起一枝桨,妄想避免这一猛撞。这
      时,汽艇开动了,“康提基”一震,开始了它的远途航行。
      
          我惟一的同伴,是那说西班牙话的鹦鹉,它正无精打采地在笼子里呆望着。我
      孤苦伶仃,站在木筏上,遥望我失去的同伴,却一个也不见。不久,我们到了“江
      防号”,它已生起火,准备拔锚启行。我瞬间上了绳梯,到上面拼命大叫大喊,总
      算把开船时间延迟了。他们派了一只小艇回码头。
      
          这时候,艾立克和班德手里捧满了书报和各式各样的东西,逍遥自在地走向码
      头。他们碰见的人群都在向回流,后来,被警察岗口上的一位和蔼的警官拦住了并
      告诉他们,已经没有热闹可瞧了。班德用他的雪茄烟做了一个活泼的姿态,告诉那
      位警官,他们不是来瞧热闹的,他们自己就是要乘木筏出发的。
      
          “没有用了,”这位警官不容置喙地说道,“‘康提基’已经在一个钟头前开
      走了。”
      
          “不可能的,”艾立克说道,掏出一包东西来,“这是风灯。”
      
          “他是领航员,”班德说道,“我是膳务员。”
      
          他们硬闯了过去,可是木筏不在。他们在防波堤上焦急异常地走来走去,碰上
      了另外几个,他们也正竭力寻找失踪了的木筏。后来他们看见小艇来了,于是我们
      六个总算聚齐了。“江防号”拖我们出海,海水在木筏周围翻滚。
      
          等到最后我们开船的时候,已将近傍晚。“江防号”要到第二天早上拖我们离
      开沿海的航道后,才解索离开我们。我们刚离开防波堤,就碰到海上吹来的一阵顶
      头风,跟随我们的小船都一只接一只回去了。只有几只大游艇跟我们到海湾入口的
      地方,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拖轮整夜缓缓拖着,只出了一两次小毛病。游艇早就向我们告别了,从筏尾望
      去,岸上最后一点灯光不见了。黑暗之中,只有几只轮船上的灯光在我们面前经过。
      我们轮班值夜,看看拖索,每人都睡了一会儿好觉。第二天破晓,秘鲁沿海起了浓
      雾,而在我们前面西边,蓝天晴明。海浪长长地、静静地带着白色的小浪峰,翻滚
      而来。我们接触到的衣服、木料和各种东西,都被雾水浸湿了。天气很凉,在这南
      纬12°的地方,我们周围的海水却冷得出奇。
      
          晨光熹微之中,我们看见拖轮就靠在近旁,我们小心又小心,把木筏泊在离开
      船头远些的地方,然后把我们那小小的、打足气的橡皮艇放下水。小艇在水上像一
      只足球。艾立克、班德和我上了艇,摇到“江防号”,抓住绳梯爬上船。我们由班
      德当翻译,在海图上找出我们所在的正确位置。我们是在卡亚俄西北方向,离岸有
      五十海里。以后头几个晚上要点灯,免得被沿海船只撞沉。再出海去,我们便一只
      船也碰不上了,因为在太平洋上的这一部分,是没有航线经过的。
      
      
      
          我们在船上向全体人员郑重道别。许多人很不自然地看着我们爬进小艇,在波
      浪上颠抛着回到“康提基”。于是拖绳解开了,木筏又自顾自了。“江防号”上的
      三十五个人站在栏杆旁边挥手,一直挥到我们看不见他们为止。“康提基”的六个
      人坐在箱子上,一直望着拖轮,望到望不见为止。后来拖轮的黑烟散了,消失在地
      平线上,我们才自己摇摇头,彼此对望。
      
          “再见,再见,”陶斯坦说道,“小伙子们,现在该我们升火待发了!”
      
          我们听了都笑,先看看风势。这时风小,从南风转成东南风。我们扯起带着大
      方帆的竹桁。帆懒洋洋地挂着,使得康提基的脸起皱纹,不满意的样子。
      
          “这老人不高兴哩,”艾立克说道,“在他年轻的时候,风要更带劲些。”
      
          “看上去我们在打败仗。”赫曼说道,说时,他扔了一小片筏木到筏头边的水
      里。
      
          “一,二,三……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这片筏木还是静静地浮在木筏旁边的水里,还没有漂到木筏的半中央哩。
      
          “我们还得再扔一次。”陶斯坦乐观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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