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美(2)
      
          我们爬上被阳光晒得无草无木的斜坡,下到荒漠中长着仙人掌的山谷里。最后,
      我们向上爬到了最高峰,山尖四周白雪皑皑,风冷得扎人,我们不得不减低速度,
      不然要冻坏了:我们原来怕热带森林中很热,坐在车里只穿一件衬衫。有很长一段
      路,我们在山峰之间行驶,驶经悬崖和长着草的山脊,一点一点地觅路前进。等到
      我们到了山的西边,安第斯山脉到此陡落,一直落到低低的地面上,那条驴行道没
      入乱石中了,我们四周都是绝壁深谷。我们把全部信任寄托在朋友阿格托身上,他
      弯身握着驾驶盘,每到悬崖之处,立刻调转车头。突然间,一股猛烈的山风迎面吹
      来,我们已经到了安第斯山脉最外层的山峰,山势至此逐步陡落,落到在我们之下
      一万二千英尺的无底深渊中的热带森林里。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一片树海的炫目景
      色。因为我们刚到山边,四周便翻腾着厚厚的云层,像是女巫的大锅里冒出来的蒸
      气。这时道路却已直向深谷伸展,没遮没拦。车子沿着山谷、断崖和山脊,陡绕着
      一直向下驶去,空气渐渐更潮湿、更暖和了,从底下森林世界中升起来的、沉重的、
      压抑的热空气越来越浓了。
      
          接着开始下雨。起初微微的,后来倾盆瓢泼、擂鼓似地敲在吉普车上。不久,
      我们周围的山石间,巧克力色的雨水奔流而下。我们几乎也是流下去的,从我们身
      后干燥的高山平原流到另一个世界,在这世界里,一切都是软软的,土坡上柔和地
      覆盖着苔藓和草土。树叶长出来了,不久,树叶成了巨大的叶片,绿伞似的挂在山
      坡上,雨水从叶面上滴答下落。然后热带森林的边缘景象渐次出现了,苔藓丛生,
      攀附的枝藤从树上挂下来。到处呜咽的、飞溅的水声。坡度渐渐不陡了,热带森林
      像一支绿色的巨人大军,迅速地滚滚而来,吉普车沿着浸在水里的土路涉水前行,
      森林立刻把小吉普吞没了。空气既潮湿又温热,有着沉沉的草木发散的气息。
      
          我们到达山脊上一族以棕叶作顶的小屋时,天色已黑。我们身上流淌着温暖的
      雨水,从车里爬出来,在干燥的屋顶下过了一夜。在小屋里袭击我们的一群跳蚤,
      在第二天的雨里淹死了。我们车里装满了香蕉和其他热带水果,穿越森林下山去,
      我们以为早就下到了底,谁知下了又下。路更泥泞了,但我们没有停止前进。
      
          道路被一条森林中翻滚而下的、混浊的大河挡住了,吉普车不能再开了。我们
      呆呆地木立着,既不能沿岸上行,也不能下走。空地上有一间小屋,几个半开化的
      印第安人在撑开一张美洲虎皮,挂在墙上晒太阳。几只狗和家禽,正在太阳地里晒
      着的可可豆上自得其乐。吉普车跌跌撞撞地开到的时候,这地方便活跃起来。会说
      西班牙语的当地人告诉我们,这便是巴伦克河,基维陀就在河对岸。这里没有桥,
      河水又深又急,但是他们愿意用木筏把我们人和车都渡过去。这个希奇玩意儿就停
      在河岸边。像我们胳膊般粗细的木料,用植物纤维和竹子捆扎起来,成为一只脆弱
      的木筏,筏身比吉普车长一倍、宽一倍。我们在每只车轮下填一块木板,提心吊胆
      地把车开上去,虽然木料大部分沉在浊水里,却载得住我们人和车。四个半裸体的
      巧克力色皮肤的人,用篙子把我们撑离了岸。
      
          “筏木?”赫曼和我异口同声地问道。
      
          “筏木。”其中一个人点点头答道,毫无敬意地踢了踢木料。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筏木,也是第一次乘筏木木筏。我们乘木筏安全地在对岸
      登陆,成功地驾车驶入基维陀。
      
          唐·费提里科的种植园是在沿河下去不远的地方。吉普车载了阿格托、赫曼和
      我沿着一条芒果树间的小径,开进种植园的院子的时候,那位年老瘦削的热带森林
      住客,带了他的侄子安吉洛快步出来迎接我们。安吉洛是一个小男孩,在这野外和
      老人同住。我们递上唐·格斯达伏的信。不久,只有吉普车还停在院子里,又一阵
      热带大雨倒泻在森林中。唐·费提里科的凉屋中安排了盛餐,乳猪和鸡在火堆上烤
      着,桌上放着一满盘热带水果。我们围坐着,说明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热带森林
      中的大雨倾盆似地落在室外地上,带起一种花香和泥土气息的温暖香风,从纱窗里
      吹进来。
      
      
      
          唐·费提里科高兴得像个孩子。像他们那种用来造木筏的巨大筏木,现在雨季
      中很难找到,因为雨水泛滥,道路泥泞,无法走到森林中的筏木种植园,就是骑马
      也不能去。但是,唐·费提里科表示一定会竭力帮助。在凉屋附近的森林里,说不
      定有几棵单株的筏木生长着,好在我们需要的并不多。
      
          第二天,我们很早起来去找筏木树。
      
          朝日初升,唐·费提里科派他的手下人骑马四下出击,沿路去找砍倒了可以运
      出来的筏木树。我们这一组包括唐·费提里科、赫曼和我,不久便觅路到了一片开
      阔地上,唐·费提里科知道那里有一棵异常高大的老树。这树比周围的树高出很多,
      树干有三英尺粗。我们遵照波利尼西亚人的习俗,在砍伐之前,替树取了一个名字,
      我们叫它“库”,一个发源于美洲的波利尼西亚的神名。然后我们挥斧猛砍树身,
      森林里发出我们斧声的回响。砍一棵树浆很多的筏木树,就像用一把钝斧砍伐木,
      斧头砍去,简直就弹了回来。我挥动了没有几下,赫曼就得来顶替我。斧头不断从
      这双手转到那双手,热带森林的热空气中,木片飞溅,我们汗流浃背。
      
          到了下半天,“库”像一只独脚峙立的公鸡,随着我们的砍劈而颤动;不久它
      便晃晃荡荡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旁边的森林上,把许多大树枝和小树都压垮了。
      我们把树干上的枝叶都砍掉,按照印第安人的式样,在树皮上刻了一纵一横的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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