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伙散婚破前程误  谁都有苦苦难诉
      
        当日黄昏,金狮回到家中,见谁都不在,只得看书等待。等到天色大黑,肚子
      饿了,仍不见母亲回来,便四下找吃的。最后在货架上找到两包方便面,便用不怎
      么热的开水泡得吃了。刚吃完,银狮回来了。金狮问:“吃饭了没有?”银狮:
      “吃了。”金狮:“你回来,门市上谁守着?”银狮:“铜狮在那儿呢。妈还没回
      来?”金狮:“没有。”银狮便气愤地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爹一不在家,她就耍钱。”金狮叹口气,说:“这也难怪她。她才上了个小学一年
      级,看书看不了,看电视看不进去,没个消遣。”银狮:“村里没文化的人多的是,
      都像她?”金狮:“她还从小受了爱耍钱的老子和村子的影响。如今的上兴地是全
      民参赌,派出所每抓回十个赌棍,就有三个是她们那儿的。她们那儿才七百多口人,
      你说它赌风厉害不厉害?咱们那几个舅舅、姑舅,哪个不赌?就连二舅没事的时候,
      还要摸几圈纸牌。”谈话间,耍了一夜又一个下午钱的玉枝回到家,见他们兄弟俩
      在家,问:“吃饭了没?”金狮:“吃了,你呢?”玉枝:“吃了。我们散了摊,
      正赶上东家饭熟。人家说死说活要我吃,我就吃了。”她不论去哪儿耍钱,也不论
      自己输赢,临走都要给东家放些钱,因此较受欢迎。如今她见金狮兄弟俩都已吃过
      饭,便上炕拉了个枕头和衣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金狮见状,给盖了个单子。银
      狮开门市,中午是不睡觉的,因此也铺开睡下。金狮不到12点不睡觉,因此先看书。
      看了一会儿,觉得恶心,便轻轻开门去院子里吐。吐罢回屋,就见听到呕吐声醒来
      的母亲问:“咋的啦?”金狮:“没事儿,可能是那两包方便面吃坏了,吐了就轻
      松了。”说罢坐到炕沿上定神。定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合适,便又跑出去吐。吐罢回
      屋,王枝问:“用不用熬些绿豆汤?”金狮摆了摆手:“不用。我每次吃坏肚子,
      都是吐几回就没事了。”说罢就见银狮埋怨母亲:“都是你!你若不耍钱,早早把
      饭做熟,他会吃那两包方便面?”经他这么一怨,玉枝反过来埋怨金狮:“没事儿
      你回来干啥?”银狮便说:“哼!为了耍钱,连儿子都不要了!”金狮摆摆手:
      “行了行了,别因为屁大个事写下满墙字。睡吧睡吧。”说罢自己也躺下,渐渐睡
      去。
      
        第二天一早,玉枝做了一锅面,娘仨坐下来吃。金狮边吃边问:“我爹在那儿
      咋样?”玉枝叹口气,说:“上次打回电话来说,大部分还没卖呢。他见挣不了钱,
      就舍不得吃,成天吃方便面和饼子。”说罢眼眶湿润。银狮一拍腿:“哼!凭白无
      故收什么黄芪?”金狮摆摆手:“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啥用?”说罢转而对母亲说
      :“那也得吃呀,省能省下多少?”玉枝:“那不由人。他见挣不了钱,吃好的就
      不踏实。我担心他睡也睡不好。”金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你跟曹
      花眼熟不熟?”玉枝:“就茂林岱那个曹花眼?”金狮:“嗯。”玉枝:“熟的,
      啥事儿?”金狮:“她们那个人家咋样?”玉枝:“一般,啥事儿?”说罢猛然警
      觉起来,问:“是不是托人给你说媒呢?”金狮:“她们没有托人,是有人给我介
      绍呢。”玉枝:“不行不行。”金狮:“咋啦?”玉枝:“啊呀,她们两口子没个
      脑筋够用的,她们的闺女能够用?”金狮:“看她那闺女挺伶俐的。”玉枝:“看
      能看得出来?”金狮:“那你凭啥说人家脑筋不够用?”玉枝:“凭啥?凭半辈子
      的来往。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说到这儿又警觉起来:“你不是已经看对了吧?”
      金狮:“也不是,这不是跟你了解吗?”玉枝:“那就好。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能
      找。找了笨蛋,你的儿孙也强不到哪去。”金狮点点头,吃罢饭去上班。路上,他
      开始认真反省自己。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跟人们讲的“只要漂亮,不论
      其他”其实是自欺欺人。在自己的潜意识中,还是很在乎女人的文化的。有长相而
      没文化的女人,还是绣花枕头,缺乏价值。而人的爱,是绝离不开价值取向的,不
      论本人意识到与否。“错、错、错,这几年我扬言‘只要漂亮,不论其他’,招来
      那么多好女孩,又一个个予以伤害。罢、罢、罢,从此凡是没文化的女孩,干脆就
      不要招惹。当初小包跟我说:‘你若不娶韩水秀,恐怕三五年内成不了家。’他料
      事咋那么准呢?看来也是有感而发。”他一路想着来到乡政府,当即给远在广州的
      父亲写了一封信:
      
        爹: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为眼前的小小失利寝食不安。如今家里已不同前年,开
      始从多方面发展,断不会因为您此次的失利动摇根本。您此去不论亏盈,也不论亏
      多亏少,都是为了这个家。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盼您平安归来。
      
        此致敬礼
      
        儿:金狮
      
        5 月28日
      
        第二天上午,金狮在办公室坐着,就见一位在村子里有些威望的人找来。他是
      楚思思的母亲委托来的。楚思思和金狮见面的事,不知怎么让她妈知道了。因此她
      妈将她臭骂了一顿:“你这个蠢材,咋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你要托媒人也托个合
      适的。让胡来这种人做媒,人家会怎么看咱们?胡来也能说个媒?”骂罢便托了这
      位有威望的人来。此人进屋委婉地说明来意,金狮忙敬烟倒荼,同时想着该如何答
      复。就在此时,玉枝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张口就问:“你是不是看对曹花眼的那个
      闺女了?”金狮皱皱眉,说:“您先啥也别说,先坐下歇一会儿。”玉枝甩甩手,
      说:“不坐。昨晚我越思谋越觉得不对劲。谁家的闺女你也能娶?”金狮急得不得
      了,说:“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说?”玉枝:“不能,再不说就晚了。那是什么人家?
      大人不劳动,娃娃不供书,就等着找这现成的大学生呀!”金狮跺跺脚,走到媒人
      跟前说:“要不咱们改日再谈?”媒人点点头,走了。见他走远,金狮转对母亲:
      “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玉枝:“我管他是谁。”金狮哭笑不得,说:“这是人
      家请来的媒人。”玉枝:“我进门的时候就怀疑他是干这个来的。”金狮:“那你
      还那么说?”玉枝:“我就是说给他听的。”金狮:“有你这么回绝媒人的吗?”
      玉枝:“不说得狠一点,怕他不死心。”金狮:“好女百家求,好男百家问。人家
      对咱们有心,是瞧得起咱们,抬举咱们。咱们不愿意,不娶也就罢了,干吗要损毁
      人家?”玉枝:“我就是要损得她火了,烈过去。我就怕她烈不过去呢。”金狮跺
      跺脚,说:“你简直不说理。”玉枝一惊:“好哇!你长大了,教训开我了!”金
      狮如鲠在喉,心的话:“到头来,我反倒落个不孝的罪名。罢罢罢,啥都别说了,
      说啥都迟了。都怪我回家询问。”于是说:“好好好。我不娶还不行吗?”玉枝:
      “真的?”金狮:“我本来就不打算娶,只是想回绝得好听一点。”玉枝:“那你
      就不用回绝了,妈已经替你办到了。你当不起灰人,我来当。”说罢返程。再看楚
      思思母亲得知此事,羞愤难当,又将楚思思臭骂了一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想找人家大学生。这倒好,打狐不成,反惹一身臊。”善良的楚思思就这样凭空受
      了这么多屈辱,一气之下,只身进城打工去了。(作者评:玉枝总是不分青红皂白
      地阻止熟人的女儿与自己的儿子结婚,难道全是为了儿子?不是,而是潜意识地存
      在为自己的成分。为自己什么?骄傲。儿子考上大学后,为她在熟人面前搭起一座
      高高的骄傲平台。而今若熟人之女以伴侣的身分与她的儿子处在一条线上,就等于
      把她从高高的骄傲平台上拉下来。这是她不能容忍的。照这么说,她作为母亲,对
      儿子的爱是有条件的了?那倒不是。问题在于她没文化,也不反思,意识不到自己
      的这种潜在的自私性。)
      
        6 月上旬,金狮因事有十来天未回家。这日傍晚,他抽空回家,途经药品市场
      自家门市,见上面挂了锁,心觉不妙,忙赶回家。回家见只有母亲在,便问:“门
      市上怎么没人?”玉枝:“唉,散伙了。”金狮对此并不感到怎么意外,因此只是
      问:“啥时候?”玉枝:“也有十来天了。前一阵子我还纳闷儿呢,王守业的脸色
      咋不难看了?原来人家早想散伙了,就等把药变现呢。前十来天库存的药卖得差不
      多了,银狮还想着再去进货呢。哪知人家说死说活不干了,不但撤走了自己的那份
      儿资金和利润,还扣下了咱们欠人家的那五千块钱的本利。人家一撤,咱们连进一
      次货的力量也没了,只有关门。”金狮:“那以后怎么办?”玉枝:“这不正等着
      你回来商量吗?我们是这么想的,这里面儿投入6 万,一年挣的是3 万。而借这6
      万要背2 万的高利贷利息。这就留下一万了。而这一万也不是纯利,因为挣这一万
      还要丢掉五千的租金。这么算下来,一年纯利实际上才只有五千。而为挣这五千,
      还要贴进两个人,门市上一个人干不成。因此我们想,还是先别开了,先租出去吧,
      等以后有了钱再开。”金狮:“死了张屠夫,照样吃猪肉。难道就再找不下个合伙
      人?”玉枝:“不好找,找了十来天也没找下。现在凡想干这个的,都已经干开了。
      没干开的,也就不想干。”金狮:“照这么说,咱们那门市也租不出去了?”玉枝
      :“那倒不用愁。因为咱们那个地段好,很多人想撇下自家的门市包咱们的。”金
      狮想跟银狮了解一下这门市究竟有多大的利,便问:“银狮哪去了?”玉枝:“和
      铜狮一起送药去了。”金狮:“用得着两个人吗?”玉枝:“咋用不着呀?银狮会
      来事儿,他一出马,一天能推出一千多块钱的药,能挣一百多块钱。为了不跑冤枉
      路,他们一次就带六七天的货,一跑就是六七天。买卖大了,一个人不安全。”金
      狮眼前一亮,说:“这不是比开门市还强?”玉枝:“所以你爹说,先把门市租出
      去吧,等有资金了再开。”金狮点点头,又叹口气说:“这么好的买卖,因为没资
      金,硬是开不成!”就这样,玉枝将门市所剩的2 万多元资金都打了债,将门市按
      一年五千元包了出去。
      
        7 月中旬,陈禄终于将黄芪卖尽,从广州回来,结果是赔了五千元(当初带走
      3 万7 ,回来剩下3 万2 )。那也是陈禄,卖得果决,否则不知还要赔多少。回来
      后,他将所剩资金全都打了高利贷。至此他们全家所欠高利贷只剩5 千元,主要欠
      银行贷款3 。5 万元、茂林岱农科站货款7 千元。此仗未赢,陈禄即把希望寄托在
      那七亩地梨上,对之加以精心侍弄。侍弄地梨是很辛苦的,里面的草都不能用锄头
      锄,只能用手拔。这天傍晚金狮回到家,就见刚拔草回来的母亲长吁一口气,说:
      “唉,一娘生九子,并摆五犋犁;左右看一看,谁也替不下谁。”金狮:“实在忙
      不过来,不能雇个人?”玉枝:“你给挣下十万八万了?一开口就雇人。”此时正
      抽烟想心事的陈禄不无憧憬地说:“如今若有十万八万,坐下就把钱挣了。”金狮
      好奇地问:“啥事了,坐下就能挣钱?”陈禄:“买股票。”金狮:“买股票!不
      行不行,那可不是好玩儿的。”陈禄:“股份企业不就是众人拿出钱来,让有能耐
      的人去赚钱,然后众人分红?”金狮:“整体上是这样,而具体到某个股民,实在
      是祸福不定,吉凶难料。”陈禄:“我也知道,股民有一夜暴富的,有一夜赔光的。
      但那是风险股。不是还有保险股吗?”金狮:“干啥都一样,保险的就利薄。买保
      险股未必如你自己做买卖。”陈禄:“照你这么说,谁都别买股票了,那些股份企
      业也都别成立了。”金狮摇摇头:“那倒不是。股票不是不能买,但要懂行。”陈
      禄:“你不是看了不少有关股票的书吗?你行不行?”金狮摇摇头:“不行。干这
      个光看书不行,还得成天泡在其中,时刻关注各方面的信息。而咱们身居北方的农
      村,对南方的股市两眼墨黑,干这个真正是盲人骑瞎马,危险重重。”陈禄点点头。
      金狮:“不仅如此。股份企业在咱们国家才刚刚兴起,运作还很不规范,怕只怕里
      面有人做鬼。”陈禄一惊,说:“那这次跟我同去广州的那几个人危险了。”金狮
      :“这次下广州有人买股票了?”陈禄:“啊,有好几个人呢。”金狮:“都买了
      多少?”陈禄:“多少不一,数高占金买得多,一次买了30万(元)的。”金狮:
      “就咱们信用社主任高占金?”陈禄点点头。金狮:“闹得好,挣了是自己的,赔
      了是公家的。不过要让公家赔,就得摘乌纱帽。”不出他所料,两年后,当地那几
      个人所买股票都成了死股,高占金也因此离职,此是后话。
      
        7 月下旬的一个上午,金狮正在乡政府办公室写东西,就见银狮进来带着哭腔
      说:“大哥,人家苏三女要跟我退婚!”陈禄下广州后,金狮曾跟母亲问起过几次
      苏三女那边的情况。每次问起,玉枝都自信地说:“人家很理解,见咱们成天大收
      大购的,可高兴啦。”金狮也就不以为念。因此他今日听银狮这么一说,还真吃了
      一惊,忙问:“咋回事?”银狮:“5 月份,天气已经很热了,媒人来提醒,即使
      不订婚,是不是也该给人家换夏衣了?当时家里只有一百块钱,门市上的钱我又不
      想再挪,妈就把这一百块钱交给媒人。哪知媒人回来,把这一百块钱又交给妈,说
      :‘人家说了,夏衣就不用换了,这一百块钱还是你们留着做买卖吧。’实际上人
      家是嫌少,可媒人跟妈硬理解成是实心话。爹从广州回来后,托媒人过去提订婚的
      事。人家说:‘不急,你们还是先做买卖吧。’其实人家这是推手的话,可爹妈还
      硬理解成是实心话,还把带回来的钱都打了高利贷。前天下午,我去看苏三女,问
      她:‘咱们啥时候订婚呀?’不料人家说:‘订什么婚?’我以为听错了,问:‘
      你说啥?’人家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们高攀不起。’我说:‘别开玩笑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人家说:‘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开玩笑的人吗?’我说
      :‘你不是要跟我退婚吧?’人家说:‘退婚!没有订婚,又谈何退婚?’说完把
      耳环、戒指都甩给我。我问:‘为什么?’人家:‘还为什么!咱们见面半年了,
      婚不订,衣不换,这一村人会怎么看我?是我没找下好人家,还是你们看不起我?
      你见过相亲半年不订婚的吗?春天到了,人们问我,你们给我换春衣了没?我说换
      了,然后赶忙买身春衣穿上。夏天到了,人们问我,你们给我换夏衣了没?我强颜
      欢笑,说换了,然后赶忙买身夏衣穿上。问这些还好对付。最怕的是问咋还不订婚。
      每当问起这个,我就百口难辩,无地自容。你说,我们是怎么啦?’我忙说:‘这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弥补。’人家:‘不用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们为
      啥要等到人的耐性耗尽了,才肯当回事?’我如五雷轰顶,扑通跪下,说:‘求求
      你,不要离开我。’她说:‘早干啥去了?早有这么一半儿的尊重,何致于此?’
      说完擦了一把泪,回里间把门插上,再不言语。”勉强等银狮把话说完,金狮气愤
      地说:“你干吗要给她下跪?”银狮:“都啥时候了,我还要颜面?”金狮:“这
      不是颜面不颜面的问题。自古女人是征服来的,不是讨来的。你给她下跪,尊严尽
      失,只能让她更瞧不起你。”银狮:“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金狮:
      “那是指她看得起你却担心你的诚意的情况下。照你说,老乞丐给公主磕上一万个
      响头,公主就嫁给他了?”银狮:“她现在不是正担心我们的诚意吗?”金狮摇摇
      头:“恐怕不是。即便是,你也没必要损毁自己呀。表达诚意的方式多得很嘛。”
      谈话间,陈禄和玉枝也赶来。这两天他们见银狮像丢了魂似的,知道他没苏三女不
      行。陈禄问金狮:“这事是否还有救?”金狮:“这要看什么原因。如果仅仅是因
      为咱们慢待了人家,有救。如果是因为咱们的家底儿暴露,那就没救。”陈禄:
      “那你说是啥原因。”金狮:“后者的可能性较大。如果他们还以为咱们很有钱,
      是不会提出退婚的,甚至打不离。”陈禄很失望,继而问:“如果他们既不相信咱
      们很有钱,也不知道咱们有饥荒呢?”金狮:“这属于中间情况。在这种情况下,
      她们的心思是嫁也行,不嫁也罢。这个时候若再生咱们点气,也会提出退婚,但不
      会很坚决。”陈禄转忧为喜:“我看就是这种情况。”金狮:“但愿是。”陈禄:
      “那咱们走吧。”金狮:“干啥去?”陈禄:“说好话去。”金狮:“说好话有你
      们就行了,我去干吗?”陈禄:“你是这儿的干部,面子大,好消他们的气。”金
      狮犹豫。玉枝说:“妈知道你不喜欢给人说好话,可又有啥办法呢?娶不回这苏三
      女,银狮怕是要完了。你爹啥时候给人说过好话?不照样去吗?就算……”金狮:
      “别说了,我去。”于是一家四人骑三辆自行车奔苏三女的家而来。
      
        进了苏三女的院儿,金狮见眼前除了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外,再无他物,连院墙
      都没有,心的话:“哼,这家做老人的,一年四季啥也不干,就指闺女活呢。”苏
      三女一家正吃午饭,见陈禄等人进屋,便客气地让吃。陈禄等人见饭还真不少,便
      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金狮见天气炎热,出去拎了一捆啤酒回来给众人解热。吃了会
      儿,玉枝先开言,却也说不出个啥来,只是一味地认错赔不是。对此苏三女一家只
      听不说话。见玉枝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却说个没完,陈禄用手势止住,
      然后对苏三女父亲说:“苏大哥也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其实不然),也常做些
      买卖,因而也晓得,这买卖人的钱是啥时候都不够用。为什么呢?因为他能看到利,
      因而有一百万就恨不得进二百万的货。咱们年前不是说好了年后订婚?可正月里我
      家实在没钱。因为啥没钱?因为我们怕过年时药厂和大药店不开业,所以提前备了
      一个月的货,把钱全压进去了。说到这儿你会说:‘你们既说好了年后订婚,干吗
      还要把钱全进了货呢?难道为了赚钱,就不娶媳妇了?’我原是这么想的,这门市
      上有时一天就做万儿八千的买卖,还怕到时候订不成婚?谁知这生意人都一样,买
      主们也是年前就把一正月的货进好了,一正月不来买咱们的药,以致咱们一正月没
      什么买卖。到了二月,我们是有钱了,可我又看准一笔好买卖,最起码当时看来是
      好买卖。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只要能赚钱,你们也高兴;何况从收到卖,也就个把月的
      功夫。因此就又推了一个月。哪知这个买卖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好,教我一走就是
      三个月,还赔了路费盘缠。“苏父听到此处,大有回心转意之势,理解地说:”谁
      做买卖能保证不赔?“陈禄:”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错就错在我太自信,没考
      虑这批货万一不好卖怎么办。“说罢看苏母的表情。苏母的表情不明朗。金狮开言
      :”姨夫、姨,我说两句。现在有些人家不愿跟我们家结亲,因为我们家有三条光
      棍儿。当然,姨夫和姨不会这么想,否则当初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尽管你们不这
      么想,但我还是要向你们声明,我爹我妈供我读完大学,就算完成任务了。从此我
      只有往回拿的份儿,没有往出带的理儿。所以这家里的房子、门市、三轮车等一切
      财产,都与我无关。我的媳妇、房子,我自己娶自己盖。我就说这些,余下的你们
      大人商量,我做晚辈的本就不该多说。“说罢点了一根烟,再不吭声。陈禄接着说
      :”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我决定,原给你们许下的东西,现在都加倍。“玉枝趁
      热打铁:”既都说知道明,那就没事了。“说着掏出戒指、耳环给苏三女戴。苏三
      女不吭声,也就戴上了。见此陈禄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休息一会儿吧。回去
      我马上请媒人过来商量订婚的事。“说罢率众出屋。走不多远,就见苏三女追上来,
      把戒指、耳环以及喝剩下的几瓶啤酒都交给银狮。银狮不要,她就扔在地上,然后
      跑回去了。
      
        玉枝还要回去交涉,金狮摆摆手:“说啥也没用了,回吧。”陈禄点点头:
      “女人当家,还能闹好?”说罢踏上回家的路。一路上,银狮失神不语。陈禄和玉
      枝便不住地劝。在之后的日子里,银狮时不时地埋怨父母:“相了亲半年不订婚,
      逢春过夏不换衣,哪有这样做老人的?”一日金狮无意间获知,王守业的老婆和苏
      三女之母沾些亲。退婚之前,苏三女之母曾去王守业家问过门市散伙的原因。得知
      此事,金狮当即回家告知银狮,以减轻银狮对父母的怨气。哪知银狮一听,要去找
      王守业拼命。金狮忙阻住:“这事也怪不得人家。人家是亲戚,自然要实话实说。
      关键是咱们连实话都怕人说,根本的问题是咱们穷。”银狮听了压了压火,总算未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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