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魂飘渺
      
        清晨,小荷花躺在马老太太身边,任由马老太太搂着她睡。昨天晚上在后花园
      受了惊吓,她不敢一个人在自己房里睡,就跑到奶奶房里,和奶奶一块睡了。马老
      太太偏着头,就着窗外透进的光亮,仔细地端详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孙女儿,觉得她
      就像一朵花儿似的,娇美而又柔嫩,心里不知生出多少怜爱疼惜来。她伸手抚摸着
      孙女的脑袋,人们都说祖孙隔代亲,他们家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奶奶!”马老太太的一阵咳嗽惊醒了小荷花,小荷花连忙坐起身,披了衣服
      下床倒了温水递给马老太太,又轻轻从床头柜上捏起那个药瓶子,倒了两粒药片在
      手里,轻轻往马老太太嘴里塞去,“奶奶,快把药片吃了。”
      
        马老太太就着小荷花的手里,皱着眉头把药片吃了。叹着气说:“奶奶好像不
      行了,也不知道能撑多少天了?不过奶奶这心里的心思也算了了,五伢子走了,倒
      也让我省心。”
      
        “奶奶,你……”小荷花有些不高兴地背过身去,“您就那么不喜欢五伢子吗?”
      
        “奶奶这还不都是替你着想。”马老太太轻声咳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
      想了些什么,他要多呆在马家一天,马家就会不消停一天。走了好,对谁都好。”
      
        “那您为什么还要替她成亲呢?”小荷花带着愠声说:“现在腊梅该怎么办?
      她才嫁过来一天,丈夫就走了,您说她心里能好受吗?”
      
        马老太太叹着气,睃着小荷花说:“你是我嫡嫡亲亲的孙女,是我身边最亲最
      亲的亲人,奶奶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着想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对奶奶有一千个
      一万个不满,但要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有了自己的孙女时,你就会明白奶奶
      今天的苦心了。我们这个宅子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你也都是知道的,你小兰祖姑
      姑。你娘,奶奶真的不希望这些不幸再发生我嫡亲的孙女身上,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小荷花边扶着马老太太在床上坐好,边低着头喃喃地说:“五
      伢子一家都没有亏欠我们马家,是我们亏欠他们的。”
      
        “你说什么?”马老太太突然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小荷花,“荷花,就算奶奶亏
      欠了所有人,也决不会亏欠了你的!五伢子他算什么?只不过是我们马家的仆人,
      一个仆人能跟你这样的大小姐比吗?”
      
        “可是他们一家对我们家有功。”小荷花瞥着马老太太的脸,“如果没有他们
      一家,我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所以我才作主替五伢子把腊梅给娶过门来了啊!”马老太太提高了声调说:
      “我扪心自问,没有亏待马平。保娘他们一家子,马平他四个女儿出嫁的时候,我
      都给过大把的银元,现在轮到五伢子了,也都是我一手操办的,我倒是怎么亏待了
      他们?”
      
        小荷花见奶奶怒了,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再争辩下去。她知道奶奶打心眼里
      不喜欢五伢子,生怕五伢子哪一天就会把自己的孙女给夺了过去。为什么奶奶就不
      明白自己对五伢子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她到底在怕些什么?自己已经和家仁订了
      亲,难道是奶奶不相信自己的定力吗?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当五伢子是自己的亲兄
      长,奶奶的担心自然是多余的,就算没有家仁的出现,她和五伢子也是八杆子也打
      不到一块去的啊!
      
        “荷花,你扶我起来。”马老太太瞟着小荷花,“我想到外边看看荷花。”
      
        “奶奶,你怎么又来了?这天哪来的荷花?”
      
        马老太太抬头打量着小荷花,伸手捋了捋头发,“我是想到荷塘边走走看看。”
      
        “这会天色还早,您还是再躲会,等太阳上来了,我再陪您过去吧。”小荷花
      有时真的不能理解马老太太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是突然心血来潮地要到
      荷塘边看荷花?难道她心里的结至死也不能打开吗?“您又想起了小兰祖姑姑和爷
      爷了吧?”小荷花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整理着耷拉在马老太太额前的头发,“都过
      去这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
      
        “放不下了。到死也放不下了。”马老太太摇着头叹息着说:“荷花,我夜里
      总是睡不踏实,梦到你小兰祖姑姑一遍又一遍地叫唤我。刚才她还穿着一件粉色的
      丝绸裙子从荷塘里走上来,说是要我跟她一块到池子里去采荷花去。”
      
        “要不要找些和尚来家里做场法事祛祛邪?”小荷花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冲着
      马老太太说了这么一句。
      
        马老太太郑重其事地望着她,“要是做法事能消解小兰心中的仇恨,你几个伯
      父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掉到荷塘里边死了的。”
      
        “要不,咱们还是烧了那幅画像吧。”小荷花像是在征求马老太太的意见,又
      像是在喃喃自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烧了那幅画吗?她自
      己心里也是没有主见的。那是爷爷留下的墨宝,也是小兰留在世上唯一一幅画像了,
      可她也知道,那幅画像在奶奶心里是一个魇,如果不烧了它,奶奶心里的阴影永远
      都驱散不了,为了奶奶,她还是打开了藏有那幅画像的柜子,把画轴拿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马老太太仿佛有些惊惧地瞪着小荷花,“快把它收起来!听
      见了没有!”
      
        “奶奶,我们烧了它。烧了它,您就会没事了的。我们整个马家也就都不会再
      有事了的。”
      
        “不!不能烧!”马老太太突然歇斯底里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把从小荷花手里
      抢过画轴,忐忑不安地把它重新塞回柜子里,回头怔怔地望着小荷花,“荷花,以
      后奶奶再也不许你做这种事,你听到了没有?”
      
        小荷花望着光着脚,披头散发的奶奶,眸子里忽然显出一丝慌张。她突然感觉
      到背后有一股寒气袭来,不禁打了个冷颤。“奶奶!”还没等小荷花回过神来,马
      老太太立马伸手指着她的背后,张大了嘴巴说不上话来。
      
        那股寒意越来越近,小荷花的心陡的往下一沉,难道是……她望着奶奶惊恐的
      表情,下意识地轻轻掉转过头。那是什么?是小兰的鬼魂吗?她仿佛看见了一个人
      影,可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她明明看到了一袭长发披散在那个身影的身前。
      
        “奶奶!”小荷花连忙扑到马老太太面前,紧紧拉着马老太太的手,惊恐地朝
      着刚才的方向望去。
      
        “是小兰!是小兰又回来了!”马老太太连忙把小荷花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歇斯底里地朝着窗边大声嚷了开来,“你要报复尽管冲着我来,你别吓着了荷花!
      她是大楠的孙女!是马家的后人!”
      
        小荷花的身子剧烈地发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难道小兰的鬼魂真的一直都藏在马家的某个角落阴魂不散?可为什么大白天的也会
      出来?难道是她的鬼魂附在了那幅画了,是她动了那副画,所以惊动了小兰的鬼魂。
      她紧紧偎在马老太太怀里,轻轻喊着奶奶,双眼早已因为恐惧而噙满了泪。
      
        “别怕。”马老太太轻轻拍着小荷花的身子,“荷花,你别怕。有奶奶在,我
      就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把孙女夺走的!”
      
        “那可由不得你说了算!”马老太太正安慰着小荷花,忽然一抬头,却发现小
      荷花的面孔早已换作了小兰苍白无血色的面孔。小兰狠狠瞪着马老太太,冷冷地说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当初你亲眼看着我被他们沉入塘底怎么就没害怕呢?”
      
        “小兰,你!”马老太太慌忙放开小荷花,一个趔趄往后退去,“我知道是我
      错了,可是荷花她没有错。她什么也没做过!”
      
        “她当然有错!”小兰步步紧逼着飘移到马老太太面前,“苏雪莹,她是你的
      孙女,这就是她的错!”
      
        “可她也是大楠的孙女。大楠在世的时候是最宠这个孩子的。你不能伤害她,
      不能。”马老太太匍匐在小兰脚前,“我求求你,放了荷花。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把我五马分尸也行。”
      
        小兰望着惊恐万状的马老太太,发出令人惊悸的笑声,“大楠?你还敢在我面
      前提大楠的名字?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大楠,你也不至于包藏了祸心,眼睁睁地看着
      我被他们害死!苏雪莹,只要是马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也不会!”小
      兰一边说着,一边往大惊失色的小荷花身边飘移过去。她的手死死掐住了小荷花的
      脖子,长长的指甲深深扣进小荷花的肉里。马老太太连滚带爬地扑向小兰,一头撞
      倒在梳妆台上,顿时鲜血迸流。
      
        小荷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知所措。她并没有看到小兰,但她知道奶奶一定是
      又看到小兰了,一股锥心的寒意与刻骨的恐惧霎时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慌忙拉开房
      门,奔到大厅里,打开大厅的门,飞速往厨房走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马平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望着惊恐万状的小荷花。
      
        “奶奶她……不,是小兰,小兰把奶奶推到梳妆台边,奶奶的额头上全是血!
      全是血!”小荷花望着马平,不知如何形容才好,她只觉得脚底下像飘着一朵云,
      很轻很轻,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窗外,两只喜鹊正停在皂角树的枝头上鸣叫着,不知是鸣喜还是鸣哀。马老太
      太头上缠着纱布,端坐在小荷花床边,伸手轻轻抚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睛里溢满
      了哀愁与惊恐。不行,她怎么也不能再让小荷花受到小兰的伤害了!她想到了王家,
      她想让小荷花与家仁尽快成亲,只要小荷花进了王家宅院,小兰再想怎么害她也是
      不能够了的。这个孙女,从小就没了亲娘,她这个做奶奶的又当奶奶又当娘,什么
      人想要伤害她,她都会用生命来保护好她的。
      
        小兰,小兰,马老太太在嘴里默默念叨着小兰的名字,她知道,小兰是不可能
      放过马家的人的,自己再怎么求她也是没用的,否则大楠就不会服毒自尽,如英就
      不会吊死在皂角树上,德阳的几个哥哥也不会淹死在荷塘里了。小兰对她的恨是深
      恶痛绝的,罢了,既然斗不过她,躲着她还不能够吗?王家人丁兴旺,料想小兰也
      是不可能进了王宅找人索命的,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一招才能保住小荷花不会受到
      任何伤害了的。
      
        小荷花慢慢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马老太太头上缠着的渗着血迹的纱布,连
      忙坐起身,要扶马老太太回房休息。
      
        “奶奶!”小荷花正正地盯着马老太太,“我……”
      
        “你刚才晕过去了。马平刚刚给你找大夫看过,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马老
      太太见她醒了,脸上浮出松懈的笑容,“你先躺着,大夫说你得好好休息休息。”
      
        “我不妨事的。”小荷花硬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望着马老太太问:
      “奶奶,小兰真的不会放过我们吗?”
      
        马老太太仔细端详着她,回过头,望着窗外的皂角树,“你听,喜鹊都在叫了,
      小兰是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们马家最乖的孩子,又长得那么像小兰,小兰又怎么
      舍得伤害你呢?”
      
        “可是……奶奶,我们还是把那幅画像烧了吧。”
      
        马老太太回头望着她,“奶奶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奶奶,想让你早点嫁到
      王家去。”
      
        “为什么?”小荷花瞪着眼睛望着马老太太,“不是说好两年以后我才嫁过去
      的吗?为什么又要让我早点嫁过去?”
      
        “奶奶是……荷花,总之,奶奶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您是怕小兰会伤害到我?”
      
        马老太太叹了口气,“你都看到了,不管怎么说,奶奶还是会有担心。王家早
      前的心思就是希望你早些嫁了过去的,毕竟家仁都二十好几了,回头我找沈少奶奶
      去跟王夫人说说,想必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可是我还想在家里好好陪着奶奶的。”
      
        “傻丫头。”马老太太把小荷花搂在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奶奶和你都住在
      虎镇上,奶奶想你了就会去王家看你,你想奶奶了,也可以回家来看奶奶的。就这
      样吧,一会我就去找沈少奶奶说去。”
      
        小荷花知道奶奶心意已决,咬着嘴唇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诚然,她是深爱着
      家仁的,早一天嫁给家仁也许是她内心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嫁过去是最
      好的时候吗?
      
        奶奶的病情一日甚于一日,家里奇怪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她真的能在这个节
      骨眼上安心地嫁到王家吗?窗外的喜鹊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唤着,可在她听来,却比
      乌鸦的悲鸣好不了多少。她想到了南京,想到了她爹,如果和奶奶一起去南京是不
      是就可能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了呢?
      
        “奶奶,我们去南京吧。”小荷花紧紧拽着马老太太的手说。
      
        马老太太轻轻摇着头,“我就是明知今天就要死在宅子里,也是不会去南京的。”
      
        “为什么,奶奶?我们去南京是跟着爹一起过日子,何必要怕那个女人?”
      
        “怕?你奶奶是怕那个女人的角色吗?我是一看到她头就大,我没有那样的儿
      媳妇,她也没有我这样的婆婆。”
      
        “可是……”
      
        “好了,不要说了。我们就这么定了,一会我让马平写封信给你爹,告诉他这
      件事。等我跟王家商量好了婚期,让他回来就行了。”
      
        “奶奶!”小荷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知道自己即将就要嫁给家仁,可她心里
      却没有预想中的一点点的快乐,甚至还渗杂着丝丝悲哀。
      
        或许,这就是命运。在你不想要得到的时候,偏偏会有人送上门来;在你想要
      索求的时候,偏偏给你制造出很多无端的灾祸让你不能遂愿。就在小荷花忐忑不安,
      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之际,韩凯死了。那个昨晚还在后花园向自己表达爱慕之情的
      男人,死在了马家大院里。
      
        乍一听到韩凯的死讯,小荷花还是浑身打了一个激泠,她想起了韩凯对她所说
      的话,他说是春姐姐害死了他。春姐姐?怎么会?这院子里怎么接二连三地发生不
      幸的事,难道真的是小兰的鬼魂作崇吗?春姐姐是唯一一个为韩凯真正掉下眼泪的
      人,虽然马平和保娘也哭了,可小荷花知道,那些个眼泪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只不
      过是哭给春姐姐,还有外人看的。
      
        也许除了春姐姐之外,所有人都是希望韩凯早点死了的,这么多年了,春姐姐
      被这个活死人拖累着,他多活一天,春姐姐就会被他耽误一天。如今他死了,可是
      自己却一点也觉不出欣慰,或许在韩凯没有对她说那些话之前就死了她会为他的死
      替春姐姐感到欣慰,可现在她心里有了结,她不知道韩凯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如
      果是假的,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了,他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就要死的情况下还要编排
      他的妻子?
      
        马春的眼睛哭得通红通红,如果真是春姐姐有心害死了韩凯,她又怎么会哭得
      那样伤心?大家都把五伢子离家出走的事放到了一边,急着处理韩凯的后事。在马
      老太太的主持下,马云和耿直先往韩家报丧,随后,马春在马雪。马玉夫妇的陪同
      下扶灵而回。由此,在马老太太苏雪莹一手操持下的五伢子与杨腊梅的这桩婚事最
      终变成了两场悲剧。
      
        小荷花流连于花园中,心中感慨万千,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所
      有的事情都太突然了,从今往后,她要习惯没有五伢子的日子,要习惯远离奶奶的
      日子,而这一切,真的是她所想要的吗?
      
        这个时候,和她有着相似心情的还有杨腊梅,她在最终取代了姐姐杨夏梨如愿
      嫁给了五伢子之时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守活寡的情境。她在心里把五伢子
      诅咒了千千万万遍,更把小荷花恨了个透心凉。她心里透亮着,如果不是这位大小
      姐的缘故,五伢子是绝对不会在新婚之夜就抛下她不辞而别的,这一切,都是拜小
      荷花马天芙所赐。天芙,天芙,杨腊梅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喊着,你这一朵天芙,总
      有一天我要让你成为茅坑里的屎芙蓉!
      
        小荷花日日夜夜守候在马老太太床前。马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去找沈少奶奶商量
      她和家仁提前完婚的事,忽然病情加重,连床都下不了了。其间,马德阳回过一趟
      虎镇,原本是要接马老太太到南京瞧病的,可马老太太一再坚持不肯去南京,马德
      阳只好委托沈少奶奶劝老太太,给她把县城里最好的大夫请了回来在家替她瞧病。
      
        这个时候,马老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小荷花,心想着要尽早把她嫁到王家去。可
      这回小荷花却铁了心不肯提早完婚,她心里很明白,奶奶没多少时日了,不管发生
      什么事,她也要留在马家大院陪奶奶一同走完她最后的路。
      
        晚上,马德阳把小荷花叫到了自己房里。对于这个女儿,马德阳有着太多的愧
      疚与心酸,不是他不爱惜这个女儿,实在是他不愿意面对那个业已久远的沉重的往
      事。一看到小荷花,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如英,想起她吊死在皂角树上的一幕一
      幕,这是他内心永远的痛,他努力了很多年试图去忘记去抚平,可事实说明他根本
      就无法忘记更无法抚平这一切的一切所给他带来的伤痛。
      
        “你奶奶她。”马德阳坐在高脚红木雕花椅上,默默地望着已挂了纱帐的床边
      的小荷花,“我心里合计过了,等你奶奶过去了,我就把你接到南京去。”
      
        小荷花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睃了他一眼。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院子里的。”马德阳有些伤感地说
      :“我知道你恨爹,不管怎么样,爹跟你奶奶一样,都是爱着你的。”
      
        “你不配!”小荷花忽地瞪着他,哀怨地说:“你是害死我娘的人!我不会跟
      你去南京,跟那个女人住在一起的!决不会!”
      
        “那个女人是虎虎的娘,也是你的妈。”
      
        “她不是!我只有一个娘,我娘的名字叫江如英!”
      
        马德阳站起身,“你娘的死跟陈娟没有关系,你娘死的时候我跟陈娟还都不认
      识。你不该把这笔帐记在陈娟的头上。”
      
        “那我应该记在谁的头上?”小荷花愤愤地从床边立起身,“记在你一个人头
      上?如果不是这个姓陈的女人阻挠你,你会这么多年都不回家看我和奶奶一眼吗?
      什么都不用讲了,我心里比谁都有数着!你回去叫她不要装慈悲——老虎挂着念珠
      照样还是要吃人的!”
      
        “天芙!”马德阳痛苦地瞪着小荷花,“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要再任性了
      好不好?陈娟不是你的敌人,她已经在南京着手替你联系金陵女子大学了。她希望
      你到了南京以后能好好地上学,她要是对你不好能这么废力地替你做这些事吗?”
      
        “那是她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上什么洋学了?她是谁,她也配替我作
      主吗?她真以为嫁进了马家,就可以取代我娘了吗?不,这是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的!
      你回去告诉她,我跟奶奶,谁也不会承认她是马家的媳妇的。在我们的心里她只不
      过是你养在外边的一个妓女罢了!”
      
        “你!”马德阳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小荷花,举起右手,掴圆了就要往她脸上
      打去。可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打啊!你不是很能打我的吗?”小荷花瞪着马德阳缓缓放下的手,嚷道:
      “你要能打死了我就打死我算了,省得我看着你们闹心!”
      
        “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小荷花伸手指着窗外的皂角树,忿忿地问马德阳说:“你敢回过
      头对着我娘吊死的皂角树说我过分吗?你不敢,因为是你杀死了我娘!好了,我们
      谁也不要吵了,我不想让奶奶听到了心烦,我回我自己房间了!”
      
        小荷花愤愤地走出马德阳的房间,她的心在淌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对父亲说话。其实她心里还是深深爱着父亲的,要不她也不会亲手替父亲挂好纱帐
      铺好新毯子了。可一想到她娘的死,想到以后要到南京和陈娟一起生活,她就控制
      不住自己想要发怒的情绪。
      
        马德阳说得对,陈娟并没有害死她娘,可是她毕竟取代了她娘在马家的地位。
      她怎么能让另外一个女人在马家取代她娘的地位呢?马老太太说过,她心里认的只
      有江如英一个儿媳妇,她一定要和奶奶一起维护她娘的尊严,决不能让她的高贵与
      自尊再一次受到任何的伤害和践踏。决不能!她决不能说服自己接受陈娟,更不能
      抛下亲娘去南京跟陈娟一起生活。她就是一个狐狸精,父亲已经被她迷得团团转了,
      自己可不能被她迷住。什么帮她找学校上学,只不过是企图接近她向她卖好继而想
      得以控制整个马家的第一步计划而已。她决不会让这个城府深深的女人的计谋在她
      身上得逞的。不会!
      
        同样,马德阳此刻内心也是万分痛苦的。女儿的不原谅让他回想起过去总总的
      不快与伤痛。所有人,包括老太太都一直以为他并不喜欢江如英,可真正的事实除
      了他和亦已死去的如英,又有谁能知道并理解呢?他呆呆地坐在雕花红木椅上,品
      着自己最爱喝的碧罗春茶,其实从前自己并不爱喝茶的,是因为如英他才有了这样
      的嗜好。可如今却早已是茶在人不在了。陈娟知道他一直喜欢喝碧罗春,可她却怎
      么也不会猜到他的心里头去,这杯碧罗春茶其实却是马德阳对江如英的一份思念,
      一份无奈。
      
        “是个男人就该懂得品茶。”江如英浅笑着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碧罗春茶在紫砂
      杯中递到马德阳手里,“这碧罗春可是苏州洞庭山上的极品。你可仔细品好了。”
      
        马德阳轻轻接过紫砂茶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这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好的。
      很普通的茶叶啊。”
      
        江如英微微一笑,“这你可就是外行了。泡这种茶最好泡在紫砂杯玻璃杯里。
      把它泡在玻璃杯里,还有一种好处,冲泡后你就可以看到杯中犹如白云翻滚。雪花
      飞舞,而且叶底见朵。会品茶的人都知道它有三鲜,你知道吗?”
      
        马德阳摇着头,轻轻呷了一口茶,“倒真是清香袭人呢。”
      
        “当然了。所谓三鲜,就是香鲜浓。味鲜醇。色鲜艳,喝一口,沁人心脾。而
      且泡这种茶也是有讲究的,要先把热水泡在杯里,然后再往水里慢慢放入茶叶,不
      然,你就品不出这么好的味道了。”
      
        “有这么多讲究吗?”马德阳半信半疑地问。
      
        “你是外行,当然要说外行话。”江如英笑着,“我在家做闺女的时候,闲着
      没事,就跟我爹学茶艺,以后你想喝什么茶我就给你泡什么茶。”
      
        “可我喝什么茶都觉得是一个味。”马德阳无可奈何地说。
      
        江如英伸出一根葱玉般的手指轻轻点着马德阳的脑门,“你呀。你们马家世代
      书香,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懂斯文的。”
      
        马德阳笑着望着江如英,“那你倒是给我讲讲茶叶,讲讲这碧罗春。”
      
        “考我吗?”江如英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浅浅地笑着,“碧罗春出在苏州的洞
      庭山上,一千多年前的隋唐时期就已经大负盛名了。听说康熙皇帝南巡苏州时才给
      赐了碧罗春的名儿。它的制作要求很高,早春的时候,茶芽初发,茶农们就在芽尖
      还不超过两厘米时把它们采摘下来,再经过杀青。烘炒。揉搓等一系列特殊工艺加
      工制成。”江如英说着,不无自豪地睃着马德阳说:“你知道那些不超过两厘米的
      芽尖还有个什么称呼吗?”
      
        “我哪能知道?你倒是说说。”
      
        “叫一旗一枪。一斤的碧罗春就有六万个一旗一枪,所以人们又叫它功夫茶。
      心血茶。”
      
        “有这么厉害吗?六万个芽尖?”
      
        江如英点头头,“还有更绝的呢。这种茶原本是一种野茶,最早产在洞庭东山
      的碧罗峰的石壁上,据说它的种子是由山禽御来,掉在那里的。每年谷雨前,山里
      的人去把它们采了回来,用竹筐装着,作为日常饮料,可是当时并没有得到人们的
      重视。到了清朝康熙年间,因为产量特别大,竹筐子装不下了,大家都把余下的纳
      在怀里,不料茶叶受了热,发出一种异香,采茶的男女闻了都说是吓煞人香。从此
      以后,每年的谷雨时节,男男女女们在进山采茶前都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进山采茶。
      而且他们也不用竹筐装了,而是直接纳在怀里。”说着,瞟着马德阳,“够神奇的
      吧?”
      
        “是够奇的。没想到茶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马德阳边说边又呷了一口茶。
      
        “这茶叶的讲究可多了。这才只是关于碧罗春的一点点皮毛。茶叶的品种那么
      多,我就是给你讲上三个月你也不见得会全弄明白的。等有空,我把陆羽的《茶经
      》拿来,好好地给你讲讲。”
      
        ……
      
        马德阳一边品着茶,一边望着窗外。他故意把房里的汽油灯给熄了,一个人默
      默地坐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窗外那一片漆黑之中,还有那棵参天的皂角树。皂角
      树上已经长满了绿叶,他知道再过上不久它就要开花了。如英没死的时候,经常在
      皂角树下拿着皂角洗头,她说她喜欢皂角那种纯净的味道,可是他已经有很多很多
      年没有再闻到皂角的味道了。
      
        “你让我走!你还留着我做什么?”江如英匍匐着扑倒在地上,涕泪交加地哽
      咽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死死死!你就知道说这个死字?你要死就死去,别再对着我号丧了!”马德
      阳半躺在床上,瞪着地上披头散发的江如英骂着:“没见过你这样的丧门星!你天
      天拿死字吓唬谁!要死你现在就去死——要买毒药吗?我帮你去买砒霜,喝下去就
      一了百了了!”
      
        “我死了你就省心了。”江如英痛哭涕零地望着站在床边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的
      小天芙,内心痛如刀绞。
      
        “天芙!天芙!”江如英跪着抱着还不懂事的小荷花,母女俩哭成了一团。马
      德阳从床上扔下自己系着的皮腰带,瞪着床下的江如英,“怎么还不死?来,你干
      脆拿我这根腰带吊死了算了!”
      
        “你!”江如英抬起头,死死盯着马德阳,“好,我死,我一定会死给你看的!”
      
        “你别死给我看,你死给谁看都跟我马德阳没半点关系!”
      
        江如英怔怔地盯着马德阳扔在她身边的皮带,心一下子冰到了极点。她知道自
      己在丈夫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一滴的地位,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早一天死
      了早一天解脱了好。可让她唯一放不下的牵挂就是眼前尚年幼的天芙,那可是她十
      月怀胎掉下的肉啊!如果没了亲娘,天芙该怎么办呢?这么多年,自己之所以还没
      有去死,就是自己太舍不下女儿,多少次死在当前,可一看到一想到天芙,她就再
      也没有了自杀的勇气。
      
        马德阳的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既然他那么希望自己死去,自己还有什么活下
      去的理由呢?就算自己死了,天芙也是马家的女儿,纵然她爹不管她,她还有爷爷
      奶奶呢。
      
        “娘!不哭!不哭!”小荷花轻轻伸手替江如英拭着脸上的泪水。
      
        “娘不哭。娘再也不会哭了。”江如英紧紧抱着小荷花,强忍住内心的悲痛,
      仔细地端详着眼前可爱而又天真的女儿。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这样紧紧抱着女儿了,
      过了今天,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小荷花还不能理解母亲内心的苦楚与悲痛,她只是尽情地陪着母亲痛哭着。她
      还不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与母亲这样深情地拥抱,深情地痛哭。她泪眼汪汪
      地回头望着床上的父亲,她是多么希望马德阳会下床来安慰母亲。可是,马德阳没
      有这么做。
      
        江如英擦干了眼泪,带着小荷花默默走出了马德阳的视线。那一夜,马德阳并
      不知道,江如英是带了小荷花去见爷爷奶奶去了,更不知道她跟老爷老太太说了很
      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事。直到第二天江如英穿着那件鲜艳的红裙吊死在了院里的
      皂角树上,他才明白她是在死前用自己的方式把小荷花托付给了老爷老太太。
      
        “如英,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马德阳凝望着窗外的皂角树,喃喃自语着。
      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晚上大骂如英,还故意激她去死,也许她是不会选择那条路的。
      如英一直以为自己并不爱她,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柳湘萍。江如
      英,这两个女人,他都一样在乎,可是偏偏是他所在乎的女人却都不能给予她们幸
      福。这难道就是命吗?马德阳泪眼婆娑地从红木雕花椅上坐起身,木然地走向马平
      与保娘的住所。他轻轻叩开了马平的房门。
      
        “怎么了,老爷?”马平打开门,马德阳可以清楚地看到保娘和腊梅还坐在桌
      边做着针线活。
      
        “五伢子会回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保娘和腊
      梅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们忙你们的吧。”马德阳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回走。
      
        “老爷,您是有什么要吩咐我们的吗?”马平跟在马德阳身后问道。
      
        “没什么。”马德阳回过头,望着保娘欲言又止。“其实,我是想找保娘找些
      皂角。”
      
        “皂角?”保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卧室里,从柜子的边角里翻出一些
      去年收的皂角,走到门边,塞到马德阳手里,不解地问:“老爷这会要皂角做什么?”
      
        “我想洗头。”马德阳看着保娘,从容地说:“我想用皂角洗头。”
      
        “水瓶里的水不够吧?我这就给老爷烧水去。”保娘边说,边叫腊梅说:“腊
      梅,你帮我到灶里添火,我去加水。”
      
        “怎么?”马平望着马德阳,“大晚上的洗头会着凉的。再说你们在城里住惯
      了,不都是用肥皂洗头的吗?”
      
        马德阳叹着气,望着院里的那棵参天的皂角树,问马平说:“马平,你还记得
      我们小时候经常在皂角树上捉迷藏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那会老爷您经常耍赖的。”马平叹息着微笑着说:“时间过得
      真快,一眨眼,几十年就过去了。”
      
        “是啊,几十年都过去了。我们两个都有了白头发了。有些事情要趁我们活着
      的时候去做,要不就真的来不及了。”
      
        “老爷……”
      
        “还记得我们一起用皂角洗头的往事吗?那会,我经常跟你抢皂角,那会的皂
      角味道真的很好闻的。”
      
        “是的,皂角的味道比肥皂好闻多了。”
      
        “要不,我们两个一块再在皂角树下洗一次头?”
      
        “现在?”
      
        马德阳望着不解的马平点着头,微微笑着,“对,现在。”
      
        马平的眼里忽然渗出一行清泪来,几十年来的辛酸往事都在一瞬间一齐涌上心
      头,他想起了自己和保娘成亲时的情景,想起了自己帮着德阳少爷送画给柳三小姐
      时的忐忑不安,想起了如英少奶奶嫁到马家的排场,更想起了与德阳少爷儿时的所
      有美好往事……
      
        “保娘,多加些水,我要跟老爷一块洗头。”马平回头吩咐着保娘,他看见,
      保娘平日皱着的眉头也好像舒展了很多……
      
        马德阳和马平一字排开,在皂角树下洗着头。保娘和腊梅默默地站在院子里,
      望着这两个心血来潮的男人,各怀心思地掉下了各自的眼泪。
      
        “我来给你洗。”江如英轻轻走到马德阳身后,伸手在他头上搓着,“怎么,
      舒服吗?”
      
        “舒服。”马德阳半眯着眼回头望着身后的娇妻,“一会我也给你洗。”
      
        江如英笑而不语,从他手里接过皂角,温柔地在他的头发上一遍又一遍的擦着
      搓着,“我就喜欢闻这股子皂角味儿。怎么也闻不腻。”
      
        “那你以后一辈子都给我洗头好了。”马德阳欢快地说着。
      
        “就怕你会嫌了。”江如英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我听
      说男人都是爱偷腥的。你不会也变成那样的人吧?”
      
        “怎么会呢?”马德阳轻轻抓着如英的两只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不会的,
      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真的?”江如英笑着,“德阳,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你说。”
      
        “你猜猜我有什么事要告诉你,好不好?”
      
        “我猜不上来,还是你自己告诉我吧。”
      
        “我……我有喜了……”
      
        “什么?”马德阳连忙跟如英要来毛巾擦干了头发,回过头紧紧抱住她,激动
      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江如英含笑点着头,“是真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如英,你知道吗?我早就已经替我们的孩子起好名字
      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天龙,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天凤。”
      
        “不好。这两个名字太俗了。我算了一下,我生产的时候应该是在荷花盛开的
      季节,如果是男孩就叫天墨,如果是女孩就叫天芙好了。”
      
        “天墨?天芙?这两个名字好。还是你起的好听些,还有诗意。”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洗头了?”江如英含情脉脉地望着马德阳,有些害羞
      地低下了头。
      
        “当然该了。我这就给你换水去。”马德阳立即给如英换了一盆清水,把她的
      长发解下来,一缕一缕地放到盆里,麻利地替她打着皂角。那水里激起的皂角沐比
      什么都要好看,他的兴奋是无以比拟的。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替如英擦着皂角,嘴里
      还哼起了歌来……
      
        小荷花轻轻推开窗户,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父亲和马平正在皂角树下洗头,
      心里不禁像打翻了五味油瓶,什么滋味都涌了上来。那股子皂角味再次让她想起了
      她苦命的亲娘,他为什么会在皂角树下用皂角洗头呢?难道是他在用自己特殊的方
      式怀念她死去的娘吗?
      
        不,他怎么会?当年就是这个男人叫她娘去死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马德阳从
      床上扔到江如英脚边的那根皮腰带。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打心底里痛恨起这个
      男人,那可是她的亲娘,是她的结发妻子,可他却为了别的女人叫她去死,叫她用
      他的裤腰带吊死在皂角树上。她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永远永远。
      
        小荷花忿忿地盯着窗下的两个男人,突然,“啪嗒”一声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换回自己和娘的原谅吗?如果仅仅是在皂角树下洗一次头可以
      换回她娘的生命,那么她或许会原谅他,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
      的小女孩了,她不可能再把五伢子骗她安慰她的话当真话听,她知道娘永远也活不
      过来了,自从她穿着一袭红裙吊死在皂角树上时她就注定永远都不可能再走回他们
      的生活中了。是谁害死了她?是马德阳!是谁害得她没了母亲?是马德阳!都是马
      德阳,一切一切的悲剧都是马德阳亲手造就的,他怎么还想企求可以得到她的原谅
      呢?
      
        她默默地站在窗口,她知道此时此刻,马德阳正顶着一头湿发站在她的窗口。
      他在期待着她打开窗,可是她的心坚决告诉并提醒自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
      决不会去打开这扇在她和父亲之间紧紧关闭着的窗,因为他不配,他也不愿意看到
      窗户那边另外一个世界中的父亲。
      
        或许,上天早已注定她和父亲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自从她娘死的那一天起,
      自从她娶了陈娟那个女人起,自从他和外边的女人勾搭在一起时起……总之,有太
      多太多的理由都在阻挠她可以去原谅自己的父亲。在她心里,他不仅是自己的父亲,
      还是弑母的仇人。对,仇人,从很早很早开始,她就在心里把父亲当作仇人了,一
      个永远不可以得到她原谅和理解的仇人。永远,永远。
      
        现在,她甚至能感觉到父亲流泪的声音,可是母亲的死却一再提醒她,那只不
      过是老虎的泪水,老虎在吃人之前,或许也是会掉泪的。此时的她心里已经有了打
      算,如果奶奶真的不在了,她也是死活不可能会去南京的。对,她要留在马家大院
      里,直到家仁来迎娶她的那一刻。
      
      
      
      
        --------
        流行小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