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下的落网者(2)
      
          6 月6 日,《复旦》校报以通栏标题《继续“放”“鸣”,揭露三害,提出建
      议,帮助共产党整风》报道了各系鸣放的情况。其中报道了新闻系副教授舒宗侨对
      共产党的指责:“你们讲的是一套,做的是另外一套!”法律系教授杨兆龙说:
      “法律系办得最坏,是公安机关,法院作风。所以不能说成绩是主要的,错误是次
      要的。如果肯定成绩,还检查什么错误。要检查错误,希望检查一下历次运动的全
      法性,尤其是肃反运动。……此外,对评级评薪和工作安排,希望也认真检查一下,
      有那么多安排不当的人。”生物系教授刘咸说:“党群之间为什么有墙沟?是因为
      将全中国看作党天下。希望不只对党员作风检查,同时对国家的科学学术方面的发
      展不平衡,要作深入的检查。我学的是人类学,冷门的。国民党反动派时,在国内
      有三个人类学系:浙大、暨南和清华,解放后说人类学是反动的,资产阶级的,为
      帝国主义服务的……我为了这个学科,在复旦倒霉至今。苏联也有这个学科,我们
      却始终不承认。”……
      
          从《复旦》校报的这些报道中,可以看到当时校内鸣放的一些实况,但是并不
      全面,而且,有些重要人物的重要言论都没有报道。
      
          据一位党政干部向我介绍说,当时鸣放出来的意见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的问
      题:
      
          一、党的领导是否一贯正确?
      
          有人提出,共产党也有错误,苏共20大批判了斯大林的个人崇拜问题,中国共
      产党有没有个人崇拜现象?中共受到苏共哪些方面的影响?
      
          当时图书馆有一份英国《泰晤士报》,教师凭卡可以看,从中陆续透露出不少
      消息,如波匈事件、铁托在普拉发表的三次演说,这些都在知识分子中产生了很大
      影响,所以他们提出了上面的问题。
      
          二、“一边倒”政策是否正确?
      
          有些教师提出:一边倒倒过头了。大家感触较深的还是学校里的事,比如:对
      停止学习英语,一律改学俄语的措施,就认为不妥,因为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而
      俄语的使用范围并不广,不能用政治倾向来左右外语教学;对学时安排的六时一贯
      制,也认为学得太机械,没有什么好处。有些教师还从国际关系问题上提出意见,
      认为与英美断绝关系的做法是不明智的。王造时认为,尼赫鲁的外交政策就比我们
      高明,印度原是英国殖民地,一向亲英,但他并不一边倒倒向英国,而是走中间路
      线,与苏联也有较好的关系。这种中间路线对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是有利的。
      
          三、对解放后高等教育的成败得失如何估价?
      
          这方面老教授的意见相当集中。首先是对1952年的院系调整很有看法,认为这
      是用行政命令的方式来拉郎配,使许多学校元气大伤,将有些学校积累了几十年的
      学术传统一夜之间一扫而光,比如浙大就是如此。其次,对学习苏联的教育制度也
      有意见,认为学习苏联要有选择,适合我们的才可学,不能样样照搬。而当时则从
      培养方案、课程设置、教科书,一直到学术观点,一律照搬。这很引起教师的反感。
      还有人对教研室的设置也提出了意见。以前的教师大都是通才,能教各类功课,按
      照苏联模式的教研室设定之后,就把教师的专业范围限制得死了。比如:周谷城能
      教中国通史和世界通史,后来编在世界上古史组,就只教世界上古史了;陈守实的
      专长是农民运动史、土地关系史和明史,后来编在中国上古史组,也就只能教中国
      上古史了;蒋天枢、刘大杰、朱东润、赵景深原来都能教文学通史,后来也各自被
      固定在先奏两汉、魏晋南北朝至隋唐、宋元和明清的分段文学史上。这种人为的分
      割,对学术上还不成熟的青年教师,影响就更大了,局限了他们,难以全面发展。
      
      
      
          四、对知识分子政策的意见。
      
          从1952年思想改造运动,到1955年反胡风及肃反运动,对知识分子的伤害很大。
      有些教师认为,思想改造等运动伤害了知识分子的自尊心,谭其骧教授对发动他的
      弟子来揭发他,特别不满,认为这是道德败坏。有些在国外放弃了优厚的待遇,冲
      破重重阻力,回到祖国的人,感到不被信任,被看作外人,像个边缘人物。有位在
      建国前发表了不少文章的教师,说吃不准共产党对他是怎么看的,所以抱定宗旨不
      再写文章,说是“不留只字在人间”。
      
          五、对学术批判的看法。
      
          当时教师们对学术思想批判普遍有不满情绪,但还不敢说不应该批判,只是说
      批得太粗暴,用政治概念来代替学术评价,乱贴标签,不允许谈不同的意见。批判
      电影《武训传》时,陈守实教授正在上近代史,——那时他还没有被固定在上古史
      上,学生要他对武训作出评价,陈守实说:武训的精神是对的,办法未必对。结果
      受到学生质问:精神对为什么受批判?还有学生问道:你说武训精神好,那么希特
      勒的精神是否好?问得陈守实大光其火。同时这个批判也牵涉到陶行知教育思想的
      进步性问题。许多教师都认为,政治和学术应该分开,在学术界,有些人政治上是
      跟国民党走的,但是学术上还是有成就的,对这些人,就不能一笔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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