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 　　宋军参加了三个月的校长培训，正式接任广益中学校长…… 　　老金交接工作后，与宋军促膝谈心：“把你留在广益……内心也觉得对不起你， 尤其是用这种方式，硬是把你推到第一线，是我和张校长阳谋阴用，事先没有透露 一点风声，让你没有推却的余地，也防止意外枝节，只有请你体谅我们的良苦用心。” 　　“我非常感激领导的关爱，信任，尤其是金校长自己卸任去小学，宋军何德何 能，愧不敢当！如今木已成舟，宋军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了。我到广益才一年，资历 浅薄，广益卧龙藏虎之地，中学也不是清静场所，宋军我心中无底啊！” 　　“我工作转到小学，编制仍在中学，我们携手并肩，你放心大胆地干，我们共 同挑起发展广益教育事业的担子。厚土种得好庄稼，你的人文根基很厚实。你有这 个能力，我相信你也有这个胆色！” 　　可是，广益中学依然没水，初冬了，霜花结在枯草上，太阳还躲在山后睡觉， 学生们已经下山拉水。这是宋军的一块心病，须解决的第一件大事…… 　　校务会议上，宋军分析，现在的水井位置高，没有水源，只积些地表水，晴两 星期就断水。家访时，有意询问当地长者，学校内是否有水源？参加过建造学校的 长者说，被填掉的塘，长年有水，是有一股泉水的，挖一眼十来米深井，肯定有水。 老徐和老傅都知道这个情况，挖井的事正式定下来了，由老徐找当地工匠，预算一 下，大约需多少费用。 　　三天后，老徐拿出一个详细方案：井深十米，一米径，水泥壁，预计八百至一 千元，就可以成功。学校一学期的全部收入，还不足二千元，无力承担哪！宋军想 起鲁老师的话，水的问题，得由当地政府解决，便跟老徐商量，能不能向乡政府要 求，请求乡财政支援点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徐头摇成货郎鼓，“乡政府没啥钱，就是有钱， 那樟宝癞子不肯拿出的……”老徐见宋军不懂，解释说：“樟宝是乡书记，当地人， 从小看牛，是看牛大王，小时候癞痢头，我们都叫他樟宝癞子……” 　　“我们去试试吧……” 　　“那好，我先跟樟宝联系好，我们两人一同去。” 　　足足过了一个星期，樟宝书记才答应见宋军……下午，宋军与老徐步行到湖村。 乡政府座落在车站旁，几幢楼房，有围墙围成院落。一条小溪淙淙，在此向东拐了 个大弯，又折向南，溪西包含了一大片坦地，沿岸早竹荫荫。 　　宋军指着那个地方，问老徐：“那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水口竹园。” 　　“这一摊平地好大，有四五十亩吧？” 　　“肯定有。” 　　“这个地方造学校多好，交通方便，用水方便，离村但又不远，东边傍溪，西 边靠山，安全，清静，又不偏僻。” 　　“是吗？”老徐有口无心地应着，走进乡政府有甚者。 　　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老徐和宋军叩门进去，书记正与一位女同志聊天。 　　“老胡好啊！我们校长来拜访你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不用客。 　　“哦，坐。”他指着对面的几把椅子。那女的走了。 　　宋军与他寒暄了几句，老徐就直接了当地谈，学校吃水困难，要挖井找水源， 请求乡政府支持。 　　胡书记耐心地听老徐讲完，便放话说：“你们不是用车在拉水吗？这么多年都 过来了，宋校长一上任，日子就过不了啦？你们有钱就挖，没钱就拉倒，这就是我 们乡政府的态度。” 　　宋军目瞪口呆：这就是樟宝癞子？看牛大王？老徐笑笑说：“那好，我们走。” 　　宋军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回想胡书记的话。在他们眼里，教育。办学，不是 他们的事业，教师不当人看，真是岂有此理！何方神圣，让他当上乡书记？越想越 气愤，便拿起电话，向老金讲述此事。老金说，以前他也去找过，同样是碰壁，无 可奈何。 　　他们越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越要把自己当人看！凭什么，到广益来教书，就 得受这等苦？教师到这里来教书，还不是为广益的孩子？凭什么被贱视？当贱民？ 宋军的牛劲一上来，就不可收拾了，他把老徐上报的月报' 翻出来，仔细地推算， 学校那点可怜的钱，能不能挤出一点来。 　　宋军丢下报表，自我叹息，这是不可能的！ 　　能向老师集资吗？宋军扪心自问，三四十元工资，维护着一个家庭，孩子上学， 赡养父母，还要偿还债务，有余钱吗？年青老师，大多没找到对象，多是大龄青年 了，学校挖井，宋军我若强逼命令，他们或许会给我面子掏腰包，心愿吗？绝不心 甘！因为，谁关心过他们的生活？从过来的情况分析，教师就是横尸学校，，除了 我们自己，谁还会来过问？ 　　这是绝对不能做的！ 　　剩下唯一的一条路：找教育局。 　　宋军上完二节课，跟老傅打声招呼，骑上自行车，去教育局。下山的公路，大 多是下坡，骑车用不着费大劲，速度也快，用不着两个小时，宋军就到达县城，当 是中午时分，找个街头小吃，胡乱地用过中饭，漫无目标地转悠到近一点，待教育 局领导上班。 　　刘局长下乡去了，据说，他忙于亲自考察干部，荐举物色下一任局长人选，因 为年龄关系，刘局长要退下来了，今天可能去了仁镇高级中学。仁镇高级中学李校 长，原是某大学助教，自己要求回家乡服务，仁镇高中近年业绩显著，李校长在教 育界声名卓著。刘局长或许看上他了？革命化，年青化，专业化，那李校长确实都 “化”了，仁镇出个局长，好事呀！ 　　宋军转向梁副局长办公室。宋军也不曾想到，梁老师已升任县统战部部长，心 中又喜又惜，偏偏我有急，您就走了！ 　　宋军来到财计股，蔡股长热情地接待了他。宋军详细地汇报了学校情况，学校 长年缺水，现要找水源打井，资金困难，请求教育局支援，并把预算方案呈上。 　　蔡股长工作作风严谨，不拘言笑，说一不二，是教育系统的铁面汉子，绝不徇 私枉法；他廉洁奉公，得到人们普遍尊重。宋军几乎并住呼吸，候这位尊敬的前辈 审查。 　　蔡股长逐项验算，说道：“这个预算正确，老徐搞的是吧？可以实施。按照政 策，广益乡中的基本建设投入，以地方政府为主，你持地方政府的投入收据，到教 育局来，我们会按比例拨出资金，一分不少。” 　　宋军怔在那里，老蔡以为他没听懂，重复了一次。宋军回过神来，苦笑着说： “不瞒您说蔡股长，广益乡政府一分钱不给，还斥我多事！您知道，没水，日子怎 么过？广益人要读书，教育就得搞下去。，就有教师在那里受罪，我这个校长，心 里难受啊！您可不可以特殊照顾……” 　　蔡股长打断他的话，说：“小宋呀，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也非常支持你解决 水源，但是，经费政策是县委县府制定的，即使局长也不能改变，我就更不可能违 例特殊照顾。” 　　小宋苦口婆心，要打动蔡股长，蔡股长铁石心肠，始终坚持原则。宋军明白， 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一看表，三点已过，只得告辞。蔡股长送他到教育局大门外， 看他骑车走了，还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是个负责任的校长啊！有事业性，会 做一番事业的。还是早点下山好……” 　　回广益的沿山公路上坡多，坡陡骑车困难的路段，宋军只得推车走。天黑下来 了，冷风把松树吹得呜呜叫，公路上没有车辆，宋军孤零零地骑骑走走，化了四个 多小时，摸黑回到学校，七点多了，又饿又乏，香全师傅知道他外出未归，把宋军 蒸的午饭，放在锅内，捂着盖子，还给他留了一点菜。宋军拿回寝室，他已经吃不 出饭的香味了。 　　宋军和衣倒在床上，望着屋架上一根的竹椽，还有静静躺着的黑黑的瓦片，它 们无忧无虑，不思不考，于是也没有烦恼，我不如它们！阿琴说，负债咱不怕，要 办事，有多少人不负债？能负债就好了，谁能借给我？我只要挖一口井的钱！ 　　胡思乱想中，宋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到了大江大河滔天浪，向广益涌来， 把整个学校淹没了，宋军与师生们，站在浪尖上，欢呼：我们有水了…… 　　北方的冷空气袭击江南，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了一夜，公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天还蒙蒙亮，徐林广等八位同学已经赶到学校，这一周该三（1 ）班拉水了。小祝 接替宋军当了班主任，宋军目送他们，心里不是滋味。打井的事，老徐老傅都劝他 算了，老金也觉得无可奈何，可是宋军不甘心哪！ 　　下午，邮递员送来报纸信件，宋军收到了《鸭绿江》文学社寄来刊授资料，还 有指导老师的点评信函…… 　　宋军同志：你的短篇习作《冬至》，文笔流畅，感情真挚，读来令人震憾。你 笔下的山区学校，长年缺水，师生依靠一辆双轮车。一个柴油桶，到山下取水，维 系学校生活秩序，如此艰苦，师生们依然忘我工作，取得不错的成绩，令人敬佩… …校长找水源打井，当地行政领导的态度，令人啼笑皆非；教育局的坚持原则，客 观上还是支持了不作为吧。现在是百废待兴，你把这种现象称为冬季，冬至过了就 是春，充满自信和期待，这种积极的态度，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作品的结尾，校 长“学校要自强”的感悟，折射出了当代教育工作者的思考。 　　文学作品不只是叙事，作品通过特定的人物，在特定的生活情境中，用人物形 象，表达对社会的理解思考，所以，个性化的人物，比叙事更需要把握。 　　宋军同志，如果现实中真有这样的校长，请你转告他，在遥远的黑龙江，他的 朋友们支持他的事业，并且让他注意舆论的力量。 　　孙文礼 　　宋军反复阅读，在笔记本中摘录了两个要点：：个性化的人物，比叙事更需要 把握；注意舆论的力量。 　　雪，下下停停，说不定夜里下大了，明晨拉水，还不如放学前，拉一车备用。 宋军跟小祝商量，小祝同意，徐林广等八位同学，放弃作业整理，下山拉水。 　　清华和另一位同学，肩上套着绳子，在前面拉，徐林广和另一位同学，在后面 推，其他四位在车的两侧推。傍晚，冷风吹得公路上的积雪有点冻，陡坡上，八位 同学躬下身子，奋力推拉，突然脚底一滑，徐林广的头撞向车尾，嘴唇撞得鲜血淋 漓，车子一刹那向后滑，旁边四位同学，急忙用肩顶住，控制了下滑，好不容易拉 上坡。 　　车子在食堂门口停住，宋军查看着徐林广的嘴伤，唇破肿痛，幸好牙齿没有砸 损，心里酸楚，觉得对不起徐林广和他的爷爷，默默无语地走进办公室。必须让上 级领导。让广大人民群众，知道广益中学师生，为了水的生活情景，可惜没有照相 机，对，注意舆论的力量，大家关注了，我就不孤单！ 　　宋军拿起笔，带着一腔悲愤，写道；尊敬的领导：我是广益中学校长，代表广 益中学六百多位师生，向领导反映学校的情况。 　　广益中学座落在剡西北馒头山的山岗上，这里长年缺水，校内只有一眼水井， 没有泉眼，只能积些地表水，因此，天晴二个星期，学校就断水，靠一辆双轮车和 一个柴油桶，到离校三里开外的胡家村取水，回校的路坡很陡，八个男生拉都很吃 力，今天就为拉水，有一位学生受了伤。 　　广益的长者告诉我们，学校内有一泉眼，原来有一水塘，长年有水，就是靠泉 眼，学校扩建时把水塘填了，可以在那里打井，解决学校的水荒。可是，学校经费 困难，拿不出这笔费用，请求当地乡领导支持，广益山区经济落后，乡政府实在拿 不出钱来支援，我就上教育局，请求教育局支援。教育局一位领导告诉我，乡镇中 学的管理体制，决定了地方政府对基本建设的主要责任，教育局不能违制。这样一 来，广益中学的水荒，还有解决的希望吗？ 　　尊敬的领导，如果您在广益中学工作，炎夏酷暑，没有水喝，没处冼澡，你会 甘心这等受苦吗？萧萧风寒，积雪冰冻之时，你心甘拉着双轮车，到山下去取水吗？ 可是，我们广益中学的师生，就是这样生活着！为了广益读书的孩子，为了广益的 教育事业，我们的教师，甘愿受这种非人的苦！ 　　尊敬的领导，如果您同情在广益中学工作的知识分子，如果您可怜这些人民教 师，请您帮我们一把，不要多，我们只要打一口井的钱！ 　　我代表广益中学六百多师生，向您敬礼！ 　　广益中学校长宋军宋军抄了几份，同时给县长。县委书记。地区和省领导。还 有省报，各寄了一份。不管有没有效果，这样做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约二星期过去了，宋军正在上课，老徐在教室外招呼，宋军走到教室外： “什么事？”“教育局刘局长来电话，让我们即刻派人，去教育局领一千元钱打井。” 　　宋军暗自点头，说：“那很好，徐老师，就烦你去一趟，打井的事，都由你负 责了。” 　　“好的，你放心吧！” 　　老徐真是负责，学校放学了，马上施工挖井，晚上也不停，白天浇水泥井壁， 星期日搞定向爆破，井井有条，不消二个星期，水井打好，井台旁边，还砌了几个 洗涤槽台，学校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井水清，泉眼找得准，水量大，宋军和许多在校的老师，围着井台，与老徐谈 笑，还破例地接了老徐递给他的烟，呛得喉痛，咳得胸涨，把老徐笑得前仰后合： ：“还要培养，还要培养！” 　　乐罢，老徐说：“这水可不可饮用，还得去化验一下……” 　　“这很重要。不管如何，用水总有了……” 　　“小宋，行啊！”老徐赞叹了，这位资深的老总务，从办中学起，就在这里当 总务，见过的人头，还会少吗？眼前这个小伙子，真该刮目相看才是。 　　一个星期后，化验结果出来了，井水基本上符合饮用水标准。宋军在化验单背 面，写了四个字：上善若水，留作永久的纪念。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