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深圳的第一天 十七岁我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到了深圳，在我的想像中城市应该是童话里公主 住着的城堡一样，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出入的人都是高修养，高文化，对 人温柔可亲，彬彬有礼的，他们都是老板，都坐在至少有二十层要坐很久很久的 电梯才到的有空调的办公室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们吃着美味佳肴， 男人都高大帅气穿着西装，对人温柔可亲，彬彬有礼，女人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一样，漂亮，温柔穿着白裙子，长发披肩，同学们就像是《花季雨季》里的学生 们是一样的，年轻有活力，充满希望，城市里还有迪斯尼乐园，有很漂亮的公园， 很多的漂亮的大学校院，我一直都以为城市应该是这样的，我到了城市以后也会 变成那样的人群中的一个，所以我对深圳特区是很期待的，姐姐打电话过来说， 没有到过深圳就不知道钱多，深圳的每寸土地都是用钱铺的，…… 然而当我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才知道，不是那样子的，深圳的穷人比富人 要多上不知道多少倍，而那些深圳本地的人又是个什么样子的，我终于知道现实 是很残酷无情的，不管赞美歌唱得多么好听，它的后面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们坐了一天的长途汽车，我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从我眼前呼啸而过的城市， 山峦，大桥，“我要在这繁华的城市做一番事业出来，一定。”我对自己说，我 的心里充满了激情，周围的人们昏昏欲睡，而我精力充沛，我在心里规划着我未 来的蓝图，我要一边打工，一边自学…… 我们是在晚上五点到的深圳，我在车站见到了姐姐，她坐着一辆摩托车，一 个高高瘦瘦的长相普通的男孩子载着她，她一看到我们就笑着下车迎接，我觉得 姐姐比以前漂亮了，但是长了一脸的痘痘，穿着紧身的粉红色T 恤，蓝色牛仔裤， 长发披肩的，已经是一个很标准的美女了，然后我和姐姐坐一辆摩托车，妈妈和 爸爸坐另外一辆摩托车，我来到了深圳的M 村，看到了一栋栋的高楼大厦，看到 街上车流如潮，人群拥挤不堪，这些高楼大厦，有的很漂亮，但有的却很破旧， 在这些高楼大厦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连我们家里都不如的小小的破旧不堪的老房子， 姐姐就把我们带到了这些老房子的其中一栋老房子里，姐姐带着我们拐进了一个 小巷子，一走进巷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味，小巷子边的下水道里，扔满了乱 七八糟的脏东西，沙子地上还长满了很多青苔，姐姐把我们领到一所很破很旧的 老房子里，斑驳的墙壁上还有很多的灰色的霉，大铁门里面有一个院子，还挺大， 挺宽敞的，姐姐说，房子是旧了一点，但房租很便宜，“这是什么地方啊，还不 如我们老家。”父亲说“没办法，好的房子太贵了，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又包 水，……”姐姐把我们的行李提了进去，里面姐姐已经把床什么的都铺好了，我 们在大大的客厅里围着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吃饭，吃完饭，姐姐带我们出去买东 西，一走出那条充满臭味的小巷子就看到大街上人头攒动，但是大部分都是打工 的，一看就知道，很多都穿着厂服，我除了感觉到人多以外就感觉到处尘土飞扬， 一辆车过来的时候尘土就飞起来，漫天黄沙，我们一家人都要捂着鼻子等车过去 了，把手松开，过了两分钟又有一辆车过来我们又捂着鼻子一直捂，不知道有几 十分钟因为车辆一辆接一辆的开过去，我差点窒息过去…… 一条长街上并排排着夜市摊，放着高音量的的士高，空气很闷，姐姐一直在 前面买这买那，我就跟在他们的后面，我的心里很难过，这不是我心中的深圳， 那个载着姐姐去接我们的男孩子一直都跟着我们帮忙安排这安排那的，姐姐说这 个男孩子是这里的房东，他叫林海，他长得很老实，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了，我总 感觉他和姐姐之间有点什么关系，不过我没有再多想了，姐姐说这个房东是搞装 修的，明天要父亲跟着他去搞装修，然后我们全家都睡觉了——妈妈跟爸爸一个 房间，我跟姐姐一个房间，姐姐不断的把她的新衣服拿给我看，还有她的相册… … 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我觉得这不是我想像中的深圳…… 我来深圳的第二天我们住的老房子全部人都用一个客厅，客厅的两边是我们 住的房子，所以彼此之间是很容易认识的，第二天是星期六，姐姐去上班了，我 在家里休息，妈妈在家里睡觉，早上一起来就看到客厅里有两个妇女在打毛衣， 有一个带着小孩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很胖，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农村 妇女，一个怀孕了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不过很瘦，很清秀，她们都在说着一些 柴米油盐的事情和生儿子和女儿的事情，在她们的旁边我看到一个老婆婆，老婆 婆很早起来在家里做手工，她在串珠子，很漂亮的不同颜色的珠子，她穿得很慢， 坐在一张矮凳子上面，弯着腰，她的两边是用盒子装着的七八种珠子，她迷缝着 眼睛，用一根白色的细胶线穿，她穿得很认真，连我站在她身边看她，她都不知 道，老婆婆的头发一半是白色的，一半是黑色的，白色和黑色互相交错着，眼睛 眯缝着，满脸皱纹，穿几颗珠子就吐一口痰，吐在她自己的脚边，然后用脚底把 那些痰搓掉，上厕所的时候她就把放在她身边的拐杖拿起来，右手拄着一根拐杖， 拐杖撑一下，她的两只脚微微的移动一下，她走得那样的慢，看得我都替她着急， 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打开的屋子，那个时候老天老是下雨，所以她的 床头接了一个红色的胶盆，床边的柜子上也接了一个绿色的胶盆，床上的屋脊湿 了一大半，但屋子里摆得很整齐，除了床，一个柜子还有煤气和锅之外，什么都 没有，很干净，那个带孩子的稍微胖一点的妇女看到我一直都看着这位老婆婆就 皱着眉头说：“不要管她，一天到晚脏得要死，吐得满屋子都是，又不冲厕所， 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 老婆婆拄着拐杖回来了，眯缝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脸上有一种很无奈的苍桑， 她低下了头把拐杖放好，她的眼睛到处看到处看，我想是在找穿了一半的珠子， 但是她的眼睛看不太清楚，所以没办法找到，我走过去把放在绿色珠子的盒子里 的穿了一半的胶线拿出来递给她，她说了声：“老了，看不见了，我这把年纪了， 怎么还不死呢。” 我说：“老婆婆为什么要这样讲呢？你还很年轻呢。” “做孽啊，老天怎么不报应我呢。” “我说老婆婆我没事做，我帮你穿吧。” 我进屋子里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老婆婆的对面“真是个好女孩子啊，我也有 个女儿，但是我自己作孽啊，我不能认我的女儿。” 我说：“老婆婆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把样板拿给我，说，：“那也不能怪我呀，老天爷都不帮我啊，那一年发 那么大的水，我女儿的房子就在大河的旁边，她和女婿去打工了，把两个孙子放 在家里让我带，家里人都说我有福气，带两个孙子，我也很高兴啊，但是我老了， 不中用了，大的才三岁，小的才一岁，大的跑得很快，这里跑，那里跑，小的我 又要抱在怀里，老汉去得早啊，如果老汉不去的话，我就不会那样苦命了，那一 个月天天下雨，都没个消停，河里那水都快淹到院子里来了，那大的一不留神就 掉到河里去了，我抱着小的在家里做饭，我听到老大在叫着外婆，我就赶快跑出 来，一看老大顺水飘，他还叫着，外婆，外婆，我当时吓矇了，我把小的一把放 在院子里，就跳进河里去追老大，那水有多急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被水冲晕了， 谁知，我只看到老大在水里飘，那老小也爬到水里去了，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乡亲们都守在我的床边，我就大叫着说我的两个孙子呢， 我就看到两具尸体啊，我的两个活蹦乱跳的孙子就这样没了，当时我也想死啊， 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不死啊，我的女儿回来了，她一直哭，女婿就说话了，他 说：“我好心好意的把你接过来，看你一把老骨头可怜，你说怎么办吧？你说怎 么办吧？” 女儿就跟女婿吵起来了，女儿还是护着我的，但是我听得出来，女婿是不想 再让我住在他们家里了，我也是对不起他们，最后我就走了，我一个人背着包跟 着村里一个媳妇出来了，在这里穿珠子，是那个媳妇帮我找的，一天有饭吃，有 地方住，可是我就想死了算了，老天就是不报应我，就是不报应我啊，老婆婆的 眼泪流了出来，她的眼泪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淌，我的眼泪也快掉出来了，她 接着说：“老汉早就死了，我一个人把女儿带大，女儿没享到一天福，现在我又 害了她，我真是不中用啊，不中用啊。”“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说：”老婆 婆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她说我就只盼着死，只盼着死啊，老天就是不 让我死，它就让我活着受煎熬啊。“ 我轻轻的拍了拍老婆婆的肩膀，我什么话都没说，然后有一个妇女模样的人 走了进来，她们说着家乡话，我就没有搭腔，我一直坐着，看着那个样板穿珠子， 中午姐姐下班回来说那个老婆婆每一个月的钱只够交房租费，上一个月看到她交 了房租只剩下两块钱了，她的房子最差，房租只要四十元但她交不起，她一个星 期就交一次货，做得很少，很慢所以没有钱赚，我想起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和痛 苦的眼泪，我觉得很难过，她说：“老天就是不让我死啊，它为什么不报应我呢， 我这把老骨头活着有什么用啊，造孽啊。” 我觉得心里好酸，一个老奶奶活到这一步，说出这样的哀怨，为什么她的女 儿女婿不能原谅她呢，不来找她呢，这不是她的错啊，可是她觉得自己造孽了， 她心里一直都很难过…… 我们吃饭时候老婆婆把房子门关了起来，我不知道她是睡觉还是做饭，晚上 我跟姐姐睡在一起她告诉我，她有个男朋友，叫我不要跟妈妈讲，她说就是那个 来接我们男孩子她说：“怎么样。” 我说：“长得还挺老实巴交的。” “是啊，只要他老实，听我的话，再难看一点都没事的，他是四川的，这里 住的都是他的老乡” 我说：“四川离我们家很远，我想父母亲是不会同意的，你要想好” 姐姐说：“到时候再说吧，他拿一点钱给爸爸，我想应该就可以了吧” 我没有再说话了姐姐给我讲了好多事情让我觉得好难过，我很难过，我到这 里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那个带小孩子的妇女叫小梅，小梅是四川 的，而她现在的老公是她的姐夫，那个时候她出来打公，因为总是觉得这个厂也 不好，那个厂也不好，所以总是跳厂，后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刚好她的姐夫在 这边搞建筑，所以她就过来投奔姐夫，晚上的时候两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然后 就在一起了，她不想打工，就天天在家里玩，后来怀孕了，他姐夫不想要，但她 一定要要，后来就生了，小孩子都三岁了，她的姐姐在家里带小孩子，而她在外 面打工跟他姐夫搞在一起也生了个儿子，我说：“她长得不算丑，为什么她要这 样，她还每天都很开心，一点良心不安的感觉都没有，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姐姐说：“我怎么知道，世上什么人都有” “那个怀孕的妇女，姐姐叫她娟嫂，家里已经有两个女儿了，他的丈夫天天 出去赌博，平常也不好好的做工，他丈夫是个小工，一天才五十快钱，还要拿去 赌，她拿她丈夫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胎是因为她丈夫跟她说只要她给他生一个 儿子，他就不赌博了，所以她才一定要怀的，不过她老公现在真的不赌博了，姐 姐说，梅子的姐夫对她也不好，经常打她，天天去打牌，吃饭的时候，梅子就要 背着儿子出去找，他要顿顿喝酒喝醉了就打她，打过好几次了，但是第二天梅子 还是一样的背着孩子到处找老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你不用想这想那的，我心 里觉得很难过，姐姐又说：”还有我们厂的老板，你听了会更上火的，她老公死 了，是因为在外面花天酒地喝醉了开车被撞死的，他老公一死，她就接手这个厂 了，你不知道她长得好丑，一看就是个老妇女，可是还养着一个小白脸呢，那个 小白脸长得也不好看，不上班，有的时候会跟着我们老板一起来厂里玩，他在外 面也养着一个女孩子，听说长得很漂亮，我们的老板也是，跟她合作的人都知道 她喜欢男人，如果跟她谈什么生意，总是要找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陪她睡一个 晚上，那么这笔生意就一定能谈成，“我说：”天啊，不会吧。“ “是啊她儿子得了白血病，一个月要很多的钱换血，她老公在的时候是把工 资都给了我们的，但是后来，她把我们双休的钱都扣下来了，按正常班算，法定 节假日本来是有钱，现在都不给钱了。”姐姐说我说“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厂里 做啊？” “因为加班多啊，马上就忙起来了，加班的时候一个月有一千多呢，所以你 在里面要好好的做，还有要带钱买厂服，以前这厂服是没有要钱的，但是现在是 要钱买的，我们的女老板养个有病的儿子还要养个小白脸，是要找空子刮钱的， 好好睡觉吧。” 姐姐睡着了，但是我却怎样都睡不着我真是怎样都睡不着，我的脑子一直在 想今天发生了好多的事情让我无法接受，只有一个女儿的母亲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孤苦伶仃的，妹妹抢了姐姐的老公，姐姐在家里带小孩子，她在外面跟她姐夫生 小孩子，她还那样的开心，还说：不要管她，她很脏，她怎么都不想自己脏不脏 呢，还有那个怀孕的，因为老公的一句话而要生个儿子，生儿子又不是一个人的 事情，她在那里赌什么气啊，要是我，不混就离啰，干嘛要那样的委屈自己，还 有老板，养小白脸，小白脸又在外面养女人，她自己又去找鸭子——天啊，我真 的想叫出来，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呢，为什么，还有哑巴，这个社会到底是个什 么社会——这跟我想像中的深圳天差地远啊，…… 我来深圳的第三天第二天是星期天，姐姐不上班，吃完饭以后，姐姐，妈妈， 和我，我们一起出去逛着玩，早上终于闻到清新的空气，感觉好清爽，一走出我 们的小巷子就看到一个美丽的公园，公园里有很古老的五角亭子，里面有桌子， 椅子，亭子周围是绿色的草坪，里面种着一些绿色的小树苗，那些小树苗各种各 样的，有小小的苍松，很小但是弯曲着的枝叶看起来很好看，好像大山里挺立着 的几千年的苍松翠柏，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我叫不出来但很漂亮的树，有一个小小 的很古典的五角亭子，五角亭子旁边是蜿蜒着的石子小路，一直通到那个大操场 那里会有很多男孩子在那里打篮球，其中一个，笑得一脸天真，像个几岁的玩得 很野很开心的孩子的很纯粹的笑容，穿着大大的运动服，长手长脚都露在外面， 长得很帅，早上温暖的阳光轻轻的照射着这个公园，“那个男孩子是我们厂里的， 叫秋宝，看到没有，如龙，他长得很帅。” “嗯这个男孩子是蛮帅的。”妈妈说“他为什么叫秋宝啊，《为奴隶的母亲 》里面不是有一个秋天的宝贝叫秋宝吗。”我笑着对姐姐说，“快点，快点，捡 球。”他打球打得很投入，笑得露出二十颗洁白的牙齿，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感觉一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就会暖融融的，一切烦恼都刹那间离开了身体，整个人 都轻飘飘的，秋宝的篮球的滚了过来，他笑着过来捡篮球，他的眼睛带着笑在我 的身上停留了有五秒钟，他把篮球捡起来，用一只胳膊夹住它，他笑着跟姐姐说 话：“如凤，这是你妹妹呀，哇，好漂亮啊，比相片上还漂亮”然后他笑着看着 我，“我叫秋宝，伯母好，如龙你好，我早就见过你们了，如凤经常把你们的相 片拿给我们看。”我和妈妈对他微微的笑着，“你们是准备去逛着玩是吗？” “嗯。”姐姐点头，“我们先走了。”姐姐跟他打招呼，我和妈妈跟着姐姐 走了，姐姐说：“他是工程部的，他一看到如龙的照片就大叫起来，要我给他介 绍，我说，我妹妹还在家里上学呢，他说不会吧，好可惜，不过他人很好，去年 还带着我们罢工才涨的工资呢。” 我想着他的笑容没有说话，那天阳光真温暖，早晨清新的空气里秋宝如顽皮 的孩子般纯粹的笑容是我在深圳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我们沿着这个公园的小路 一直走，路的两边都是小店和高大的楼群，姐姐说：“这些都是厂房，都是小厂， 只有我们的那个厂才是这一片最好的。” 这高大的建筑群让我猛然觉得眼前小了好多，我感觉到窒息，我的心突然抽 紧了，所有的快乐都在那一刻从我的心里偷偷溜走——我知道我是个喜欢自由天 地的人，我害怕，害怕被禁闭在笼子里——在街上还可以看到很多的打工仔打工 妹，手挽着手，有的在谈恋爱，有的是老夫老妻，今天是星期天大家都可以好好 的休息一下，还有几个女孩子和几个男孩子在一起走边走边笑，他们都好像过得 很好，我们顺着这条路走，下了一个坡，姐姐给我们指菜市场，那里人来人往的， 菜市场前面摆着很多的小摊，卖衣服的，买金鱼的，还有卖花草的，我们一路走 过去，姐姐说我带你们仔细的看一下我们的厂，于是我来到了我们的厂门口白色 的高大的楼群，老远就听到机器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这一群大大小小的高大的建 筑群中，这栋白色的大楼还算是最大的，姐姐说，这就是我们的厂，我们厂是这 一片最好的厂，厂后面有一个公园，我带你们去看，我远远的看那个公园，里面 的桌子没有了，只有一个水泥砌的柱子我想以前是放桌子的，凳子也被人翻起来 乱扔在地上，地上全部都是垃圾好像一个垃圾场，湖里的水很脏，湖水里飘着很 黑很黑的袋子，也有一所很古典的五角亭子，不过那所五角亭子看起来很破旧了， 油漆都掉了很多，亭子下面是四道铁门，都有大锁锁着，而且铁门的顶端插着很 多碎玻璃片，姐姐说，公园刚盖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但一盖起来有人进去玩 就越来越不好了，是一个国外的华侨回来在家乡盖的一座公园，还修了一个很古 老的五角亭在一个有着清澈湖水的湖上面，刚盖起来的时候听说很美，湖水很清 澈，里面还养着很多种类的小金鱼和乌龟，在湖中间的一间小屋子里还养着一对 美丽的孔雀，在那里玩，乘凉，观赏鱼和孔雀，真的很舒服，但是我来之前，这 个公园被封闭了，那位准备回家乡安度晚年的华侨也走了，姐姐说，看都可以看 到的，以前那个湖真的很漂亮湖里有很多很多的小鱼，还有水草，可是人们乱扔 垃圾，工厂又排脏水，现在湖里除了臭之外还是臭，除了垃圾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公园里的凳子什么的都被别人偷了，现在这个世道什么都被人偷，公园的井盖也 被人偷了，后来晚上有一个人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没看到摔进了下水道里，摔破 了相，所以后来那个老华侨一生气，就把公园封闭起来了，他自己也到了国外， 现在任何人都进不去了，“这应该是很美的地方，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呢……” 我说“没办法，现在深圳很乱的，什么人都有，我带你们去看一看附近有没有什 么好厂在招人。” 姐姐带着我们转了很大一圈，到各个厂门口去看招工启事，姐姐一边带着我 们看，一边给我们指说，这个厂很差劲啊，三个月都没有发工资了，那些工人们 想走吧，又没有工资拿，只好在这里做，这个厂更惨，去年老板跑了，很多工人 都没有拿到工资，后来是本村的村长又重新接下来的…… 姐姐说了很多，这让我更鲜明的感觉到这不是我想像中的深圳，虽然姐姐说 这是只是个小工业区，是深圳最穷的地方，可是我的心里却很难过，我不明白是 为什么，为什么做了工还拿不到工资？为什么老板会跑？… 然后中午我们在外面买饭吃，下午吃完饭以后又出去转，姐姐给我和妈妈一 人买了两套衣服，直到晚上天黑了，我们才回去，一进门就听到女人的哭声，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那个叫作梅子的七仰八叉的坐在地上，满身都是肥肉，披头散发的，她的姐 夫站在他身边说：“你想过就过，你不想过就滚。” “我不活了。”我这才看到梅子的头上有一道伤口在流血，她又爬过去抱住 了她姐夫的腿，她说：“你为什么要去发廊，为什么，又去花了多少钱？” “你给我滚。”她姐夫一脚踹过去，她的身子又一下撞到了墙壁上，她“啊” 的叫了一声，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泪眼朦胧，那个男的就一甩手进了房还把门 呯的一声关上了，姐姐一把把我拉走了，她把我拉进房子里说：“她们打架，看 都不要看，有的时候还会打到你的，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可不可怜的，进来吃饭。” 我一直都是幸福的，被一家人宠着，保护着，但是我一直听到那个女人的哭 声，我喝着姐姐煲的排骨汤，听着那个女人低低的抽泣，想着她撞到墙壁上啊的 一声惨叫，泪眼朦胧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在我的周围有着这样一群 人，她们过的生活是我无法去想像的，她们是怎样活下去的呢？……… 我来深圳的第四天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梅子又好好的了，只是头上贴了一块白 色的胶布，她的姐夫坐在桌子上，她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来，她的儿子也起床了， 她们的早餐是面条，她的儿子和老公，还有她自己都吃得呼哧呼哧响，姐姐说最 怕看到她们一家人吃饭了，吃得那么香，而我们一家人总是吃不下去饭，妈妈打 的蛋汤我都喝不下去，吃饭的时候有看到一个很矮小很黑的男人，他没有下巴， 脸很小，鼻子，眼睛，嘴巴都挤在一起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看过去还是挺善 良的，他看了我一眼，含糊不清的说：“哟，又来了一个靓妹。”然后就走了出 去，姐姐说，他住在那我们那栋房子的阁楼上，不用交房租，那里只有一床很脏 的被子，姐姐说，这人有点弱智，所以只能跟着姐姐的男朋友做很脏的事情，比 如说掏厕所什么的，有点复杂的他都不会做，他没有老婆，他很喜欢打牌，发了 工资就去打牌或者是到发廊去泡妞——，刚刚邻了工资，打完牌，泡完妞，没有 钱的时候才会回来的，姐姐的男朋友看他可怜，才要他帮忙做事的，那天早上我 和妈妈又一起呆在家里，等着下午两点去姐姐的厂里面试，那一天，我都坐在那 里帮老婆婆穿珠子，她一直都没有再讲话了，梅子头上有一道伤口，粘着一张创 可贴，她还是像没有事情一样的跟娟嫂讲话，说龙岗最近有一家商场大减价…… … 我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直坐到中午姐姐回来，下午两点的时候我跟妈妈又一 起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来到厂门口面试，那栋白色的很高大的楼房，那个时候才三 月份，但是太阳好大，我穿着黑色的长袖T 恤，还感觉到浑身冒汗，我们到的时 候厂外面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他们互相讨论着这个厂里的工资， 我听着的意思好像是说，这个厂里的工资很高，忙季的时候天天晚上加到十二点， 一个月拿一千五的工资，她们认为工资很高，我们一直站在那里等，等到两点二 十五的时候还没有看到里面的招工小姐出来，我对妈妈说：“不是说好两点吗， 怎么搞的，现在都两点二十五了，还不见人影。” “这还算好的了，我们前几天到一家厂去面试，下着大雨，因为下雨，文员 就不出来，我们顶着雨在厂门外等了两个小时。”我后面的一个脸上长了很多癍， 很高很瘦的女孩子说，“我们的时间也是时间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很 气愤“谁叫我们是打工的呢。”她叹着气说终于到两点四十五的时候，里面开始 叫：“身份证都拿出来。” 我们都排好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身份证，一个文员小姐看完一张身份证， 把身份证递还给我们说：“进去吧。” 就这样，我们都排好队进去了，我抬头看着这栋白色的高大的建筑，里面还 有三四栋楼房，然后文员小姐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很大很大的餐厅里面填表，填完 一张表以后，文员小姐每一个人给我们发一张纸说，“这张纸上的内容要会背， 明天会抽背的，如果不会背的是不要的，经理要过来看人，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她就走了我低下头看着这张纸，上面写着，早上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中 午一点上班，底薪500 块，加班费5 块钱一个小时……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他们 都说这是按劳动法算的，我们又开始坐在那里等，这里的饭堂的确是很大很干净， 感觉明亮又舒服，我从饭堂望出去，看到一栋全部都是玻璃的很漂亮的楼房，房 子的高高的台阶的两边排满了花，真的好漂亮，“那里是办公楼，里面都是些老 板啊，主管一级的人物。”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我们就这样观赏着这个厂里的美 丽，过了半个小时，三点半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影来，“好烦啊。”我对妈妈说， “为什么呢，他们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我在书上看到说，那些管理阶层的人都 很注重时间的。” “我们是什么人啊，我告诉你，也许四点他都不会来的，我们第一次进的时 候从三点一直等到四点半，他才来，他来也就是一个一个的排着队在他的面前走 一遍而已，也不知道是在干嘛。”一个女孩子说我们就一直在那里等，我看着饭 堂外面，不断的有员工们拉着货来来去去的，就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位很高大的 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说：“一个一个的排好队，来慢慢的走出 去。” 于是我们排好队慢慢的走了出去，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我跟母亲一起拿着 那张纸终于回家了，我进到厂了，但是我更深深的感受到自己是处在一个什么样 的位置，谁叫我们是打工的呢，那个女孩子一连说了好几遍，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因为我们是打工的，所以不被人尊重…… 我来深圳的第五天第二天早上我们就要上班了，7 点整，我和妈妈，姐姐一 起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又可以看到大批大批的穿着厂服的打工者从各个小巷子里 涌出来，小巷子走出来是一个公园，早上的空气很清新，路上的打工上班的一群 群的，我们下了一个坡，来到菜市场，菜市场门口围了很多人，姐姐去买早餐， 我们一起吃着早餐接着便可以看到穿着跟我们同样的厂服的人们一群一群的走向 工厂，这栋白色的五层楼的建筑，很远就可以听到机器轰隆轰隆的声音，我们走 进了工厂，姐姐先进去了，我跟妈妈站在门口，然后到上班的时候八点多吧来了 一个文员对着我们招手，我和妈妈还有很多的昨天跟我们一起进来的人们一起走 进银色的大门，那位小姐把我和妈妈还有一部分人带到了一栋楼的第三层，有一 群女孩儿被另一个女人带走了，并没有什么人来抽背，我觉得很奇怪，我来到了 我们的车间，车间里全部都是流水线，流水线一直都在流，线上堆满了货，员工 坐得很整齐，都在很认真的做着事情，妈妈被领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站 在那里看到一整条线都在做一种圆圆的东西，老大让我坐下来，她说：“你坐下 来打包装。” 然后我坐下来，我是折纸盒子，对面坐着一位大姐，“教她包。”老大甩下 一句话就走了，大姐手把手的凑过来教我…… 我就是把一个做好的红色玩具装在一个盒子里，然后把盒子折起来，放到线 上就可以了，我跟那个教我的大姐我们两个面对面的坐着，这道工序我们两个人 做，我坐着的那条流水线刚好面对着窗外，窗子对面都是厂房，温暖的阳光照射 进来，我看到对面的那栋楼房上有一株小小的青草在高大的楼顶轻轻的随风摇摆， 我不由得感到高兴起来，我害怕紧闭，我喜欢自由的天空，我跟小红和小霞是一 条线上的并且工位坐得很近，所以她们俩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小红是先认识 的，而且说真的，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把小红当作好朋友，我们总是不断的吵架， 吵得面红耳赤，这种场面是我上第一天班跟她讲第一句话就开始了，那个时候她 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一起折纸盒子，我在很拼命的折的时候，她拿起一个纸盒子 问我：“这只孔雀是不是很漂亮？” 这是一个彩纸盒，上面画了十几种常见的动物，用英文写着这些动物的名字， 我低下头看，我说：“这个彩纸盒上没有孔雀，全部都是很常见的动物啊” 她说：“唉呀，说什么，这不是孔雀吗。”她把货拿到我的眼皮底下，用手 指着一个图案很不耐烦的说我很奇怪，我说：“这是火鸡呀” “火鸡，有没有搞错，这是孔雀，你竟然把它叫作火鸡，白痴也知道这是孔 雀” 她说话的语气高傲，眼神轻蔑，还有她的嘴巴很高傲的撇一下撇一下的，我 看着就觉得很不顺眼，我说：“我上学学英语的时候是把这个单词叫火鸡的，可 能是我记错了吧？” 她说：“你有没有上过初中啊，这个单词读什么？” 她很轻蔑的看着我，手指着小鸡的英文单词，我说：“我当然读过初中啊， 这叫小鸡。” “这个呢。” 我说：“是马。” “这个呢。” 我终于大叫起来：“我说我没有读过书，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认识可以了吗？” 她又撇了撇嘴：“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一听声音就是孔雀都不知道，还在外 面混什么。” 天啊，我真的觉得好讨厌这个女孩子，我不再说话了，于是她问我们拉长， 一个穿着白色厂服的妇女，“这个是不是孔雀，老大” 拉长说：“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她又轻蔑的看着我说：“听到了吗，是孔雀，不要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我说：“有信心的不是我，是你吧，我从来都没有肯定的说那是什么，我只 说好像，因为我想或许我记错单词了。” 她说：“我打赌，这百分之一百二是孔雀。” 我说：“随便啦，我不参与” 我们不再讲话了，但是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头发很乱，很乱的妹妹头长得一 般，眼睛很大，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瞪大眼睛看着我，她说：“看什么，我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标准的美女。” 这次她是笑着说的，她的眼睛对着我眨了两下，她的眼睛很黑很亮，那里面 有什么，我说不出来，我没有说话，她说：“干嘛不说话。” 我说：“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就听到她唱歌：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她的声音很大， 半条拉都能听见，我说：“哦，我想起来了，刚才你对我眨眼睛的时候就是这种 感觉，你的眼睛里有这种感觉，好像在说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她说：“这叫电，我的眼睛会放电，像我这种美丽的女人，会把世上所有的 男孩子都电昏，哦，mygod ” 然后我就一个人偷偷的笑，坐在我旁边的小霞也偷偷的笑，我跟小霞俩个人 笑在了一起，然后就说话，小霞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如龙。” 小霞很瘦，个子细高细高的，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她问我以前在什么厂做， 我说我刚出来的，她说：“怪不得一看就那么幼稚，那么单纯。” 小红也插过来了，她说：“是啊，一看就很天真无邪” 那天我们就都认识了，这个时候我看到秋宝，穿着厂服，从拉尾一脸笑着走 到拉头，他站在拉头的玻璃前面对着玻璃拨弄头发，小红说：“这个厂里就是他 看起来比较顺眼一点。” 大姐说：“要我介绍吗？” 小红说：“才不，打工仔要他干嘛，我找男朋友是不会在打工仔中间找的。” “他叫黎秋宝，是仓库的，不怎么跟我们交往，但是我老乡，他平常不怎么 爱讲话，但是人很好，比我们线上的男孩子好多了，他高中毕业，是工程部的一 个月有两千多的工资，平常我们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帮忙，而且厂里有很多女孩 子追他，他都拒绝了，不打牌，不吸烟，这样的男孩子你到哪里去找？…”大姐 说“真的，他有那么好，那大姐，你帮我介绍一下，你觉得我会看上他吗，我会 看得上他吗？”小红用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语气问大姐，大姐勉强的笑着看着 我，一边说：“你看不上人家，又要我介绍干什么。” 小红说：“你介绍一下嘛，你觉得我看得上他吗？”大姐还是笑，她一句话 都没有再说了，小红看没有人理她，她转过了头，大姐轻声对我说：“人家看不 看得上她还是个问题，还你觉得我会看上他吗，说起话来都不会拿镜子照照自己。” 我笑了，就这样我们下班了，我们的厂里要打两次卡，一次是打纸卡，一条 拉一台纸卡机，一次是打指纹卡，一个车间只有两台，所以很拥挤，我进厂的第 一个问题就是吃饭的问题，不管怎么说吃饭是最重要的，下班只有一个小时的时 间，所以我们只有在外面吃，下班的时候我，姐姐我的妈妈，我们就一起在厂门 外的店里或者是大门口吃饭，厂门口有很多的做小吃的人们，他们在家里做好了 肠粉啊，还有蒸面，馒头，用自行车推到厂门口来卖，他们都穿得很破旧，跟乡 下人一样，而且那些东西都是很不干净的，但是我们还是会买来吃，中午的太阳 很大，买了厂门口的那些东西，有一家小店搭起了一个篷子，下面放了很多的凳 子，我们就坐下来坐在凳子上吃饭，吃完饭一般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然后就 是坐在外面很大很大的太阳下面跟那些跟我们一样的打工者聊天，聊东家长李家 短的，姐姐拼命的买辣条吃，那些肠粉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总之我们一天都吃不 到一顿真正的菜，那些打工妹不是吃肠粉就坐在外面吃凉皮，或者是进店里吃馒 头，稀饭，就着炸菜吃…… 那条永远都是太阳火辣辣的照着的街道，街道旁边的小店临时用一把大雨伞 摭一下太阳的下面一排排的凳子上，我们围成一排手里端着饭盒吃，表情麻木， 真的像一群流浪狗，看看那些打工妹的脸，哪一个不是满脸都是黄色呢，还有姐 姐脸上长满了痘痘，我开始觉得很心酸，12点半的时候就进厂门口，厂里的车间 是锁着的，文员突然上来，我们以为她是开门的，但是她自己开完门进去睡觉却 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这样贴着白墙站在那里，又听到他们开始聊今天买什么菜 呀，什么什么的，我真的觉得好烦，下午一上班就更惨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长得脑满肠肥的，他搬了一张凳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你是湖北的，对吗？” 我说是“湖北哪里的。”他开始跟我讲家乡话，我一一的回答了他，“我们 真的是太近了。”他开心的笑了，他笑起来像个女人，声音也像个女人，听到他 剌耳的声音，我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我礼貌的笑笑点点头，“不要做那 么快，慢慢做，你做不过来，她会找人帮忙的，你第一天来，不要那么辛苦，这 个厂现在没货做不加班，也没钱，我就想它多加班，多赚一点钱，我进这个厂做 了好多年了……”他说了一大堆，最后他说“你看到没有那个是我们的拉长，长 得跟鸭子一样，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她说话就像放屁一样，你越听她的，她就 越欺负你，你不听她的，她反而对你很好。” 我抬头这才仔细的看了我们的拉长，我们的拉长长得矮胖矮胖的，但是皮肤 很白，双手背在背后，在流水线的过道里从拉头走到拉尾，又从拉尾走到拉头， 每走下来一次就叫一声，“怎么没拉下啊，快点下拉，那边的做快一点。”带着 一点严肃，一点习惯，一点麻木，“她已经在这个厂里做了十三年了，才混个拉 长一点本事也没有，你看到这些男工了吗。” 我开始注意在我们的流水线后面封箱子装货的男孩子，他们都懒洋洋的躺在 货箱上面，耳朵里塞着耳机，“这些男孩子没有一个听她的话，你看他们一点也 不怕她……”我的这个老乡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开始想上厕所，我问我对 面的大姐，我说：“我想上厕所。” 大姐笑了，她说：“顶位的还没有上来呢，她们两点半开始从拉头顶到拉尾， 你要到下午四点才可以去上，没有顶位和离岗证是不可以上的，要不然是会被开 除的，已经开除过两个人了。” 我一直憋着，憋得好难受，当时坐在位子上觉得自己好委屈，吃饭是那样上 厕所又是这样的，又不敢去，只有憋着，等着下班去上厕所，“今天晚上去溜冰， 去上网，打麻将……”线上的人都站起来相互约着出去玩的时候，下班的铃声响 了，我挤着人群去上厕所。 我一上完厕所出来，没有一个人了，文员把门锁了，我就在里面拼命的叫， 我后面还有几个，我们就一起大叫起来开门啊，开门，后来文员把门打开了，瞪 了我们一眼，然后走了我跟妈妈姐姐一起回家的时候，我的那个肥头大胖的老乡 一直都跟在我们的后面，“他是谁呀？”姐姐说，“是我们的老乡。” “你们三个都在一个厂啊，那真的是太好了，……”他又开始跟我们拉家常 重复着下午跟我讲的话，听着，我就开始觉得很烦了，我跟姐姐妈妈一直走，走 到菜市场，然后他又跟到菜市场，到了菜市场门口，他对我说：“如龙，出去玩 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去溜冰。” 听着他带着娘娘腔的声音，我就觉得难受，“我不去，没兴趣。”我说“去 玩一下嘛，小女孩子去溜一下冰，上一下班，玩一下，这样才过得开心嘛……” “不好意思，我妹妹刚来，她回家以后还有事做”我姐姐拉着我的手走了这 就是我第一天上班遇到的一切事情，因为现在是淡季，所以一天只上八个小时的 班，回到家里我开始看书，然后就想起火鸡的单词了，我查字典，发现那个单词 是读火鸡，我没有记错，我就把单词抄下来了。 　　---------- 　　小说阅读网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