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际遇

　　　　　　　　　　　　　我来深圳的第六天第二天拿给小红看，不巧的是，第二天没有做英文，是做意大利文的，小红一对，我的单词是错的，她又叫起来了：“什么嘛，没有一个是一样的” 我一看还真是的，再看彩盒上写着意大利文，我就对小红说：“这是意大利文。”小红又跟我吵起来了，她说：“这是意大利文吗，有没有搞错啊，我们这个厂里只做英语的，从来不做别的语言的。” “算了，我说，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没有再跟她争了我的老乡又过来了，他又开始跟我说着那些他想加班，现在没钱挣的话，我一边做事，一边想事我做的那道工序的纸卡用完了，我的老乡站起来说，“我去帮你拉过来。” 他用拉车拉了一大车过来，大姐笑着很神秘的看着我说，“他看上你了，你不知道，他平常是很小气的，别人掉了东西叫他帮忙捡一下，他都不会帮忙的，但是要是有靓妹在，他不用叫就会帮忙，但是如果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了，或者是结婚了，或者是讨厌他，他立马不会再帮你了，一根头发都不会帮你捡。” “真的吗，真的，我们线上的稍微长得好一点的女孩子都被他追光了，他进来三年了，他说进这个厂就只为了找一个女朋友的，但是你看，现在女孩子们看到他就翻白眼。” 我笑笑低下了头，他把货拉过来了，然后又坐下来，说：“不要那么傻，做那么快干嘛，你就做慢一点，休息一下，你做不过来，他自己会找人帮忙的，你看看人家多好玩。”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小红和小霞都戴着耳机，我身边的很多人都戴着耳机，“我说我尽自己的力吧，我拿老板那么多的钱，不可能不做事吧。” “现在谁管谁呀，把自己过好就不错了，老板大把大把的钱，……”我没有说话了，下午我们又做英文货的时候，我就给小红说了，叫她自己看一下，结果她说：“是吗，这个厂里怎么这样啊，图案也不搞好一点，一看就是孔雀，怎么可能是火鸡嘛” 我对小红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这不能怪我，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早就道歉了，但是小红她什么话都没说，而且又轻蔑的撇了撇嘴，把头转了过去，继续听她的耳机，看着我的心里就好难受…… 我不止为小红没有给我道歉难受，在我们的这个厂里做了十三年的拉长竟然也不知道那叫做火鸡，如果不是我跟小红争的话，也许她们一直都认为那是孔雀，大姐说：“不要跟她说话，她呀，没大没小的，好像别人都是蠢材，只有她才是最聪明的一样，我来了这么久，她不跟我说话，我都不会跟她说话的。” 大姐是一个见人就笑的女人，她是安徽的，而且是个买马迷，其实对于买马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大姐每天都在看马报，猜迷语，上班的时候到处乱跑，问别人买了几号几号，她是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女人，家里有一个儿子，丈夫跟她在一起买马，她的丈夫是搞装修的，是个小工，一天四五十块钱，后来我就有了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霞，还有一个大姐，我们三个刚好坐在一起，小霞很冷漠，小红很热情，我们三个总是从上班说到下班，那个下午，小霞给我们讲她的故事：我的家以前是很幸福的，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爸爸在外面打工，妈妈在家里带我们三兄妹，我是老大，大家都说我妈有福气，每一个月爸爸都会寄钱回来，妈妈只种了一点小麦和一点菜，总是在家里打牌，每次，爸爸一回来我们老远就会迎上去，爸爸总是带很多很多好吃的给我，那个时候真的好幸福— —可是有一天夜里，我看到了一件事情，那个时候我跟妹妹，弟弟一起睡，妈妈说她想一个人睡，我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妈妈的屋子里有不一样的声音，我就进去把灯打开了，我看到了妈妈一丝不挂的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当时，我们三个都愣住了，当时，我什么话都没说，那个时候已经上六年纪，不管怎样有些事情还是知道一点，从那以后，妈妈在我的心里就变了样了，她对我很好，我也没有说出去，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爸爸知道了，爸爸第一次打了妈妈，打完了他说： “不准再这样了，要不然的话我就打死你” 我看不到，但是我能听到，后来经常妈妈被打哭，妈妈要跟爸爸离婚，爸爸不同意，妈妈就走了，那年我才十四岁，妈妈和村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当时爸爸好伤心，他就跟妈妈签了离婚证，从此以后，妈妈就和那个男的出去打工了，爸爸也要出去打工，家里就剩下我们三姐妹，我是老大，所以家里的弟弟，妹妹都要我管，我在家里又是爸爸，又是妈妈，家里的房子很破，每次下雨的时候都会漏雨，家里什么盆啊，杯子啊，都接着水，晚上停电的时候，弟弟妹妹都怕得哭，我也哭，但是没有办法，我们三个就抱在一起睡觉，弟弟妹妹晚上叫冷，被子是湿的，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盖在他们的身上，我一个人坐在地上哭，那天弟弟妹妹都感冒了，都躺在床上发高烧，下很大的雨，我出去叫医生，雨淋得我睁不开眼睛，村里的医生过来看了，开了药，我们都没有上学，我照顾弟弟妹妹，医生拿了钱就走了，但是弟弟妹妹还是发高烧，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家里没有电话，打个电话都要到镇上去打，要走几里路，后来幸亏邻居阿姨过来她背着弟弟，我背着妹妹，我们一直走了几里的路才到医院，弟弟妹妹才开始打针吃药，爸爸只是寄钱回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家，过完年一走又是音讯全无，我们家里种的麦子，夏天放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割，太阳好大，我很用力的割，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割麦子是种什么滋味，我叫弟弟妹妹们煮饭，我的头很痛，手上有很多的伤口，我哭了，边哭边割，家里也是真的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我抹干眼泪回家的时候，弟弟妹妹都不在家里，后来村里人叫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弟弟玩水掉到水里了，但是被人们救起来了，我看到他满身都是泥，当时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我把他拉过来脱掉他的鞋子就打他的屁股，我拼命打，拼命打，边打边哭，当时妹妹也在我的身边哭，我打完了，我问：“还玩不玩水，说，以后还玩不玩？” 弟弟哭着说：“不玩了” 我才给他穿上鞋子，又回家给弟弟上药，晚上就躺在床上哭，弟弟也哭我也哭，当时我多想爸爸回来或者妈妈回来，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夜依然那样的黑，没有一个人来帮我，第二天，我又去割麦子，我已经很拼命的割了，但是那一年，老下雨，只割了一点，剩下的就全泡烂了，我没有上初中，我在家里带弟弟带妹妹，但是弟弟不好好上学，总是逃课，我也没有办法，妹妹也是，我想这样也好，我们就一起出来打工了，出来两年了，他们总是东跑西跑的，不想跟我在一起，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过来说，要钱用，要不然都没有电话来的，去年，我回家了一趟，我不知道我的弟弟妹妹在哪里，我看到妈妈回来了，她对着我哭，说现在的老公对她不好，天天打她，她把衣服掀开，给我看她的伤口，当时我又哭了，我给她擦药的时候就说：“我恨你，你不要再回来了。” 如果她过得好的话，也许我不会恨她，但是她过得不好，还过来对我诉苦，她身上都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还是经常回来对着我哭，后来爸爸回来了，她再来我们家的时候，爸爸就拿扫把把她赶出去，真的这一生我都恨我妈妈，如果她过得幸福，我不会恨她的，可是她过得不幸福，也没有让我们过好，所以我恨她，小霞哭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她说，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他们家对我也不是很好，我们在一起一年了，但是没有小孩子，他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了，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分手了，现在我也没有小孩子，所以他对我总是不冷不不热的，我不想离开，因为他家里开着店，我想过了，如果今年还没有小孩子的话，我会走的，但是如果有了小孩子就不会走，他在工厂外面开店，我在厂里打工，我知道过不了几个月，我的弟弟会打电话过来要钱的，所以我没有办法，我现在对什么都没感觉，真的，我什么都想得很现实，我知道一分钱如果你不去挣的话，你就没有，所以我不想离开他，跟他在一起我不会再过穷日子了，我希望以后我能过得好一点，也能帮弟弟妹妹一把——那天上班小霞讲了四个小时，但她讲完后擦干眼泪就又笑嘻嘻的，她说：“我要开心一点，我不想难过。” 我不太了解她，但是我觉得她很坚强，小霞讲完以后就是小红讲，我不喜欢她的嘴巴老是不经意的撇一下撇一下的，让我心里特不舒服，她这人我也不怎么喜欢，但是能跟她讲真心话，因为我们吵架的关系吧，她人还是不错的，小红的故事我的爸爸其实不喜欢我的妈妈，以前村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爸爸年轻的时候也长得很帅气，他们两个男才女貌，很登对，可是他们的父母不同意就这样两个人就在一起了，结果怀了孕，爸爸带着她私奔，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他们两个人在黑夜里走着，结果那个女的脚底不小心滑了一下，当时她流产了，下身全部都是血，爸爸当时也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办她把女孩子背回了家，第二天早上送到医院躺了两天之后女的就死了，那个女孩子的父母亲很难过，爸爸那个时候好伤心，他觉得对不起女孩子的爸爸妈妈，他就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把钱给了那个女孩子的爸爸妈妈，他离开了我们的家乡一个人走了，后来就遇到了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梁山的你知道吗，我的爷爷很有钱的，她有九个老婆，妈妈当时是家里的小姐，爸爸去她家里做小工，她就是看上我的爸爸死追着我的爸爸不放，后来梁山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没有办法我爷爷对我妈妈说，如果你要跟他走的话就不要再回来，结果妈妈就离家出走找到了爸爸，她跟我说，这是命中注定的，注定这一辈子她是爸爸的人，爸爸当时也没有办法就带着妈妈回到了家乡，家乡什么也没有，他们刚开始住在别人不要的乱房子里，又开始分地从零开始，她说，小的时候我们是怎样长大的，现在想想还真的很可怕，总是种地，有做不完的活儿，看到别人都在玩，而我们却要去种地，心里就好难受，放学回来又没饭吃，我们就坐在大门外面抱着膝盖哭，妈妈每天都很忙，有一个晚上她睡了一觉起来，听到很吵，以为天亮了，就出去割猪草，她割了一大筐猪草回来没有看到人了，家家户户都关灯睡觉了，她才知道是晚上，那个时候我们冬天穿夏天的衣服，夏天穿冬天的衣服，现在想想还很可怕的，后来父亲在外面打工回来，听乡亲们这样说，他当时眼泪都出来了，以后无论再怎样穷，他都没有再出去过，一直守着我们三个兄妹长大，每过几天就要买肉回来给我们吃——你过过生日吗，每年我过生日，就要我妈妈做猪耳朵给我吃，因为我最喜欢吃猪耳朵，要是不给我做的话，我就骂她，我不喜欢我的妈妈，她的反应好慢，做事也慢，身上真的没有一点我可喜欢的东西——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有多调皮，又贪吃，天啊，家里的什么我都偷吃过，——“我才读小学二年纪就没有再读下去了，因为那个时候家里很穷，我的头上又长了疤，头发全掉光了，同学们都笑我，我父亲说砸镉卖铁也要让我上学，但是我说了一句话，”反正，就算我去上学，我也不会好好的上的，我不听课，逃学，你们也不会知道。“ 她说，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一点也不想上学，同学们总是笑我，十五岁我就出来了，在外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家里人说不想再接到我的电话，他们说听到我的名字就够了她说“我讨厌那些做事做得慢的人，我什么都喜欢好的，好朋友送给我的五十块以下的东西，我都不会要的，我会把它扔掉，或者是给别人，我什么都喜欢真的，假的一律是不会穿，不会戴的，东西只要是贵的我都喜欢，越贵我越喜欢，以后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钻戒才行，我的老公要很聪明，很帅气，要很会挣钱养家，要不然我是不会要他的，我在家里，可是勤快出了名的，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拿着扫把，从里面扫到外面，我小的时候家里的说亲的把门槛都踩破了——我说：”你很幸福，真的很幸福，你的父亲很伟大，“她说：”伟大什么呀，我都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样想的，把我们生出来又不好好的培养出来，长大后我们都是这样的，真的太怜了，一点用都没有，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和小霞都大声说：“是你自己不上学的，你能怪别人吗？” 她说：“也是，但是他们让我学点什么总行吧，我也不会现在在这里打工啊。” 那天大家讲完彼此的故事小红去打开水，我们车间里有一个大大的饮水机是员工用，而一个小小的很漂亮的饮水机是拉长和那些有一点位置的喝的，但是那一天停水，我们一天都没喝到水，小红最大胆了，她去打了拉长饮水机里的水，然后被拉长看到了，拉长两手交叉在胸前，一拐一拐的走到小红面前说“是谁让你去打水的，我们的水是你喝的吗？” 所有的人都看着，当时小红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很轻蔑的看了小红一眼，又一拐一拐的走了，小红说了一句：“她妈的。” 然后把她打的那瓶水到掉了，然后哭了，她说：“要不是我现在没钱，出去又不好找工作，我早就扇她两巴掌了，什么了不起的，在这个厂里做了十三年了，只混了个拉长，我要是在这个厂里做了十三年才当拉长，我早就脸红死了，我才不怕她呢，在以前那个厂我就是跟老大打架出来的。” 我看着小红的样子不仅又难过起来，这就是我们打工的，晚上从拉上流下来一张纸说要加班，加到晚上八点，加班不用打纸卡，下班的铃声一响，那人呼的一下就涌上去了，也没人管，插队的，插队，推挤的推挤，我被挤在人中间，左边右边，后边都是人压着我，我拼命的打完手指卡以后，又拼命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门口一摸帽子没有了，于是又到回去去找帽子，帽子早就被人踩得全是灰了，我感觉好累我那肥头大胖的老乡又跟在我后面，他又重复着昨天的话题 “如龙跟我一起去溜冰，去玩一下嘛……” 他就这样一直跟着我，一直问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大吼了一句，“你给我滚。”他愣了一下就走了。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心里好难受，我为我幻想中的深圳觉得好笑，但是还是睡着了，睡到半夜醒了的时候不见了姐姐，我以为姐姐去上厕所去了，就又躺下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钟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姐姐推门进来，对着我笑，原来她昨天晚上没有在这里睡觉，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什么，我没有多问，就起床又开始上班了，我来深圳的第七天从小上学老师就说不能撒谎，不能撒谎，可是在这个厂里是要强制性撒谎的，就是说我们的上班时间本来是有加班的，检查的来了就要说没有加班的，这个谎是对我们有利而无害的，因为加班可以多挣钱，谁都想加班，可是我不想，还有就是很多关于我们员工的利益问题比如说法定节假日劳动法规定是有工资的，厂里没有发给我们，但是检查的来了就要说是有，下午厂里还抽一个小时开会教我们怎样讲，如果讲得不好，讲得不对，就要被开除，老大说，我们这个厂这么好，不是怕招不到人的，于是我们上班的时候就认真记着这些答案，生怕检查的来问我们问题，我想这是对我们好还是不好，劳动法是保护我们的，可是我们自己又这样，帮助厂里来欺骗劳动法，那天下午，我们做另外一种货，老大让我封箱子，我封了很多箱子，一个男孩子没事做，他一脚把我堆得整整齐齐的箱子踢倒了，我拿来用的时候又要一个一个的码好，我说：“你踢翻了再码一下，我真的很忙，我堆了很多货。” 他说：“我也很忙啊。” 我说：“你忙你把箱子踢倒干嘛，你踢倒了，你当然要摆整齐啊。” 他说：“我就是不想摆，怎样，你说，我不想摆，你想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我只觉得你很伟大。” 他说：“我不伟大，但是我就是不想摆。” 我说：“我感觉到你很伟大呀，一个人伟不伟大是别人说的，不是自己说的，我感觉到你很伟大就够了。” 我低下头把箱子码好了，又拿过去了，“他妈的。”那个男的又骂了一句，我什么话都没说，这就是拉上的男孩子，这个男孩子长得还可以，浓眉大眼的，但是个子很矮，很瘦，是广东本地的，我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大姐说： “别生气，他就是那个鬼样子，他总是喜欢搞一夜情，只要晚上请假就是出去跟女孩子鬼混，第二天又在班上打嗑睡，他基本上隔几天换一个女朋友，今年才十九岁，他脾气这么差劲，那些女孩子也是，看他长得还可以就喜欢围着他。” 我再一次看看厂里的男孩子，他们耳朵里都塞着耳机，还是懒洋洋的躺在纸箱子上，拉长走下来的时候那些戴耳机的女孩子赶快把耳机从耳朵上拉下来了，但是男孩子一动也不动，拉长看看他们对着他们摇摇头，又一摇一摆的下去了，我问大姐为什么拉长不骂他们，大姐说：“我们这个拉长，是极度重男轻女的，她出去玩的时候就只带着她的儿子，不会带她的女儿的，要是女孩子敢这样，她早就骂翻天了，再说，这些男孩子都是由主管介绍进来的，所以他们都是很嚣张的。” 原来是这样的，为什么呢？我的那个老乡没有再来找过我了，我开始自己拉纸箱子，大姐在一边笑着指着我的老乡给我看，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有的时候会喃喃自语，还会一直傻笑，他长得肥头大耳的，只有二十四岁，但是看起来有三十四了。大姐说，怎么样他现在不会来了吗，线上的被他追过的女孩子打赌，说如果他在这个厂里找到了女朋友，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当球踢，你看有没有一个人理他，唉，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们车间里的人，跟我想像的差太远了，我脸上开始长了很多很多的小痘痘，我知道那是因为一直都在外面吃那些东西中午又在外面晒太阳的原因，我黑了很多，妈妈说，怎么回事呢，如龙以前白里透红的，怎么现在脸上长了那么多的痘痘的呢，我叹着气坐在太阳下面，吃着手里的一点味道也没有的馒头，觉得很茫然，昨天加了一天的班，今天车间里做的货没有地方放，于是过道里摆满了货，没地方走路，一条小小的缝四周都围着像山一样的货我们走在下面就像是走一线天的两座山下面一样，可是还不止是山，因为是货有的时候还会掉下来，我走过那里就有一个货下来，我的头昏了半天，我的心里万分难受，真的，这哪里是门啊，是钻狗洞啊，…… 大姐说：“这货摆成这样啊，要是发生了火灾，我们就全完了一个也跑不出去，你们知道吗，我们住的房子对面的塑胶厂发生了火灾，整个厂烧了三天三夜啊，幸亏那是下班的时候，厂里的人没有在车间，没有伤到人啊。” 也许发生火灾这种事情应该离我们很远，可是看看我们的厂，这样子，保不定哪一天就发生了火灾了呢，如果偏偏运气又不是很好呢，那不就死了吗？唉，我又叹了一口气，又看到了秋宝，秋定每天下午都要过来一次，小红睁大眼睛看着他，她说：“他的五官长得还真帅，就是背有点驼，个子也有那么高，要是他不是打工仔，也许我会爱上他，可惜了。” 大姐看着我小声说：“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 我笑笑没有讲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偷偷的从我的床上溜走，我知道她是去找林海，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早上，姐姐回来的时候，我问姐姐：“你都跟林海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准备怎么跟妈妈讲呢，她说不知道，林海是四川的，妈妈肯定不同意。”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如龙，我嫁人了之后，你要好好的照顾妈妈，知道吗，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很喜欢林海，我想跟他在一起，而且他是个包工头，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比跟家里的那些男孩子在一起享福多了，以后我真的不想打工了。” 我来深圳的第八天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子是个弱智，她的名字叫小珍，所谓的弱智就是反应慢，跟她说话要特别费力，她学东西也很慢，下午又培训教我们怎样说，我们早就都会了，但是她考试的时候还是不知道一个小时多少钱，我很感谢这个厂让她进来了，让她有一条生路，她是受过伤害的人，而且不知道隐藏，对着任何人都把自己曾经经历的种种一一说出来，那个女孩子是特别的，因为她长得很漂亮，皮肤是透明的，但是她一笑就看得出来有点傻，拉长叫她做这也做不好，做那也做不好，最后就让她擦水在那里混时间，然后她就把她把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今年才二十岁的她已经交过一个男朋友，而且是打过两个小孩子，后来又被一个男孩子骗，她的妈妈是个神经病，妹妹很聪明但是一直都很疯，到处玩，只有她和爸爸在外面打工，她的爸爸在工地上做小工，从五楼甩了下来，当时大姐都吓呆了，她请了一天的假去看他爸爸，她回来的时候我们一直问：“你爸爸怎样了，你爸爸怎样了。” 她却说：“那个医院还真差，我去了想喝一杯水都找不到杯子。” 然后我们又问：“那你爸爸怎样了。” 她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老板出钱。” 然后就又笑嘻嘻的讲：“这世界上没一个好男人，他明明跟我说他喜欢我，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一个下午，她一直都在讲他跟他男朋友的事情，我当时就很难过，我说她真可怜，还好她不知道伤心，后来又问了一下，好像只知道是要动手术，要交四万块的手术费，但是她不知道难过，家里爸爸是唯一的希望，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亲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会瘫痪吗，我知道她不会想这么多，她长得又白又嫩，以后的日子要怎样过，也许她真的没想过，现在男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她眉开眼笑的告诉我们那个男孩子怎样向她表白的，最后我们没有再问，只是说了一句， “笑得那样开心，那么甜。”我的心里却难过啊，大家都在笑她，但是我觉得她还挺可爱的真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她不会骗人也不知道伤心，只知道乱讲话，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讲，天下没有一个好男人，她说：“我爸爸是我妈妈的舅舅的儿子，我妈妈又是我爸爸的姑姑的女儿。” “什么。”小霞的头马上就凑上去了，伸得很长，她说这样不可以结婚，小珍说：“怎么不可以，我们那里就可以。”小霞说“怪不得你有点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她认为自己不傻，多好啊，认为自己不傻，有的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弱智，但没有一个人说我弱智，还说我聪明过头了，但是别人都说她弱智她却觉得自己很好，我突然很难过，她的爸爸躺在床上，她被两个男孩子骗了，她说她妈妈有神经病是被她爸爸打的，她一边说一边笑，我们也只有笑着看着她，当时觉得真的好难过，她却一整天都在笑，真的太可悲了我还在是一样的上班，每天早上跟着我的姐姐和妈妈走半个小时的路去上班，我的妈妈和姐姐总是要去得很早，她们七点就要走，七点半到了，而车间的门要到七点四十五才开，我们就要站在那里等，等一二十分钟，我觉得这纯粹是浪费时间，早上起来我要背书，背那些我喜欢的好词好句，所以我总在最后一个走，而且是我刚刚到就会打上班的铃，早上我又很快速的爬楼梯，我的头被人揉了一下，把我刚刚才梳好的头发揉乱了，我一回头，竟然是秋宝，他看着我笑，笑得还是一脸的天真但多了一点羞涩，他说：“每次看到你，我就会忍不住的笑，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我说有什么好笑的，我那里不对吗。” 他笑得更厉害了，露出了满嘴的洁白的牙齿，“你每天都那么忙吗，你小小年纪，每天都赶在最后一个，而且每天都一个人低着头在深思，你的小小的脑袋瓜子里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想吗。”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就只好笑了一下，然后接着爬楼梯，以后每次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看着我笑，于是我也对着他笑一下，我就是我在深圳整整的呆了两年的厂，和我身边的所有的人，我是在满地都是黄金铺起来的深圳，是在市外，姐姐说市内很繁华，但我没去过，我只是呆在一个市外的小厂里，但不管怎样这里是深圳特区，是经济发展中城市，我每天却过着坐牢一样的生活，每天早上6 ：30我就要起床，我还是改不了背书的习惯，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背书，我喜欢的文章我都会大段大段的背下来，7 ：00就去车间上班，我在三楼，姐姐是在二楼，上班的时候要打两次卡，一次手指卡，一次纸卡，，我是在拉上做的员工，我的妈妈是清洁工我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我和小红小霞从上班一直聊到下班，聊那些我觉得很新鲜的话题，我们的拉长两只手背在背后，像只鸭子一样一下从拉头走到拉尾，一下又从拉尾走到拉头，大姐还是一样的上班就谈马报，然后跑走留下一大堆货让我一个人做，她和那些爱买马的人围在一起好像是在讨论国家大事一样的很紧张很认真很投入的讨论着，秋宝还是每天下午都要从拉尾走上来，不过他开始看着我笑，大姐也看着我笑，我觉得很奇怪，我下完班在街上像流浪狗一样的吃饭，晚上不加班的时候我开始去学电脑，在厂门口有很多的电脑培训班，我来深圳的第一个月我学会了上网，在那个培训班里每天都有一个小时免费上网时间，我第一次申请了自己的QQ号，我用了豆豆作我的网名，并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一个叫作追梦人的添加进了我的好友栏，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他跟我说话，他说，你为什么叫豆豆啊，我说我想做一颗小小的豆豆，可以发芽，自己生长茂盛，可以长成一颗大树，追梦人说你有很多理想，我说不知道，也许是偏执，我想不开，不理解，有很多的事情让我觉得难过，他总是笑，他说，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有趣的女孩子，我问他什么才叫有趣，他说，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孩子，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这样感觉的，我说我是一个打工妹，刚刚从家里出来，他说，很好可以上社会大学我说可是我想上真正的大学，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一想到我心里就难过，他说，那这样好了，我把我大学的生活告诉你，你把你打工的生活告诉我，好吗我说，真的吗，你在上大学吗，他说，是啊，我在北京，学语言文学的，每天都在背上挂着一个包，到这个教室上课，到那个教室上课，上完课以后就去打工，在麦当劳端盘子，英语一向很烂，过不了级，我说，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郭敬明的《一梦三四年》里面那个顾小北啊，他说，是吗，其实也差不多，我们一起笑…… 我告诉他，为什么公园会弄成那样子，那个华侨走的时候心里一定很伤心吧，这就是素质问题，我觉得好难过，我是一个打工妹，真的，这个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当我穿着厂服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受气，他们的态度恶劣，让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些事情都表明什么呢，表明我们是下等人，还是表明别人的素质差呢，他笑了，他说，这个问题一直都有人提起，但是没有办法，从哪里实行起呢，顺其自然吧，也许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就当作很正常，可以一笑了事，不必要那么计较，是吗，但是那个公园呢，他说，我也不知道，华侨都搞不定的事情，那真的太难了，我们又都笑了我的好友栏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每天我的烦恼都倒给了他，说真的，从此以后我就离不开他了，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他，他总是静静的听，并且时不时的开一下玩笑，那一段日子算是过得最开心了，然后我就要这个厂里呆了两个月了，发工资了，我觉得我最可怜的不是打工，也不是在车间里受气，我最可怜的是领工资的时候像要饭一样，不比要饭还艰难，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第一次领工资的情景，我刚好在学电脑，每天晚上都有课，拉长说让我们下午拿身份证，我们下午拿来了，四点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发，老大说，下班了打完卡不要走，要在这里出粮，她们把发工资叫做出粮，于是我们就在车间里站着，一直站到四点半，我说：“怎么还没发啊。” 老员工说：“慢慢等吧，说不定马上就来了，也说不定晚上八九点都不会发，每次发工资都是这样的，想着就觉得很烦。” 果然五点钟的时候发工资的没有来，我们就都回家吃饭了，晚上六点又过来了，我带了一本书过来，又等，我看书看到晚上八点，结果有一个文员过来说： “老员工去领工资，新员工没有。” 然后我们新员工就气呼呼的回家了，什么嘛，都不把人家的时间当时间看，浪费我们的时间也就算了，钱不全部给我们，我们的工资是分两次发的，说起来好听说是怕检查的抓到实际上是分两次发，本来是一百块零九毛的，分两次发，他就发给你一次六十块，一次四十块，自然那九毛就不给你了，九毛也是我们挣的辛辛苦苦的挣的，还可以买两个馒头吃，我妈妈说，可是她就不发给你那九毛，你也没有办法，一个大姐说：“小姐啊，你是打工的，你以为别人的钱那么好赚啊。” “那是我们辛辛苦苦一分一分的挣来的，我觉得那不叫赚。”这个厂里太不尊重员工了，她们都一起摇头：“太天真了” 这也叫天真啊，一个人要得到起码的尊重都叫天真啊，我的头脑有点发昏，这是什么世界啊，我去学电脑的时候，又坐满了人，我和另外几个人又坐在那里等，等我们的老师来讲课，又等了半个小时，我真的很想把桌子掀掉，狠狠的发一顿脾气，但是我没有，其实我觉得我脾气还挺好的，老师讲完课，有些人走了，我才能坐在电脑前面写一写我的心情是多么我的不好，真的好难过，但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这就是我所呆的N 厂的一切，好的，坏的，全都是这样的，现在我和姐姐和那些打妹还是一样的在大太阳下面像流浪狗一样的吃着那些垃圾食物，我的脸上长了好多的痘痘，嘴巴也开始臭起来了，不过这段时间厂门口开始发书了，那些书都是医院里做宣传的，全部都是讲什么性病，乙肝，修补处女膜，错字连篇，写得乱七八糟，但是有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两篇好的，我们吃完饭的时候就开始看书，总算比前要好一点了，我开始在这个厂里一点一点的熟悉起来了，跟旁边的朋友，大姐，小红和小霞聊天，讲话啊，一天一天的日子就这样的过去了，秋宝现在过来开始揉我的头发了，他总是从拉尾走过来我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揉揉我的头，然后低下头问我：“你到底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每天都看你在低头深思啊？” 我叹着气，对着他摇头，他又笑了，并且搬个凳子坐在我身边帮我折纸盒子，也不讲话，以后一碰到他，他就看着我笑，我只好也看着他笑。　　---------- 　　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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