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曾经问一位非一线职工:“你怕不怕袁仁国?”
      
          “怕”。
      
          “为什么?”
      
          “他急了瞪眼吼人”。又补充说:“谁有损茅台厂他跟谁急”。
      
          我们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袁仁国当副厂长的时候他小弟弟找到他,说:“能不能批我点茅台。”
      
          那时,茅台的销售还实行计划经济。由于供不应求,谁搞到计划外的茅台,谁
      就可以赚取零售差价。
      
          袁仁国说:“不行。”
      
          他小弟弟说:“给谁也是给,我会比别人干的好。”
      
          袁仁国说:“我在这个位置上,这事你不要想。”
      
          “你怎么这么无情无意?”小弟弟忿然。
      
          “别人行,你就是不行。”袁仁国连吼带跺脚。
      
          小弟弟怒冲冲摔门而去。
      
          知情人都了解,在得知袁仁国副厂长任命的消息后,袁仁国的老父亲召开过一
      次家庭会议,宣布:“咱谁也不能给他出难题。”老爹有决议在先,袁仁国便跺脚
      跺得理直气壮。
      
          茅台集团的人都知道袁仁国遇到中层干部出问题,批评起来很严厉,却没见他
      批评过一线工人。
      
          有一次他下班回家,见路边围了一堆人,人群里有几位中层干部,有几位是工
      人。下车一问是班车出了故障,袁仁国招呼几位师傅上他的轿车,然后对几位中层
      干部说道:“我车里只能坐这么多人了,你们自己找车回家吧。他们在第一线,工
      作很辛苦。”
      
          袁仁国叫司机把车上的工人一一送至家门口,自己才最后回家。
      
          在与袁仁国的交谈中,有一句话在我们看来最关紧要,他说:“在现代企业管
      理中,人文关怀是最重要的,一切都要围绕这个来做。”
      
          这句话若出自一位人道主义思想家,我们会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出自一位
      高级管理人员,那意义就很不一般。因为它意味着大面积的行为,意味着很多人的
      生活境地,生活感受。尽管都说是“制度管人”,但又从来是人定制度。无论在政
      治领域,还是在经济领域,掌权者个人的世界观、人生经历,一经释放出去,就会
      造成一种集体氛围,一种社会关系,就决定他人活得顺畅不顺畅,痛快不痛快。
      
          联系到当代中国太不缺那种“颐指气使,为我独尊”的企业家、人民公仆,谁
      又能说袁仁国的人文关怀至上意识不可贵呢?
      
          毕竟我们跟袁仁国接触相当有限,无法全面知道他在总经理岗位上是如何贯彻,
      是怎么贯彻,在多大程度贯彻他的人文关怀理念的,但我们不只一次观察到,在他
      外出会客的饭桌上,是必有给他开车的司机一起进餐的。
      
          今年4 月他来北京,我们去宾馆会他,恰逢别人宴请他,他拉我们一起入席。
      就座后,他左看右看发问:“你们的司机呢?”直到听说司机在外面倒车,他的神
      情方才释然。
      
          就我们知道的情况,无论在企业界还是在官场,司机通常是不许上正席的,或
      者是让你吃司机餐,或者是发一份餐费,或者让司机走人。“不让司机吃,我是不
      吃的。”袁仁国对那种做法不以为然。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在茅台企业管理层干了这么多年,什么
      高官显贵没见过,什么浮华奢侈没见过,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敬重给他开车的“车夫”
      呢?是曾经苦难的人不愿忘本么?是从工人、班组长干起的经历在起作用吗?
      
          在他领衔署名的长文《国酒新篇》中,我们读到了这样的段落———
      
          精湛的酿造工艺,反过来折射出国酒人的伟岸。
      
          曾经有人把茅台的酿烤工序作过统计,单单起糟、运糟……直至酒醅入窖发酵
      等不多几关,工人平均每人每天就要付出5000多公斤的劳动量。夏日,海拔仅400
      米的茅台河谷,酿酒车间气温高达40摄氏度,他们挥汗如雨,为的只是把国酒酿得
      更醇,更香。
      
          滴滴甘苦心自知。一位作家见此,万分感慨:“茅台酒,茅台酒,一吨汗水一
      吨酒啊!”
      
          袁仁国是从酿酒工干出来的,对工人的呵护关切,成了袁仁国果毅冷峻的外表
      下最为温柔脆弱的部分。 一个工人的父亲去世了,袁仁国随送灵的队伍一直走到
      山顶墓穴。时值风雨大作,伞都打不住,浑身淋得透湿;一个新近厂的大学生因病
      走了,袁仁国得知他家在农村,生活非常拮据,便带头捐款,满脸风霜的一对农村
      老人手捧上万元的捐款,双膝一弯,跪在了袁仁国的面前。袁仁国急步上前双手搀
      起老人,说:
      
          “老人家,我怎么敢受你这样的大礼?您儿子走了,这只不过是我们代他向您
      尽的一点心意啊!”
      
          袁仁国统领千军万马,每天要处理的事很多,按说这些职工生老病死的事他可
      以不来。不来,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但是,凡他认识的职工的婚丧嫁娶,只要他
      能抽得出时间,必来。
      
          那是他内心情感的一份真实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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