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乡的孩子离不开水。
      
          费长宝说:“三囡囡从小爱游泳。捕鱼捉蟹。村里的孩子一个也比不上他!”
      大姐费美琴说:“夏秋时节。小弟背着个篓子去河边掏蟹。常常满篓而归。读初中
      时。他成了抓蟹能手。一次与小伙伴们比赛。他一个小时抓了十斤大闸蟹。”
      
          费家浜。是个绿阴参差的小渔村。一条小河从阳澄湖汩汩淌来。穿过村庄。向
      东静静流去。滋润着两岸田野。养育着一方人。小河的水很清。人站在桥上能照见
      自己的影子。费俊龙。就出生在河边的人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费俊龙从小细心、聪慧、沉静。就像那条流淌的小河。从
      不喧闹。从不张扬。清贫的家境。良好的家庭氛围。养成了他做事认真、勤劳俭朴
      的习惯。从前。费家浜的人。忙时耕田。闲时摇小渔船。下阳澄湖捕鱼。过着亦耕
      亦渔的生活。后来。“以粮为纲”、“农业学大寨”。渔具被“砍光”。才过着清
      一色的农耕生涯。费俊龙十三四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早早地参加了田间劳动。大人
      一天挣十分。他人小。只得三分。那时候。一个工分只值三分多钱。费俊龙劳累一
      天。只挣一角钱。这样的劳动报酬。现代人是无法想象的。可是。他还是默默地坚
      持着。逢到假日。让队里派活干。他想。即使是一角钱也好。积累着。到年终分配
      可以让家中分足口粮不透支。所以。爷爷和父母都从心里称赞。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水乡的房屋枕河而筑。水乡的孩子离不开水。三囡囡七八岁时。胸前结个红肚
      兜。光着屁股。像小鸭子一样。在门前的小河里游泳、潜水。稍微长大一点。他就
      能一个猛子扎下水底。抓个河蚌、螃蟹上来。那时候。只有巴城镇上有肉铺。一个
      大人干两天活才能买一斤肉。对贫穷的农村来说。经常吃肉是天方夜谭。费长宝是
      生产队长。他不是一个只吆喝不干活的人。自己起早摸黑带头干。家里的事很少关
      心。钱阿林带着两个女儿舍不得误工。一天到晚泡在田里。满头白发的爷爷也不得
      闲。饲养着生产队里的一条大水牛。所以。即使有了钱。谁有闲工夫去巴城镇买肉?
      一日三餐。无非是自己种的青莱、萝卜。因此。三囡囡摸来的河蚌、螃蟹往往成了
      他家饭桌上的美餐。
      
          那时螃蟹没有养殖的。全靠自然生长。吃螃蟹。也没有现在讲究。夏天。野生
      的螃蟹长成“扣蟹”(像骨牌一样大小的螃蟹)就要蜕壳。扣蟹脱了一层壳后。长
      得极快。不需多天。就长成玻璃杯口大的小大闸蟹。这小大闸蟹。蟹黄饱满。人称
      “六月黄”。捉来扎成一串串去街头叫卖。很抢手。“六月黄”再蜕一层壳。成了
      干瘪瘪的软壳蟹。它们去阳澄湖觅食。等“西风起。蟹脚痒”。才长成青背白肚的
      阳澄湖大闸蟹。却说这“六月黄”大多栖身于河浜沟渠。不用渔具。大人小孩子都
      可以捉到。费俊龙大姐说三囡囡同小伙伴比赛一个小时抓了十斤螃蟹。指的就是这
      种蟹。“六月黄”不宜清煮。常见的吃法是把螃蟹洗净。切成两片。蘸了面粉糊。
      放在熟油中煎。人们管这种吃法叫“面拖蟹”。那味道极鲜美。很能下饭。三囡囡
      抓的螃蟹多。家里常吃面拖蟹。可是。每次都要在中午等他母亲从田间回来煎。钱
      阿林很忙。煎熟了面拖蟹先让大家吃。她还要喂猪做家务。没有吃蟹的细工夫。常
      常吃点面糊就下田了。三囡囡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太苦了。有一次。他不等大人
      回来。自己煎了面拖蟹。好让母亲有时间吃蟹。一家人回来吃中饭时。三囡囡端出
      了一大碗浓油赤酱的面拖蟹。大家很惊讶:三囡囡会烧面拖蟹了?可是。吃蟹时二
      姐费美珍连吐了几口。用手擦着嘴上的粉屑。说:“小弟。你是咋烧的啊?”原来。
      三囡囡没有把面粉拌匀成糊。里面有不少生的面粉团。螃蟹的壳看似红红的。肚里
      却还是生的。钱阿林又是笑又是疼。手把手地教他重新煎烧。从此。三囡囡煎的面
      拖蟹同母亲煎的一样好吃了。媒体传言。说费俊龙爱吃大闸蟹。每次探亲回家。饭
      桌上都少不了它。有时还爱下厨露一手。这应该是他母亲调教的结果吧?
      
          关于费俊龙的故事。笔者还听说了一则。
      
          我在蟹市上遇到一位青年渔民。他知道我为收集费俊龙在家乡的故事而来。就
      狡黠一笑。说:“我同三囡囡从小就熟。要不要说点你听听?”
      
          我正为费长宝夫妇的低调而犯愁。碰上这样热情的主儿。真是求之不得。就递
      上一支烟说:“好啊。你说说。”
      
          那青年渔民说。说三囡囡只会在河沟水渠里掏蟹。那太小看他了。他读高中时。
      在阳澄湖用鱼叉戳蟹。才叫真本领呢。记得。那时吹了好几天西北风。风止后。天
      气变冷。蟹脚都爬动了。是捉蟹的好时光。那夜。月黑星朗。费俊龙带了几个同学
      到蟹簖上找我。要我驾船送他们到阳澄湖捉蟹。可是。他们只带了一柄寒光闪闪的
      鱼叉和一盏汽灯。我觉得奇怪。问:“你们是去戳火鱼吧?”三囡囡摇了摇头。一
      个同学说:“今夜费俊龙要用鱼叉戳蟹。还同我们打了赌!”渔家明白。鱼叉戳的
      蟹。起水就死。死蟹不能吃。所以都以簖、网捕捉。当然。也有用鱼叉戳蟹的。那
      是技艺娴熟的高手。他们戳蟹时不伤蟹身。鱼叉的刺正好插在蟹脚的缝隙里。抄起
      来。都是活蟹。我不相信三囡囡有这样的本领。就问:“真的?”费俊龙笑笑。自
      信地点点头。
      
          船进阳澄湖。湖中游动着点点灯光。都是张网捕蟹的船。只有我们船上的汽灯。
      像探照灯一样雪亮雪亮地刺破夜空。渔家有句老话:鱼走深潭蟹走湾。我们的船在
      湖湾里划行。湖湾很浅。费俊龙站在船头。一手举着汽灯。让灯光射透水面。照见
      湖底;一手执着鱼叉。随灯光移动。发现螃蟹向灯光爬来。费俊龙眼疾手快。鱼叉
      不偏不倚地插进螃蟹的四只脚缝里。立刻躬身将鱼叉抄起。还没看清螃蟹的身影。
      只听“扑”的一声。螃蟹已掉进船头的活水舱里。大家看得心中叫好。
      
          半夜过后。费俊龙戳到了二十多只大闸蟹。只只鲜活。没有死的。
      
          由此我想到。少年时的费俊龙若没有这份豪气和执著。今天怎么能驾“神六”
      闯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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