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现任中国极地研究中心极地冰川室主任的李院生,曾经担任第19次南极科考队
      中国首次南极艾默里冰架考察队队长,以及第14次、第15次和第21次南极科考队内
      陆考察队队长。此次,他又一次肩负起内陆考察队队长的重任,准备率队在冰盖最
      高点建立中国第三个南极科考站——昆仑站。他不仅是此次计划的起草者、主要组
      织者之一,也是计划的执行人,深深知道南极内陆考察的艰辛和随时可能到来的危
      险性。这位在内蒙古草原上长大的中国科学家,曾经历了中国最曲折的年代,经受
      了各种生活的艰难和劳动的锤炼,恢复高考之后考入大学。他的人生经历,赋予他
      对考察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的处置能力,也赋予他能够吃苦耐劳的精神品格。
      
          南极是李院生一生的事业所在,仿佛他就是为了南极的科考事业而生,南极既
      给了他艰难和痛苦,也给了他幸福和快乐。在2001年底,他随中国第18次南极科考
      队到南极艾默里冰架执行科考任务,通过钻探冰架的冰芯,研究普里兹湾特征水团
      与艾默里冰架的相互作用,这一项目被列为国际自然科学基金委重点项目。这一项
      目由李院生和孙波具体负责。艾默里冰架是南极的第三大冰架,下切层多,在这一
      区域钻取的冰芯样品,能够反映冰盖与海洋之间的关系,涉及冰川学与海洋学的许
      多重要科学命题。直升机将他们几个人送到冰架之后,就返航了。他们看着直升机
      的旋翼掀起的气流将冰架上的表雪吹起,然后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苍茫的、一望
      无际的艾默里冰架上,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相对于白茫茫一片的几百公里的大冰架,
      他们显得那么孤单、无助、无奈,甚至那么渺小。漫长的工作开始了——也是枯燥
      的、单调的却非常紧张的工作。南极的气候条件能够等待他们的时间很短,他们必
      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撤离营地。队员们开始在冰雪之上搭建生活和工作帐篷,这是一
      般的山地帐篷,必须加固再加固,他们为此准备了很多绳索,不断捆绑。否则,随
      时可能遭遇冰架上风暴的袭击。一旦风暴将帐篷卷走,后果不堪设想。
      
          五顶住人帐篷和一顶工作帐篷,立在了一望无际的艾默里冰架上。帐篷宽3 米,
      长12米。队员们就像生活在北极的爱斯基摩人一样,住在冰上。搭好帐篷和堆放好
      设备、各种物资之后,拍摄了照片。因为每一次风暴过后,雪就会将一切掩埋,队
      员们必须对照拍摄的照片,才能找到设备和物资,并将它们从厚厚的雪层中挖出来。
      他们带了两台5000瓦发电机、样品箱和干式浅冰芯钻机一套。由于海上气温较高,
      蒸发量很大,冰上又很冷,气流交锋,帐篷不保温,在白天,帐篷里向阳部分可达
      30多摄氏度,晚上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甚至二十几摄氏度。队员们分为两个
      小组,每组4 个人,一个组在白天工作,另一个在晚上工作,以保证24小时连续打
      钻。由于劳累过度,一个叫陈超的小伙子心脏出现异常,脸色苍白,只好休息。过
      了一段时间,等到领队魏文良从中山站出发,来到冰架考察营地慰问的时候,才将
      陈超带回中山站治疗。
      
          现在,剩下了7 个人,没有时间进行休整。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每天只有几
      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睡眠严重不足。为了保证钻探用电,队员们只好放弃在睡觉时
      的保温用电,冰雪的寒冷,从身体下面逐步穿透全身,即使很短的睡眠也不完整,
      他们在休息的时候一次次被严寒袭扰,一次次从睡梦中醒来。由于南极缺乏臭氧层
      的保护,受到强烈的紫外线辐射,以及夜晚的低温冰冻,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
      冻伤和灼伤。在阳光下,队员们每每彼此相视,发现每一个人都成了大花脸,仿佛
      是中国戏剧中各种人物的扮演者。这样的伤痕一般四五个月才能逐渐消退。
      
          差不多一个月后,他们完成了任务,取出了30多米完整的雪样,它是几十年来
      气候信息的记录者,对研究全球气候变化具有重要意义;打穿了冰架,雪层以下的
      冰层厚度达240 多米甚至300 多米。它将说明这些冰来自南极的什么地方,以及它
      的运动和形变过程,它将涉及南极冰盖流动的一系列秘密;他们还在艾默里冰架上
      布设了9 个观测点,每一个观测点之间的横向距离为80公里,纵向距离为150 公里,
      建立了中国艾默里冰架冰川学观测系统,借以观测冰架的运动状态,以便进一步研
      究南极冰盖的变化;当然,他们还打穿了冰架,取出了300 多米的冰芯,这是迄今
      为止国际南极研究中获取的最完整、质量最好的一支冰芯,其科研价值可想而知,
      它意味着将开辟中国南极科学研究的一个新领域。他们将海洋观测设备放置到冰架
      之下的海洋里。这样,就可以探索南极冰架与海洋相互作用的状况,其在学术上具
      有重要价值。一个多月的工作,一个多月的劳累和恶劣气候的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从1 月15日来到冰架上,安营扎寨、安装设备,到2 月10日停钻,似乎一切都顺利。
      他们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撤离了。
      
          撤离的过程差不多有点惊心动魄。因为南极冰架上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变,坏天
      气也来了。冰架上的科考队员们已经将帐篷收起,设备拆卸,等待着飞机的到来。
      但是,南极冰架上的气候突然发生了变化,由于海洋上的气温较高,蒸发的水汽在
      洋面上升腾而起,就像海洋被煮沸冒气一样,迷雾弥漫到了大冰架上,能见度很低,
      同时由于冰架上的冷空气与海上的热气交织,形成了风暴。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
      看来飞机不能来了。他们7 个人站在冰上,不知该怎么办,甚至有几分绝望。帐篷
      也没有了,他们失去了一切遮挡。风速很快达到了每秒18米以上,相当于七级以上
      的暴风,卷起漫天雪粒,疯狂地扑向孤立无援的科考队员们。他们只好互相紧挨在
      一起,抵御南极肆虐的风雪严寒。如果飞机真的不能来,晚上不知怎样才能挺过去。
      此时,生与死的界限,就在面前。
      
          中山站坐镇指挥的中国第18次南极科考队领队魏文良非常着急,他和飞行员商
      量,能不能起飞7 ,飞行员说气候条件不行。魏文良领队知道,冰架上的科考队员
      正经受着难以想象的困难,如果不能将他们接回中山站,将会面临极其危险的后果。
      不能再等了,即使冒险也要起飞!他对飞行员用严厉的口气说,你要不能飞,我只
      好求助于澳大利亚了。实际上,这是一个激将法。老魏知道,这样的气候不符合直
      升机起飞的条件,澳大利亚考察站的飞机,也未必可以起飞。结果,飞行员一声不
      吭地走向飞机。直升机的旋翼飞快地旋转起来了,在风雪中划开了一个旋涡,缓慢
      地、费力地升起,仿佛它的头顶有着巨大铁块一般的压力,又将它压了下来,整个
      机身在颤抖,歪歪扭扭地挣扎着,一直向上。尽管如此,飞机只能在距离地面不到
      20米的空中向前飞行。气流不断地颠簸着,直升机就像贴着地面飞行一样。老魏看
      着飞机摇摇晃晃贴着地面向远处飞去,消失在风雪中。他虽然这样决定了,但手里
      一直捏着一把汗,此行是福是祸,谁也难以预料。
      
          从中山站到艾默里冰架的工作营地,大约180 公里。直升机经过很长时间的艰
      难飞行,在一片苍茫的冰架上寻找着被风雪所困的队员们的身影。队员们不时望着
      天空,终于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飞机就像地面上的一辆摩托车那样,朦朦胧胧
      地,从远处的雪面上疾驶而来。飞机飞得太低了,与其说是降落下来,不如说是停
      在了他们的面前。一切仿佛梦境。他们好像被什么意外的消息惊醒,欢呼着,流下
      了热泪。
      
          事实上,在南极考察的每一次行动,都充满了危险。现任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副
      主任的秦为稼,是中国第13次南极科考队内陆冰盖野外考察队队长。这支考察队第
      一次尝试性地向南极内陆最高点冰穹A 方向挺进。这里蕴积着中国南极事业冲击最
      高点的冲动,队员们带着这种使命感从中山站出发了。实际上,在此之前的第12次
      南极科考队就准备行动,但是由于“雪龙号”发生事故被迫回到南美智利的一个军
      港停靠维修,只能终止了通向最高点道路上的第一步。第12次南极科考队无功而返。
      
          秦为稼对那次考察记忆犹新,行程是曲折的。他和机械师王新民在1996年的中
      秋节,乘飞机先到澳大利亚的霍巴特港,然后转乘澳大利亚“极光号”考察船,经
      过一个多月的海上颠簸,终于到了南极。他们又从“极光号”上乘澳大利亚的飞机
      抵达位于南极威尔克斯地海岸的凯西站。这个站原来由美国的一支科考队在1957年
      建立,2 年后,澳大利亚接管了凯西站,但是,这一站点当年就被大雪掩埋,只好
      另建一个新站。这个新站兴建于1965年,4 年后完成。凯西站具有独特的设计。它
      的主要建筑物走向正好与这个区域的主风向垂直,并高出地面3 米。这种空气动力
      学形态的房子,能够防止建筑物被积雪封埋,能将飘雪在堆积之前带到房屋的背风
      面。为了防止火灾,站上200 多米长的建筑物分为13段,一条向风的走廊将它们连
      接起来,就像一架飞机展开的机翼前沿。它以澳大利亚最后一个总督劳德·凯西的
      名字命名。
      
          这是秦为稼考察计划的一部分,他当时担任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科技计
      划管理处副处长。因为凯西站以冰川学考察为主,它开展了许多冰川学项目的考察
      研究,其中有一个著名的冰丘冰川考察项目,得到国际冰川学家们的关注。此项目
      的开展积累了大量冰川学野外考察的设备和资料,中国第一批考察人员董兆乾等科
      学家曾来过这里,中国著名冰川学家、中科院院士、曾横穿南极的秦大河也曾经在
      此越冬,此次,在此工作的澳籍华人科学家李军,将成为第13次内陆队唯一的外籍
      队员。
      
          秦为稼在凯西站仔细参观了澳方的冰川学野外考察设备一雪橇、雪地车、住舱、
      发电设施……对比之下,感到我们的装备还很简陋。凯西站的考察,使秦为稼收获
      很大,作为此次内陆考察队队长,内心感到踏实了许多。然后,秦为稼又转道前往
      澳大利亚的戴维斯站——这个站组建于1957年初,那时的中国,正在酝酿着一场政
      治斗争,还很少将目光投射到国外,尤其是处于蛮荒的南极亘古冰原。戴维斯站距
      离南极大陆冰架边缘约20公里,这是一片约700 平方公里的罕见的具有露岩的绿洲,
      纵横交错地布满湖泊,被一个个峡湾分割成许多陆地。它是处于南极常年考察站中
      最南端的一个站,它享有最长的白天和夜晚,在一年的12月和1 月,太阳几乎一直
      浮动在地平线上。在1990年,秦为稼曾经作为第6 次中国科考队越冬队员,几次来
      到戴维斯站,因而对此非常熟悉。
      
          在这里停留了几天之后,乘坐澳大利亚飞机到达第13次内陆冰盖考察队的出发
      点——中国中山站。这里显然具有中国风格,它采用了高架式集装箱体结构,室内
      外大量装修工作在国内完成,构建现场只做接缝处理。其钢底架也是在国内预制,
      在此作现场安装,它形成了中山站房屋建筑的主要类型。办公栋、宿舍栋、气象栋、
      科研栋和文体娱乐栋都是如此,看上去像一列停靠在这里的列车,充满了实用主义
      气息。这里的地理位置,对于地球空间环境观测来说得天独厚。地球磁层的极隙区
      是太阳风直接进入地球高空的大气的唯一通道,中山站正好处于极隙区的纬度上,
      因而,它成为世界上少数几个可以进行午后激光观测的站区之一。高空大气物理学
      家杨惠根,通过对午后极光的观测数据,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午后极光概
      要分布》论文,迄今仍是中国科学家在极光研究领域的重要收获。
      
          秦为稼在极地办工作时,就一直致力于推动利用中山站进行南极内陆考察。现
      在,他作为极地办科技处副处长,终于获得了亲自带队深入南极腹地的机会,一直
      处于兴奋、激动和责任压力交织的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时他们可以利用的只
      有三台PB240D型雪地车,这些车辆在1994年运抵中山站。秦为稼在中山站一边做着
      内陆考察的前期准备工作,一边等待着中国“雪龙号”科考船的到来。1996年12月
      下旬,“雪龙号”来到中山站,汽笛声打破了南极大陆的寂静,人类巨大的活力呈
      现在冰雪旷野上,为这里的荒凉带来了生机和梦想。
      
          内陆队的其他6 名队员随船到达,他们和秦为稼、王新民在中山站会师。内陆
      队由8 名队员组成。他们是秦为稼、机械师王新民、冰川学家李忠勤、李军、康建
      成、高新生、汪大立和赵建虎。他们干劲十足,连续奋战,这些平时习惯于在研究
      室工作的队员,焕发出高昂的劳动热情。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只用了三四天时间就
      将内陆考察的物资从“雪龙号”上卸运到距离俄罗斯进步2 站不远的出发基地。其
      中最重要的设备是一个乘员舱和一个小型发电舱。元旦这一天,他们忘掉了这个传
      统节日,一直在忙碌中度过,忙于组装两个房子和野外考察的一系列繁杂的准备工
      作,他们知道,准备工作的充分与否决定着此次行动的成败。
      
          1 月18日,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三辆雪地车拖着雪橇,拉着笨重的设备出发
      了。雪地车宽阔的履带在南极的积雪中轧出深深的印痕,发出吱吱的声响,然后被
      发动机的轰鸣盖了过去。南极特有的下降风卷起了风雪,视野在一片迷茫中消失。
      
          内陆队一直沿着澳大利亚考察队开辟的一条路线前进。澳大利亚考察队曾在20
      世纪60年代对艾默里冰架上游供应冰源的兰伯特冰川进行考察,他们沿着2000米等
      高线从戴维斯站至莫森站,探索出一条考察通道。当他们行进到距离中山站70公里
      处时,即兰伯特冰川72点位置,几个冰川学家由于考察的兴趣点不一,在下一步的
      行动方向上发生了争执。一位科学家认为,冰川学研究的基本方法就是沿着垂直等
      高线考察,另一位科学家则认为应该沿着澳大利亚的考察线路一直走下去。由于其
      中的一位为澳籍科学家,所以,争论的焦点发生了变形,演化为中澳之争。
      
          车辆停下来了。秦为稼只好开会研究,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他发现,科学家
      们还没有弄清楚此次科考的更大目标,只在一些小的目标和方法上纠缠。最后,还
      是队长秦为稼拍板:中国科学家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提出了大断面计划,写入了《
      南极考察规划(1989-2000年)》中,其中有一条,就是要进行南极内陆考察,
      “八五”后期,在南极内陆方向建立第三个常年科学考察站。一他说,我们这次考
      察是中国人很久以来想实现的一项计划,最终向南走向冰穹A.大家的思想很快统一
      了,方向确定了。向南,一直向南。秦为稼深知此次行动只是一个更为宏大的计划
      的一部分。经过七八天的艰难行进,他们终于要与澳大利亚的考察线路分离,向内
      陆的更深处进发,这意味着,一条新的探索之路将产生。秦为稼将这个地方命名为
      DT001 点。D 即冰穹A 的英文第一个字母,T 即断面的英文第一个字母,001 则代
      表中国人深入南极腹地的真正起点。这一点的坐标,落在距离中山站330 公里处。
      
          这也是这次内陆考察队的折返点。由于所携带的燃料有限,并且,他们出发的
      时间较晚,留给他们的夏季最佳考察时间已经不多,如果不能及时折返,随时会遭
      遇各种危险。经过13天的时间,终于顺利完成了第一次内陆考察的探路工作,为以
      后逐步向冰穹A 推进,奠定了基础。
      
          第14次南极考察的内陆队接着向前,走了整整16天。路上遇到了强风暴,几乎
      每一天都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见,完全依赖GPS 导航。这样的气候条件下,雪
      地车每天行进10多个小时,只能走四五十公里,队员们的脸上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
      冻伤,可以说瘢痕累累。到了500 公里处,考虑到直升机的最大救援半径只有500
      公里,为了保证安全,开始折返。
      
          1998年11月10日,由李院生带队的第15次南极考察的内陆冰盖队,从停泊在海
      冰区的“雪龙号”转乘小艇抵达中山站,经过简单的休整、编组、整理装备,于12
      月26日从中山站出发。这一次,他们决心走到更远的地方。10名队员中,包括4 名
      科研人员,2 名冰芯钻工,2 名机械师和2 名中央电视台记者。他们第一次驾驶中
      国产的雪地车,这些雪地车是中国工程师按照雪地车的照片生产制造的,它的性能
      还需要在南极得到检验。临行前,队员们准备了很多钢丝绳和钢丝,准备在雪地车
      履带或别的部件发生断裂时,用于捆绑。南极特殊的气候条件下,什么问题都可能
      产生。3 辆雪地车拖着6 个雪橇,每个雪橇大约有20英尺标准集装箱大小,分别装
      有考察设备、燃油和食品等75吨物资。他们同格罗夫山考察队同步行动。从中山站
      出发之后,沿途要爬几个山坡,坐在雪地车里的队员们感到剧烈的颠簸。在俄罗斯
      进步站附近,俄罗斯人在沿途设置了简单的路标,他们竖立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
      上面挂着黑色的皮鞋,在白色的雪地里,显得异常耀眼。车在浅浅的山谷间行驶,
      一些棕色的小山,被白雪覆盖了一部分,仍然有一部分裸露出来,让人看到它的真
      正底色。这是南极东南大陆拉斯曼丘陵地带的色彩,灰暗、清冷、寂静、单调。
      
          雪地车的行驶速度大约每小时10公里。对于习惯于在中国高速公路上驾驶汽车
      或乘车的队员们来说,感到太慢了。然而,在南极的冰天雪地里,这差不多已经是
      速度的极限。没有预定的路线,没有气象资料,甚至在雪雾中能见度极低,视野中
      一片模糊,他们只能依赖GPS 导航,摸索着前进。到了险象环生的冰裂隙区,裂缝
      密集,随处可见,一些宽大的冰裂缝,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河流一样,蜿蜒曲折,
      伸向远方。最可怕的是那些隐蔽的冰裂隙,它们被雪层轻轻地敷上,很容易掉下去。
      整个队伍的生命保障,完全依靠车辆,几乎没有任何后援支持。大约距中山站300
      公里处,由于低温和道路坎坷,第一辆雪橇的钢梁、滑板、支架都开裂了,国产车
      的设计没有考虑南极因素,此时,队员们面对前程苍茫,信念弱化,差不多准备折
      返了。
      
          整整一天,机械师徐霞兴和崔鹏慧都躺在车底的冰面上忙于焊接。但是,总不
      能就这样返回去。当时,气温在零下30多摄氏度,冰面上席卷着8 级以上的风暴,
      其他队员们用身体和保温材料——泡沫板为他们挡住风暴。尽管如此,他们在冰面
      上焊接时,一会儿就觉得要被冻僵了,半小时就需要把人从车底拉出来,回到车厢。
      事实上,车厢里的温度也在冰点以下,甚至达到零下7 摄氏度左右。因为电焊机耗
      电量大,发电机发出的有限电力几乎全部供给电焊机,车厢里的保暖用电只好停止。
      车厢里的队员早已烧好热咖啡,等待着冻得浑身发僵的机械师。车辆焊接好之后,
      他们两个人心里没底,不知道焊接处会不会再次断裂。第二天,雪地车行进了70公
      里,发现机械师的焊接非常成功,焊接的部分比原来都要结实。他们几乎是昼夜兼
      程,为了节省时间,每日两餐。就这样,雪地车每小时行进10公里已经非常令人满
      意,再加上沿途加油耗用时间,从早上8 时起步,到晚上10时扎营,每天吃点牛肉
      干、饼干,喝点水,每日行进12小时以上,最快也只能向前推进70公里左右。
      
          一次,徐霞兴驾驶雪地车,发现前面雪地上有一个黑洞,走到近处就停下车来。
      他打开车门下车,一脚下去就踩空了,他敏捷地向前一趴,幸好没有掉到冰缝里。
      这次遭遇险情,很长时间让他心惊胆战。他赶忙警告后面的车辆,前面的黑洞正是
      一条被雪层覆盖的冰裂隙偶然露出的真容,它上面局部的积雪由于重力作用陷落了。
      渐渐地,对于冰裂隙有了较多的认识,他们可以凭借经验判断出冰裂隙的位置、宽
      度、走向和密集程度。用肉眼看去,冰裂隙上面的雪层微微隆起,就像蚯蚓从土壤
      里穿过后在表面留下的痕迹一样。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尽量选取与冰裂隙垂直的
      路径穿越。
      
          他们驾驶雪地车成功穿越了200 多公里的冰裂区。雪地车与冰面剧烈地碰撞,
      使得雪地车不断出现损坏情况,几乎每天都要维修,甚至一天要维修几次,以至于
      将所有的钢丝都用完了。据事后统计,雪地车和雪橇的大大小小的故障,就发生了
      30起以上。就这样,队员们克服了重重困难,到达了距离中山站直线距离1100公里
      的地点,雪地车行程1250公里,已经接近南纬80度了。此处海拔高度3931米,夏季
      气温零下32-37 摄氏度。科考队建立了600 多公里的冰川学综合研究剖面,完成了
      冰雷达探测,建立了一系列GPS 精确定位点,在不同高程的典型降雪区设立了观测
      阵。在冰穹A 区域钻取了冰芯,并在沿途进行了气象观测和采集了各类雪样、大气
      样品以及气溶胶样品等,可以说,成果丰硕。此次考察往返历时50多天。当队员们
      走到陆地边缘,远远地看到碧蓝的大海,漂流的冰山和裸露的岛屿,意味着就要回
      到昼夜思念的中山站了。因为,中山站坐落在一个凹地里,被一些小小的裸山遮挡
      住了。那时,内陆队员们激动万分,队员们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徐霞兴对着车载
      高频电话大声喊道:我们快到家了!看到大海了!
      
          事实上,在第15次南极内陆考察的折返点,冰穹A 已经近在咫尺。不过,他们
      已经刨造了奇迹,成为国际横穿南极计划以来第一次进人人类“禁区”的考察队。
      这时,冰盖最高点冰穹A 进入了中国科考队的视野,希望就在眼前——中国南极科
      考队登上冰盖最高点的条件基本成熟了,接着,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