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事变幻,人世沧桑。经历了跌宕起伏的70多年人生,谢自楚的事业与极地和
      冰川一直紧紧相连。他说:我就像一个女人,用了一辈子至死不渝的感情嫁给了极
      地与冰川,我要与它从一而终。
      
          两次到北极、两次到南极、三登珠穆朗玛峰、攀上希夏邦马峰、六上天山、六
      上祁连山,五到青藏高原,登上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
      …谢自楚不是一名登山运动员,他身形单薄瘦弱,但他创造了登山的奇迹。他一边
      实践一边总结,留下大量的十分重要的冰川理论著作,在他花甲之年,还坚持不懈
      地与他的战友刘潮海总结出了60余万字的皇皇巨著《冰川学导论》,他和冰雪的情
      缘一辈子难分难解。
      
          在长沙,他的家里。身高不足160 公分的谢自楚打趣地说:我的个子低,但我
      爬过的山峰很高,我的体量很小,但我心里的冰川世界很大。一旁织着毛衣的冯清
      华笑了,说,他寄给我的第一张照片貌似很伟岸呢。冯清华给谢自楚几十年织了多
      少件毛衣,说不清楚。至今,谢自楚只穿冯清华给他织的毛衣,暖和又舒服。这不,
      他身上正穿着冯清华80年代给他织的一件绛紫色的毛衣,上面开满鸡爪花。长沙的
      初冬,夜晚很有些寒凉了呢。
      
          说起和他相伴一生的妻子冯清华的相识相爱,谢自楚的脸上溢出孩子一样的笑
      容。
      
          1963年,26岁的谢自楚在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室工作。有个同事把他
      在成都水力发电学校(现成都电力职业技术学院)任教的一位女同学介绍给他认识。
      之后,两人开始通信。通过书信往来,谢自楚对冯清华产生了好感,感情浓烈的他
      每天给她写一封信。通信3 个月之后的一个假期,谢自楚去西安出差,约好两人在
      西安会面。一说起见面的情景,谢自楚哈哈大笑。他说,两个人拿着相片在西安火
      车站接头,这在冰川所传为了笑谈。火车站人头攒动,但两人心有灵犀,很快在人
      群里认出了对方。和照片上一样漂亮的冯清华,甩着两根黑亮的大辫子,向他款款
      走来。大而含情的眼睛,白皙圆润的脸庞,苗条秀丽的身姿,和谢自楚想象的一模
      一样。不过啊,照片上的谢自楚和眼前的他可不大一样呢。冯清华说,相片上的他
      穿一件长风衣,风度翩翩,我还以为他很高大,没想到这样瘦小。不过,爽朗热情
      的谢自楚对这个四川小妹关怀备至,闲时,他还给她哼唱苏联优美的抒情歌曲,他
      打动了她,两人从相识到热恋到结婚,不到半年。1965年,冯清华调入兰州冰川冻
      土研究室,开始从事泥石流研究。
      
          恋爱是浪漫的,但现实生活是艰难的。60年代,举国艰困,遥远的兰州更被众
      人视为寸草不生的胡地边塞。从山清水秀的四川到荒凉贫苦的兰州,冯清华一时不
      能适应,酷爱花草的她,在兰州几乎看不见绿色。但是,对事业的热爱,对丈夫和
      家庭的热爱,支撑着她走过了一个个比自然环境还千难万险的厄境,每每想到这些,
      两个人都感慨万千。
      
          1965年,谢自楚和冯清华夫妻二人虽然生活到了一起,但和众多冰川夫妻一样,
      各自的事业让他们长期分离。
      
          1965年,冯清华由一名四川的教师,远赴兰州成为一名泥石流科学研究者,起
      初,她的压力很大。泥石流研究与她而言,是个全新的学科,很多东西得从头学起。
      但要强的她不气馁。她和男同志一样出野外,从不叫苦叫累。她曾参加成昆铁路泥
      石流研究和防止工作。1980年以后,由于工作需要,她又从泥石流研究转入冰川水
      文研究,深入野外,到克勒青河的冰川脚下,现场勘探水文资料。她还不顾强烈的
      高山反应,攀登乔戈里峰。她一边实地考察,一边进行理论总结,认真细致地总结
      出了《叶尔羌河冰川阻塞湖突发洪水特征》。
      
          回头看,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2010年11月,在长沙,冯清华营造的花草葳
      蕤的温馨的家里,她说:我觉得我们做的工作很有意义,之前,国内泥石流方面的
      理论研究几乎是一个空白,经过一代科技工作者的努力,泥石流防治经验和基本理
      论研究都有了长足的进展。说起这些,71岁的冯清华满脸笑意。她的确有资格为她
      的人生开心和骄傲,在她年届50时,她赴西藏东南部考察,总结出了一份内容翔实
      的理论资料:《川藏公路西藏境内冰川灾害潜力评估》。而她所做的这一切,之后,
      有谢自楚在专业上和精神上对她的鼎力支持。当问到她,你觉得这一辈子过得苦吗?
      她点头;问她,你觉得这一辈子过得乐吗?她还是点头。她捡掉谢自楚肩头的一根
      白发,说,这大概就是人生吧?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冯清华曾有过特别艰难、特别委屈的时候。1966年,他们的儿子不满1 岁,政
      治风暴袭来,刚从珠峰下来的谢自楚还没来得及回家,头上就顶上了高帽,她做梦
      都想着冰川的丈夫成了“******修正主义分子”。她害怕极了,感到了从未有过的
      孤单。1968年到1973年,谢自楚从“牛棚”到沙漠中的干校,从干校又下放到了陇
      东的农村。儿子长到了8 岁,谢自楚几乎没和孩子好好待过一天。她的每一天都过
      得心惊胆战,生怕又有什么新罪名会落到谢自楚的头上。她最明白谢自楚所谓的罪
      过,因为他开朗、率性、爱说话爱评论,每每遇到一个运动,他都会逃脱不了各种
      子虚乌有的罪名。她也知道,所里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她的丈夫是一个一心为
      公的实干家。有一天,所里有人偷偷给冯清华送来一张电影票,冯清华感动极了。
      还有一次,邻居一位阿姨把儿子偷偷带到牛棚去见爸爸,想起这些,冯清华心里很
      温暖。牛棚里的谢自楚有一次写信给冯清华,劝她离开他这个“牛鬼蛇神”,冯清
      华含着眼泪责备了他。一辈子患难与共,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难以比拟。谢自楚说,
      在他最危难最痛苦的时刻,是他的爱人帮他渡过了难关。
      
          长期在野外的谢自楚,一说到家庭,一说到爱人,感到深深的内疚,他说,他
      给这个家,给他的亲人,付出的实在太少太少。
      
          有人把谢自楚在冰川雪山上度过的日子做了个统计,竟有十几个年头。
      
          谢自楚说,这不算多,我说了,从我一出生起,我就注定“嫁”给了冰川和雪
      山,冰川和雪山是我的又一个爱人。
      
          谢自楚的这个“爱人”孤高冷寂,但他对它的情感一辈子炽烈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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