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43年,费孝通应邀访问美国。临行前,宗惠扑进爸爸的怀里,紧紧地拽着爸
      爸的衣襟,好像生怕爸爸被别人抢走似的。费孝通看着两岁的女儿和爱妻,心里一
      阵酸楚,颇有些恋恋不舍。孟吟笑吟吟地抱过了女儿,对丈夫说:“孝通,你放心
      去吧,家里有我呢!”
      
          费孝通带着对妻子和女儿的无限思念来到了大洋彼岸,在美国的一年时间里,
      他把《禄村农田》、《易村手工业》、《玉村农业和商业》三篇文章翻译成英文,
      编写成一本叫做《被土地束缚的中国》的书,这本书的中文版名字叫做《云南三村
      》。
      
          他像一块海绵,到了哪里都拼命吮吸知识的乳浆;他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到了
      哪里都勤奋地写作。他用一个社会学家的眼光认真地观察美国社会,写了一系列的
      介绍美国的文章,最后把这些文章汇总成一本书,书名叫做《初访美国》。
      
          一年之后,费孝通从美国回到了昆明,继续搞农村调查。抗战胜利后,费孝通
      高兴得心花怒放,他满以为老百姓终于可以过上和平幸福的生活了。然而事与愿违,
      国民党政府又发动了内战,费孝通毅然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他拥护民主,反对内
      战,是当时西南联大最有血性最敢讲话的民主教授之一,因此也上了蒋介石的暗杀
      黑名单。
      
          1945年11月25日晚上,在西南联大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演讲会。这次演讲会
      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恐惧,他们出动了大批军警特务包围会场。轮到费孝通发言
      时,突然全场停电枪声大作,费孝通毫不畏惧,在黑暗中大声喊道:“不但在黑暗
      中我们要呼吁和平,在枪声中我们还要呼吁和平。我们要用正义的呼声压倒枪声!”
      
          虽然会场一片黑暗,可人们却情绪激昂,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口号声如雷贯耳。
      回到家里,女儿费宗惠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他抚摸着宗惠的头发,心中万分感慨。
      女儿还不满五岁,正是天真烂漫,时,她多么需要和平与安宁啊!
      
          第二天,宗惠和邻居家一个叫做邱小妹的女孩儿在门口玩耍,小宗惠的手里还
      拿着一个布老虎。多么恬静的一幅女儿图啊!身穿长衫的费孝通左手扶着女儿费宗
      惠的肩膀,右手拉着邱小妹的手,请人给他们拍了张合影。照片洗出来后,费孝通
      在照片背后写道:"1945 年11月,云南大学教员宿舍,民主运动高潮时节。“
      
          白色恐怖笼罩着昆明,1946年7 月的一天,宗惠扁桃腺发炎发起了高烧,孟吟
      领着女儿来到云南大学校医院,发现偌大的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五岁的宗惠有气
      无力地靠在妈妈怀里,孟吟急得火烧火燎。她们正准备外出找医生,突然看到两辆
      黄包车停在了校医院门口。宗惠一看,每辆黄包车上坐着一个人,身上裹着被子,
      鲜血把被子和车都染红了。她吓得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不敢看那两个血人。后来,
      她才晓得这两个人就是闻一多先生和他的儿子闻立鹤。闻一多先生牺牲了,他的儿
      子闻立鹤被救了过来。这一幕虽然已经过去了57年,可那两个血人却深深地烙在了
      宗惠的记忆里。
      
          李公朴和闻一多先生相继遭到暗杀,费孝通因为敢说真话早就上了国民党特务
      的黑名单。特务们跑到费孝通家里寻衅滋事,在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日子里,孟吟
      每天都在为丈夫的安全担心。一天,费孝通又去参加会议,孟吟的心像揣了十五个
      吊桶七上八下的。正在这时,一个叫做刘尧汉的学生满头大汗地来到孟吟面前,焦
      急使他说话有点口吃:“师母,费,费……”
      
          孟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急切地说:“你别着急,你就说孝通现在
      是好还是不好?”
      
          刘尧汉说:“好。”
      
          孟吟的心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那时候,国民党特务成天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围
      着费孝通一家住的平房转悠,昼夜对他进行盯梢。为了保证费孝通等人的安全,在
      有关方面的关怀下,楚图南、潘光旦、费孝通等人被送到了美国驻云南领事馆避难。
      
          正在这危急时刻,国外的朋友向费孝通发出邀请,请他到英国做学术交流。多
      亏了外国友人的邀请,才使性格耿直的费孝通虎口脱险;费孝通出国后,孟吟带着
      女儿来到了苏州。她对女儿要求非常严格,每天必须写毛笔字,写好后才能出去玩。
      与此同时,费孝通在英国发表了《重访英伦》的文章。他身在异邦,心系祖国,在
      国内报刊上发表了大量的时事评论,被《大公报》评为16位中国名作家之一。国外
      媒体称赞他是“中国最杰出的政治分析家”和“中国最深刻的政治评论家”。
      
          1947年2 月,费孝通从英国回到北平,在清华大学教书。孟吟也带着女儿来到
      了北平,住在清华园的胜因院宿舍。在费宗惠的记忆里,父亲每天晚上总是坐在桌
      子前写作,有时小宗惠都睡醒一觉了,还能看到爸爸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背影。费
      孝通思维活跃,精力充沛,学术功底扎实,笔头子又很快,每个星期都要发表五至
      八篇文章。他饱含深情地说:“当时我年华方茂,刚身受反动势力的迫害,岂肯默
      尔而息?于是仰首伸眉,振笔疾书,几乎每期的《观察》都有我署名或不署名的文
      章。在我是件快事,对《观察》来说多一个快手。”
      
          费孝通担任清华大学的副教务长,主管文科。费宗惠上了北京市成志小学,这
      个学校就是清华附小的前身,校长是大名鼎鼎的钱伟长的夫人孔祥瑛。成志小学的
      教学质量很高,老师们都很尽职尽责。学地理课时,老师就让孩子边学边玩,小宗
      惠觉得这种教育方法太带劲了。她在这里受到了教育的启蒙,各门功课都很优秀。
      费孝通很关心女儿的学习,让她读《红楼梦》等文学名著。这段日子是小宗惠最开
      心的日子,清华园附近有圆明园、颐和园,一箭之遥的西苑还有一个宽阔的扇子河。
      她经常和同学们一道到河里摸鱼捉虾,或者爬到圆明园的树上摘桑葚吃。
      
          童年是那样无忧无虑,宗惠念完了小学,考取了北京五一女子中学,就是后来
      的女12中。宗惠贪玩淘气喜欢运动的个性仍然没有改掉。初一的一天,她放学后和
      同学一道来到北海公园,学起了滑冰。她迷上了滑冰,越是摔跟头就越是想学,她
      玩疯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她急忙背着书包急匆匆向家里赶去。回到家里,她蹑
      手蹑脚地走进屋,刚想找点东西吃,谁知一向和蔼的父亲却严厉地问道:“你干什
      么去了?”
      
          她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到北海滑冰去了。”
      
          父亲吼道:“滑冰,为什么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你知道你回来晚了家里有多担
      心吗?”
      
          宗惠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惭愧地低下了头。她知道父亲之所以发火,
      还不是因为心疼女儿吗?真人不露相,蔫人出豹子,不爱发火的人发一顿火那才叫
      吓人呢,费孝通的这顿火没有白发,从那儿以后,宗惠再也不敢不打招呼就晚回家
      了。直到现在,她无论到哪里,都要跟家里打声招呼。回来晚了,非得给家人打个
      电话通报一下不可。
      
          这时,费孝通的家住在东四七条的一个四合院里,他在屋里摆满了书。费宗惠
      特别喜欢在父亲的书房里看书。费孝通非常喜欢孩子,按照他的意愿,他希望妻子
      多生几个孩子。可是孟吟身体不好,为了妻子,他放弃了再要孩子的念头,把精力
      都放在培养女儿上。他给女儿布置学习任务,由妻子负责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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